让人遐想连篇的回答之后，对话变成了空白。
对面的人好整以暇地插兜站在光下，等待她的反应。
从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掌控权大多在林屿音手里，时隔许久再见，这个男人的气场竟然让她一时哑然。
她有太多生气的理由，生气他不合时宜地纠缠，生气他隐瞒身份又从天而降，但在看到他的眼神的时候又磨灭了火气。
毕竟人家现在是她节目的金主，识时务者为俊杰，林语音再铿锵也没必要和自己的前途过不去。想罢，她轻轻梳了口气，放软了声音，企图以理服人。
“慕总，别闹了，这也不是聊天的场合，你好歹是节目的制作人，被人撞见总归不太好是不是。”
看见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女孩现在垂下眉眼，一副乖顺的样子，慕司礼悄悄弯了眉眼，一把抓住已经拎着裙子想走的人，转而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的样子。
“你知道的我从不说玩笑话。合作吧。我可以帮你继续做时音。”慕司礼笑笑，思考后重新补充道。
“除此之外，你想要的我也都可以给你，拿回版权？或者保你进音旅人的决赛？”
面前的男人薄唇张合，散漫不经的语气让她想起曾经在一起的时候，她随便玩笑说出口想要的转而到了他嘴里就变成了真的承诺。
“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风带来回忆，她像是听到分手那天慕司礼的承诺，那么高傲的人垂着头，像只丧家犬，一股脑的把所有的手牌抛出来，希望她留下。
月光萦绕在四周，风拂过耳畔，把她的一缕发吹向他的胸膛。林屿音看着紧盯着她的那双黑瞳。
“你知道的，我没什么能给你的。”
到这时候，她反而冷静了，连语气也变得平淡。
“别多想，我只是觉得你能帮我的节目造势而已，别的现在的你确实给不了我什么。”
对话进行到这里，林屿音明白了，今晚谈的不是风月，是利益。抬眸细看，面前的男人眸中也不似从前那般灼热，反倒是冷彻的探究，只剩下对她价值的考量。
“而且，我开的价也只是对你来说重要而已。”
一句话下来，林屿音已经无话可说，只能用沉默表达拒绝。
男人悠悠收回停留在她身上的视线，给她留下台阶，“好好考虑下吧，晚安。”
她该考虑什么？
丢下合作的戏份后他就自顾自离开了，林屿音觉得自己又开始偏头痛了。好像从参加这个节目开始，烦恼就接踵而至。
厅门打开的时候，她听见室内觥筹交错的声音，名利场里的欢笑声都似乎更轻快些。慕司礼站在人群中央，身姿挺拔，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游刃有余的样子。
她背过身去，抬头看着天上隐匿在云层之后的月亮。慕司礼举着酒杯，应付着周围的恭维，偏头看着那抹蓝色的单薄身影。
-
合作的事情以林屿音单方面的沉默告终。
节目的录制安排紧凑，蜂拥而至的拍摄让林屿音第一次见识到站在幕前有多不容易。初赛的录制日期也已经定下，而且放送采用直播形式，时间定在下月初，距今不足一个月。
官方微博上已经宣发了全部的30位参赛选手的信息，完全算是众星云集，一时间拔高了整个比赛的水准。
而关于林屿音模仿时音的热搜热度也居高不下。但比起无关痛痒的恶评，林屿音更担心拿什么作品去参加初赛。
作为第一次正式亮相的比拼，初赛规则很简单，大家拿出自己最得意的作品，一较高下，成名作也好未发布曲也好，唯一要求就是“原创”。
治疗室里，林屿音像是回到家了一样，慵懒地窝在沙发角落，自然地把诊室的毯子盖在身上，拿着iPad研究编曲。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走进来，看见她之后一如既往地长叹一声。
