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着屏手机滚落在地，喝的烂醉的男人发出几声浑浊含糊的呓语，额头上甚至还留着唐云落昨天砸他留下的青紫。
唐云落回了自己的房间，老门板随着唐云落摔门的动作砰砰颤了两下抖下几撮灰尘，灰尘中夹着淡淡的潮气。
这间房，是她父亲初中时赌光全部家产、房子被收走的前一天，好心的房东大爷看她家可怜才愿意把城中村里这间筒子楼租给他们。搬进来时，房东说旧家具没丢，可以拎包入住。可有天晚上，唐云落差点被虫蛀得松垮的衣柜门砸成肉饼。
筒子楼就不讲什么朝向了，管你坐东还是朝西，阳光永远被周围新盖的居民楼挡得严丝合缝，房间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霉味。唐云落皱了皱鼻子，心里沉沉地想比不上宋清玺家南北通透的带着阳光味的屋子。
往床上一摊，往常跟父亲起了冲突跑出家门也不是一次两次，但是彻夜不归的情况却是没有，一是没钱，二是不愿去，麻烦朋友。
门外传来母亲收拾被她踹翻的垃圾桶的窸窣声，一点点爬进耳朵里，让人心烦意乱。
她拉过被子蒙住头，老旧的床板吱呀呻吟一声，又归于寂静。
没过多久被子里闷热的空气就让她喘不过气来，但这种轻微的窒息感却让她感受到了内心的宁静，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看到了和蔼的父亲的温柔的母亲，温暖的阳光从窗户斜斜地照进来......
“唐唐”吱嘎——老门板发出迎宾的悲鸣。母亲推门而入，语气温柔得仿佛昨晚的风波从未发生过“你昨天......去哪里了？整夜都没回家，妈妈很担心的。”
唐云落一把掀开被子，望着面前的母亲带着担忧的面容，一瞬间有些恍惚，面前文弱的身影仿佛跟小时候，会担忧她摔破膝盖时的妈妈重合。
不知道昨天跑出去以后留下那个醉鬼爹有没有打母亲，想到这点，心里本就窝着的火烧的更旺了。
她张了张嘴，喉咙发干，不着轻咳一声，才故作轻松地回到“去我们年级第一家学习了。”
母亲换上了一副了然的神情“年级第一啊，年级第一好呀。”说到这里又顿住，转而小心翼翼的问“男孩儿女孩儿呀？”
宋清玺那张脸突然浮现在脑海——昨晚路灯下，对她伸出手时睫毛投下的阴影，就像蝴蝶停在雪地上。
她心里暗骂了一声，飞速掐灭了脑子里的画面，有些干巴的回道“女生，学生会的。”
“学生会的呀，那是你们那个姓宋的会长不？”母亲的神情松快了些，笑容像一张皱巴巴的糖纸“平时总抓你那个？”
唐云落脸上顿时挂满了黑线，会长就会长，还要强调一下总抓我？不情不愿的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嗯。”意思是不愿多聊。
母亲当然接收不到这一条潜台词，继续说“那你可要多跟人家学习，别人愿意带着你这种问题学生是你走了大运。别人家父母对你有没有意见的？去别人家住要有礼貌，不能让别人觉得你很没家教。”
唐云落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的软肉中，心中的火焰不停的灼烧着胸腔，好几次呼之欲出，想大叫着让母亲闭上喋喋不休的嘴，但理智又在劝架，明明说的都是些在正常不过的话语，母亲关心女儿的行踪天经地义。
可为什么听来像针一样，一下一下扎进耳朵？
晃眼间又瞧见母亲无意识的抚上手腕上被父亲攥出的淤痕。
唐云落像被灼伤般慌忙移开了眼神，低下头凝视着自己的膝间，好一会掌心的痛觉渐渐转变为麻木。
她才抬起头冷哼一声“家教？我有什么家教？教我喝酒赌博，还是教我家暴？”
听到唐云落尖锐的话语，母亲的肩膀似乎瑟缩了一下，一直念叨的嘴也终于停了下来。
嗫嚅了一会，小声回到“你爸，你爸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他小时候对你多好啊，上班那么累，下班了还带你去打球，玩到半夜才回家。”
唐云落比了个stop的手势“打住，打住。能不提他以前了吗？”后半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我爸早死了！从他开始沾赌的那一天就死了！”
唐云落浑身都有些发抖，踉跄的起身拿起了旁边的手机。
“滴——”拨通110的手机刚响了一声就被母亲劈手夺过给掐断了。
“你！”唐云落提高了声调“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他在犯法！！！”
母亲眼神躲闪了一下“家丑不可外扬，你还要把这事捅到警察局去。”她抬起皲裂的手拍了拍脸颊“你叫妈妈这张老脸往哪搁啊。”
