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半用的备战中考时期，竹煜文的生活也渐渐慢下来。
空调房里，竹煜文双腿盘着，身子慵懒的靠着沙发，怀里抱着冰镇过的半拉儿西瓜，右手拿着小铁勺一点一点挖着瓜肉吃，眼睛盯着电视瞧。
许是看累了，他把剩下没吃完的西瓜放在茶几上，旁边还堆着各式各样开了口的零食，以及没喝完的冰镇可乐。又将电视声音调小，然后头枕着手，平躺在沙发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挂钟咯哒、咯哒走着，像是一架留声机，记录着知了的吟唱，从**到落场。
叮——
兜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但小人儿这时正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着，还因为睡得不太舒服，换了个姿势，侧头枕在胳膊上，鼓起奶嘟嘟的小脸，微张着嘴，全然不知道成绩已经出来了。
慢慢的，太阳西下，温度降了下来，空中留下一片云彩，残余的光照在云上，流出莹莹霞光。
窗户微微晃动，树木轻轻摇着，带着树叶沙沙作响。空调还运作着，竹煜文身子轻颤，他蜷起身子，手四处摸寻，找着遥控器，却始终摸不到。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坐起身，四处看去，发现遥控器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板上，他弯腰捡起来，关上空调。
因为刚刚睡醒，身体还没什么力气，他用手撑着沙发，缓缓站起身，拖着拖鞋，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清醒清醒，转身回到客厅，打开窗户，手扒在窗上，把身体的重量全压在窗户上，手撑着歪着的头，吹着风，并深深呼了一口气。
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快六点了。他动身蒸上米饭，又去冰箱拿出等会儿要用到的菜。
来到厨房后，竹煜文系好围裙，然后开始了他的烹饪大业。
洗菜，切菜，装碗，洗锅架上，打开煤气灶，水干，倒油，等油温，倒入切好的菜，翻炒，装盘，动作行云流水，每一步，竹煜文都做得格外认真。
把做好的菜端到茶几上放凉，他从厨房拿出一个大碗，每个菜都装点，装得菜冒尖尖，又放到厨房用罩子罩上。
简单收拾好厨房，卸下围裙，他这才有空看手机。
屏幕亮起，通知栏一处有一条新消息，他点开，猝不及防的，中考成绩单赫然出现在屏幕上。他的视线在每科成绩上一一划过，最后在总分处停下。
——550分！
对竹煜文来说，这是他初中考过最高的一次，应当是一个非常不错的成绩，但竹煜文得知成绩后，没有很惊喜，就像本该如此，他的视线看向窗外，却没有落在事物上，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这样的反应太怪了。
手机屏幕熄灭，门外传来钥匙插进门锁的声音，竹煜文也收回了意识。
咔哒一声，随着大门的打开，走进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扎着一个丸子头，身上穿着一件浅色碎花连衣裙，手上还提着一个大大的装满菜的布包，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竹煜文的眼睛和她的格外像，来人正是竹煜文的妈妈。
“好累呀。”李曼君一进屋就开始小声喊起来。
像往常一样，竹煜文连忙上前接过她手上的布包，把菜放进冰箱。
手上没了重物，李曼君晃了晃手，又揉了揉酸痛的胳膊，换上拖鞋，去厨房洗手。等再出来时，她手上已经拿着两副碗筷。
竹煜文这时也把米饭从电饭煲里端出来，放在茶几上，用隔热垫垫着。
米饭冒着腾腾热气，他舀出两碗米饭，一碗自己的，一碗妈妈的，又把剩下的继续放在电饭煲里温着。
竹煜文做的菜，色香味俱全，李曼君迫不及待吃起来，菜已经不热了，入口刚刚好。“还是咱们小文做菜好吃，比你爸做的好吃。”
这夸奖弄得竹煜文不好意思，红了脸，李曼君又给自己夹了几筷子菜，又想起今天是出成绩的日子，开口问道，“成绩出来了吗?”
竹煜文点了点头，咽下嘴里的饭菜，“出来了，550分。”
李曼君听到成绩，放下筷子，忙拿出手机搜索着今年各个学校的分数线，嘴里还保持着咀嚼的动作，当看到甘市四中的分数线时，她连忙咽下嘴里的饭菜，开心说起来，“看今年各个学校的分数线了吗？”
竹煜文不紧不慢地咽下嘴里的饭菜，手却紧紧握着筷子，摇了摇头，“还没。”
“小文！你的成绩能上市重点！”
竹煜文放下筷子，眼睛看着李曼君，炙热的目光仿佛要灼出一个洞，他太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他又在害怕，“妈咪，真的吗？是哪所学校啊？”
李曼君把手机翻过来，让他能看见，“真的！千真万确！四中。”
竹煜文接过手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市四中的分数线，跟他的成绩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他这才露出笑容，又忍不住哭出声来，像是要把压抑的一切都宣泄出来。对啊，这才像是一个正常学生得知考了个好成绩的反应。
备考期间，他麻木的像是个学习机器，整天不是背书，就是刷题，花了这么多精力，怎么会不在意呢。