“你真是把这里当成家了。”
“哟，唐姐。”林屿音也不抬头，嘴边哼唱着刚写出的一段旋律。
唐娟坐到她身边，抽走她手里的平板，揉揉她的脑袋。“又睡不着了？”
林屿音抬眼，凑近一把抱住她，闭上眼睛，嗓音里是掩饰不住地疲乏。
“要比赛了，还是写不出歌，姐你要不再给我开点药？”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很好，之前的焦躁症状也都调理好了，别没事找事了啊。”唐娟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眼中带着心疼，嘴里却是指责。
“快点，老实回家准备比赛去，别霸占我的诊室了。”
“求你了，再让我待会。”
“唉，最后十分钟。”
用唐果的话来说，她们一家都着了林屿音的道。一个当着主治医生操着当妈的心，而亲身女儿唐果跟人家从死对头处成闺蜜，最后甚至当了她的经纪人。
全家都在为她服务。
有时候，林屿音都在怀疑是不是自己下了蛊，到底为什么这两人对她死心塌地的。
十分钟之后，林屿音遵守约定收拾好包包，不情愿地走到门口。唐娟喊住她，丢给她一包柠檬糖。
“不许驼背。姐相信你，刚刚唱的旋律很好听。”
接过糖果后，她扯唇笑笑，关上门之后笑容又被扯下。
她从三年前正式开始接受心理治疗，唐娟说她没有灵感是因为心障。可现在呢，写出的旋律和之前压根不能比，现在又拿什么做借口呢。
不管怎么尝试放松心情，大脑就像是混沌的线团，无论她做何努力都没法去写一首好歌。
烦躁，焦虑，不安，厌恶，疲倦，还有挥之不去的悲伤和后悔，急功近利，这是过去写出的歌里反射出的全部元素。
在泥潭里望四周张望，所见之处不还是泥潭么。
从治疗室回到家后，颓唐的状态依旧。
就这样，五天过去了，交作品的日子越来越逼近了，林屿音还是写不出来满意的曲子。嘴里哼唱的旋律写出来，填进歌里，就变成了一首全靠乐理知识堆砌出来的工业曲。
最后没别的办法，只能翻箱倒柜找之前谱曲的灵感随笔，还真被她找到最后一篇存货。
这首是她还是时音的时候作的曲子，当时觉得不算佳作，就一直搁置着。
本想着最后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动用。
满地的废谱，只有手上唯一一张精华，还是从前看不上的。
“原来这就叫啃老本么，哈哈。”林屿音有些无奈，扔了手稿，原地躺下。
她知道业界给她呈上的虚名，背后离不开资本的操作，却没想到里面与她相关的实力的成分居然如此稀薄。
不是天才，就写不出歌吗。
-
次日，LIN BAR。
华灯初上，夜场刚刚开始。靠着驻唱乐队出名的酒吧，来往的客人不仅为了杯中酒，而是为了在晚上小酌怡情的时候得到一场免费的视听盛宴。
第一场驻唱已经开始了，酒客们呼喊着台上的人的名字。
后台，等林屿音顶着呲毛的头和浮肿的眼姗姗来迟，刚放下化妆包，唐果已经心急如焚地拿着化妆刷冲上去了。
“你搞什么，迟到这么久。”
“怎么样，写出歌了吗？给你发信息也不回。”
原本唐果利落地上妆动作，看到林屿音拿出的乐谱之后停下了。她知道这首歌，是几年前的作品，现在被拿出来就说明林屿音还是没写出来歌。
“写不出啊…”她轻声回复。
等了许久，脸上没人操作，林屿音睁开眼睛就看到唐果放大的伤心表情，让她不禁发笑。
“干什么，替我难过？”
“没有，这有什么难过的，反正都是你写的歌。”唐果整理好心情，拿过化妆刷继续往她脸上扑粉。
“最近网上说你模仿她的帖子我已经全都记下来了，你要是看不过我直接律师函发过去。一看就是那个冒牌货买的通稿。”
“不用管他们了，毕竟声音像是事实。”
当时新的时音发出歌之后，唐果惊讶地合不拢嘴，就连林屿音本人听着那声音都觉得是不是自己梦游的时候录的歌。