“唐唐，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出来热饭吃，菜都在冰箱里。”她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声，把手机轻轻放在了书桌上转身轻轻带上了门。
又一次冲突被母亲的不作为打断，唐云落倒回了床上，看着天花板潮裂的缝隙，意识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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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被吵醒已经入了夜，唐云落瞥了一眼在桌上震个不停的手机，才八点过，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她犹豫一下接了起来。
试探性的“喂”了一声。
对面是个熟悉的清冷的女声，语调很淡，半点不黏糊也“喂”了一声，空了大约半秒才问“是唐云落吗？”
唐云落把手机从耳朵上拿下来又看了眼号码，确实不认识，也不眼熟。
“呃，你哪位？”
“宋清玺。”
唐云落又拿下手机看了一眼号码，想到自己跟宋清玺以往的交集只有抓与被抓的关系，没有存她的电话号码也是情理之中，那宋清玺为什么会有她的电话号？
“哦，，啊哈哈。那个......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唐云落觉得自己刚睡醒的脑子还不是很清楚，说话也带着黏糊的鼻音。
“你....已经睡了吗？”
“还没，刚刚不小心眯着了一会儿。”
“我有东西落在你身上了。”宋清玺这句的语气似乎有失平日里的果决，但是凭唐云落对她的了解，还不足以听出这点细微的差别。
“啊？什么东西啊？”唐云落把身上摸了个遍，突然摸到裤子里有块硌手的长条物事，摸出来一看，可不就是宋清玺昨天开门的时候用的钥匙么。
怎么跑自己兜里了？早上走的急拿错了？
“是钥匙吗，你还没回家？”唐云落一下从床上起了身“你在哪，我给你送过去。”
宋清玺“嗯”了一声“还是我去找你吧，省得你出门了。”
唐云落哪儿敢让她大晚上来这没住几户人家犹如鬼蜮一样的城中村呢，当即回绝了她“我家...我家不太好找，怪麻烦的，你回家等我。”
挂了电话后撇了一眼窗外，楼下那颗大榕树垂下的气生根几乎被风吹成了与地面平行。这么大风？看来是要下大雨了。
也不知道宋清玺怎么这么晚才给自己打电话找钥匙。
抓了把雨伞，就出了房门，醉鬼爹已经不在房间里，不知道又死哪去鬼混，想到这层唐云落就觉得心情不大美妙。
但出门被风一吹就清醒了，同时有点后悔没再穿件外套，光穿了一件套头衫加衬衣在早春的大风天半点也不抗冻。
但出都出来了，她也不好回去，宋清玺还等着她送钥匙回家呢。
于是只能倔强的把衬衫扣到最上面的一颗扣子，顶着大风步履匆忙的往宋清玺家赶。
左右不过三条街，走路大约二十多分钟，建筑物可是天差地别，就连街景也是，猛地从漆黑的小巷里钻出到路灯明晃晃照着的主街上时，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算了，就算是老鼠，也是只好老鼠，不偷不抢还讲卫生。
这只小老鼠走啊走，才用了十多分钟就走到了那张熟悉的门脸底下。
防盗门的人脸识别系统亮着白光，高声喊着【人脸识别错误，请重新刷脸】
她眯着眼睛透过刺目的光朝里看“宋清玺？”
不多时，门开了，漂亮的脸上有一抹讶色“你这么快？”
她侧身让出了一个身位“快进来。”
唐云落从口袋里摸出跟她一样冰凉的金属钥匙递给宋清玺。
“我就不进去了，你快回家吧，真是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把钥匙带回去了，兴许是.....”
话音未落，背后惊雷炸响，豆子大的雨点哗啦啦的就砸了下来，整条街道都在轰隆作响。
唐云落没有防备，半个身子还在门檐外，后脑勺像被兜头淋了盆水，冰冷的雨水顺着后颈灌进衣领，她脑袋下意识的一缩，就要去撕裹着伞的魔术贴。
宋清玺反应快，一拉她的手腕就把唐云落扯进了楼梯间，皱着眉说“你傻啊，下雨了不知道往室内躲？还打什么伞？”
眉角的小痣也跟着往下移了移，唐云落有些发怔，像是被淋傻了没回话。
宋清玺拿了她手里攥着的钥匙，半推半拉的又将人送进了自己家。
“去沙发上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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