但为什么在刚知道成绩时，他什么反应都没有，不在乎的就像是别人的事。但要说一点反应都没有也不对，平静的水面之下，实则暗流涌动。
他怕，怕自己考不上。怕自己辛苦一年，到头来颗粒无收。怕给自己希望，最终失望，他承受不住。什么反应都没有也挺好，不喜不怒。
李曼君走到竹煜文身边，从正面抱住他，拍背给他顺气，“好啦好啦，吃完饭，还要报志愿呢。”用手替他擦去泪水，又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吻，“咱们小文最棒了。”
“嗯嗯。”
一切事情都收拾好，母子二人坐在电脑桌前，竹煜文用布满汗液的手滑动着鼠标，打开填志愿的网站，在第一志愿中填了市四中，没再填其他。他在赌，去别的学校他不甘心。万幸的是，他被录取啦。
时间过得飞快，一转眼就来到了开学季，甘市热闹起来，也变得正经起来。报道前一晚，各家各户上演着大剧。是万家不灭的灯火，也是无数小黑眼圈的诞生盛典。
反而看竹煜文却是一派悠闲，不用补作业，准备好报道要用的东西，装进书包，挂在门把手上，就趴到床上，用手机搜着四中的相关信息，看了一会儿，起身去卫生间洗漱，然后屁颠颠找自己的爸爸去了。
竹书朗正在书房写着东西，屋门被敲响，他停下手头的工作，看向来人。“小文，找爸爸有啥事吗？”
竹煜文走近，揽着竹书朗的左胳膊，头依在上面。“爸爸，明天你能送我去报到吗？”
竹书朗拉开竹煜文，让他站在自己的身前，空出手放在他的胳膊两侧，和竹煜文的眼睛对视，“好，时间不早啦，快去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竹煜文嘴角漏出浅浅笑容，“好，你也要早点休息。”
临走前，他低头在竹书朗的额头亲了一下，出了书房，就急忙跑回自己的卧室，关上门，双脚蹬掉拖鞋，跳上床，用被子蒙住自己。
咚咚…咚咚…
强烈的心跳声像是要把被子撕破一样，缓了一会儿，心跳没那么急促，但脸颊上残存的微红，证明了竹煜文刚刚的失态。
第二天，天还发黑，竹煜文就起来了，起得比当初备战中考还早。
他洗了个澡，根据军训手册上的要求，穿了一件白色圆领T恤，一条黑色直筒阔腿裤，搭上一双小白鞋，又从抽屉里拿出一顶米黄色鸭舌帽戴上。配上他那张娃娃脸，完全一副可爱学生的打扮。
打开房门，竹煜文走到客厅，看到李曼君端着她做好的早餐三明治从厨房出来。“妈咪，早！”
李曼君把三明治放在餐桌上，走到竹煜文跟前，双手捧着他的脸打趣道，“起这么早啊，是不是知道今天妈妈送你报到才起这么早的。”
“今天…是…你送我报到吗？”竹煜文脸上的兴奋淡了些许。
“对啊。”李曼君轻轻捏了捏竹煜文的脸，又转身去给他倒了杯牛奶。“先吃饭吧。”
竹煜文拉出椅子，椅子腿摩擦着瓷砖发出噪音，表达着他的情绪。他坐下，伸手拿起一个三明治问道，“那老爸呢？”
“你爸…医院有急事，他早早就去医院了。”
“行吧…”
竹煜文点了点头，心里却很是难过，昨天答应好的，说到却不做到，撒谎精。
他狠狠咬下一小口三明治，苦涩的味道传进口腔，更传进心里，心里也愈加得苦，竹煜文无奈朝着厨房喊着，“妈咪，你鸡蛋又煎糊了！”
李曼君忙从厨房出来，把煎鸡蛋从三明治里挑出来，把煎鸡蛋翻了面，——黑炭！
“不好意思啊，妈咪又煎糊了，下次保证不再放煎鸡蛋了。”然后她又去冰箱拿出果酱，给竹煜文做夹心面包当午饭。
竹煜文三两口吃完三明治，去卧室把书包拿出来。
李曼君手上不停忙着，嘴上说着，“检查一下，东西都带齐了吗？”
竹煜文打开书包，一一检查起来，资料袋、水杯、笔袋……“齐了。”
李曼君把做好的夹心面包放进便当盒，“真的齐了？”
突入其来的问题砸的竹煜文有点懵，一时怀疑起自己来，又拉开拉链检查一遍，疑惑道，“齐了呀。”
李曼君拎起便当在竹煜文眼前晃了晃，“这个不带，你中午不吃饭，准备吃空气啊。”
竹煜文接过饭盒，红着脸开口，推着李曼君往门口走，“妈咪，咱们走吧。”
李曼君拿起那杯没动过的牛奶，“等等，时间还早，喝完咱们再走。”
竹煜文端起来就是一大口，不带喘气的喝完了。
“哎呀，慢点喝。”可是李曼君说晚了，等她说完，杯子已经空了。
她轻轻点了一下竹煜文的脑袋，母子俩便出了门。
车上，竹煜文靠着车窗，眼睛看向窗外，呆呆地，不发一言。默默数着路过了多少个红绿灯，一个、两个、三个……十三个，天空也由浅灰变得明亮。
车子最终在巷子口停下，旁边立着一个牌子，牌子上面写着“未来巷”，学校就在巷子里面。
竹煜文背好书包，打开车门。下了车，他收好自己的小脾气，上扬起嘴角，来到副驾门前，透过车窗跟妈妈挥手说再见，车窗倒映着他的脸，笑容淡淡的。
相处这么久，李曼君怎能不知道自家儿子心里的小心思，别看他脸上笑嘻嘻的，其实嘴上都能挂二两油。
车窗被拉下，“别不开心啦，你爸晚上接你去奶奶家。”
竹煜文停下要转身的脚步，疑惑，“去奶奶家？”
“对啊，咱们家离学校太远，上下学不方便，奶奶家离学校近。”又询问他的意见，“住奶奶家可以吗？”
竹煜文思考一瞬，扬起笑脸，点了点头，只问一句，“他会来接我的吧？”
李曼君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点了点头，“会。”
其实竹煜文已经好久没有去过奶奶家了，也就是小时候过春节才会去。连奶奶家具体位置在什么地方，他都已经快记不得了，住在奶奶家，他不知道能不能接受。
得到肯定回答，竹煜文走进了未来巷。
希望这次别再食言了。
未来是什么样的？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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