“果果，你说现在对我来说是拿回版权重新回到之前的位置最重要，还是写出歌重要？”
她闭眼等着眼影刷落下，也在等一个自己心里已经写下的答案。
“都很重要吧，但你能做回之前那个开心自信的你才最重要。”
“要不然我和慕司礼复合让他帮我做回时音怎么样。”
听到答案之后，林屿音突然睁眼，似是玩笑道。
“切，人家之前别说让你做时音了，你要说去哪个地方竞选总统他都愿意帮你，你不还是和人家分手了。”
“年少无知嘛。”
唐果只当她是玩笑，按住她继续上妆。直到林屿音第二场中途下台补妆的时候，看到手机信息后，突然和谷子换了班。
两个人一起开车朝着地址敢去，停到园区的一处私房菜门口。
唐果把车停在路边，降下车窗，撑着头往外看，门口一众的豪车。夏夜的风微热，窗外路灯昏黄，对面的酒楼偶尔有人嬉笑着走过，她偏头问，看到林屿音正在补着唇彩。
“音音，你到底找谁啊。”
唇彩抹匀后，林屿音看着镜中娇艳的脸，满意地点点头，抬头望向车外，终于看到了慕司礼，下了车，倚着车门和他对视，听见车内唐果惊讶的国粹。
今晚或许是个商务聚会，慕司礼走出来的时候步伐有些踉跄，西服外套搭在助理手上，衬衫的扣子也解开了几颗，额前的发被摩丝像后拢，看到她之后，眸中闪着琐碎的光。
“哟，慕少又交新女朋友了。”
男人不动声色的插兜往前站了些，挡住身后那些人的视线。
烟酒味远离后，人群的嬉笑打趣声也散开。唐果在车里朝她比了个眼神后立马驾车开远了些，一下四方天地间，只有扑朔的树影，和路灯下他们俩拉长的身影。
“林小姐，想通了？”他慢条斯理的点燃指尖的烟草，轻抽一口然后侧身吐出烟雾，被烟酒浸润过的嗓音比平时低沉些。
“如果我们合作的话，你能帮我拿回版权吗？”林屿音戒烟后就不喜欢烟味，白雾飘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离远了些。
“当然。”
“那比赛呢？”她放软了声音，试探地问道。
“你想要到哪一步呢，冠军？”
“不行吗？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林屿音抬起头，挂着笑，双眸亮着期待，“我才是时音，做冠军，不行吗。”她又重复地问了遍。
“曾经的，时音。”
听到他答复的揶揄，她也不恼，上前一步拿下慕司礼指尖的烟蒂扔在脚下碾灭，抬头对上那双黑瞳，轻声呓语。
“你先找我合作的，总该知道我没什么能给你的，除了我这个人。”
慕司礼盯着面前的女孩，光影下，乌发随着她动作落到手臂和身后，露出细长的脖颈。从前她也是这样，想要什么时候就是这副表情，把他拿捏的死死的。
“放心，我选人总是有理由的。”他移开视线，准备离开前又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凝着眉眼的女孩，似是提醒，“比赛期间最好还是和我保持距离。”
“当然。”
“那就合作愉快了。”他伸出手，期待着合作的印章。
她的确很会保持距离，白皙的手稍稍覆上就离开，然后转身离开。
风带走了她的味道和温度，可他仍然觉得手心发烫，身体比他先回忆起那天揽住她时的感觉。或许是夜色朦胧，风中融了酒精的味道，慕司礼总觉得心底有股恼人的燥意。
合作是他提出的，可是她真的做出这种模样过来答应他，他又莫名觉得不爽。
明明之前她最讨厌和他扯上关系，每次他想要出面为她做些什么，她总是娇嗔着喝止她，然后明媚地笑着告诉他，“相信我吧，我可是林屿音，什么都能做到的。”
时间究竟改变了什么呢，他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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