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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白雪覆,有时梦去,诉尽平生意。—

咸德七年季秋,军粮云集而来。

咸德七年冬初,蛮人进犯。

孟冬十月,北风徘徊。天气肃清,繁霜霏霏。

左无敬率部分将士镇守营地。耳边传来一阵鹰鸣,悠长旷远。他仰起头,微微眯起眼,迎接漫天的雪剑风刃。

今年冬天最后一仗,山雨欲来风满楼。

……

“将士们,你们都是我大魏的好儿郎,这一战我们要拼尽全力,将可憎的蛮人赶出大境!”孙海激动地挥动手臂,鼓舞士气,“……我知道你们厌恶朝廷的不分黑白,这种痛恨深入骨髓——是我们在弹尽粮绝时他们扔来的一封轻飘飘的拒绝信,是我们在与敌人恶战时他们派来冷嘲热讽我们的监军,是我们想和妻儿团聚时他们颠倒是非地斥责我们只是在混饭吃……”

“但是,我亲爱而又雄壮的好儿郎们!你们想想,我们打的一战又一战,我们曾牺牲的一个又一个将士……这些我们走过的路不能白走,不能反复在这些地方栽跟头。我们拼尽全力不是为博朝廷欢心,而是为了背后那绵延无尽的山河,那些摸着良心在背后默默关怀我们、竭尽全力也要帮助我们的黎民百姓,为的是这天下海晏河清,黔首无饥。在你们不想坚持下去的时候,想想身后的亲眷,他们会成为你们的动力,你们现在一次一次的拼了命地往前冲,就是为了守护他们生活的安定,也就是为了你们自己!”

昨夜,孙海被他敬爱的邬大将军敲打一番后,一边泪流满面,一边当场端正了对战争的态度。回营帐中后,辗转反侧想了一夜,越想越觉得自己愚不可及,气的鼻血长流。止血后转念一想,生怕有个和自己一样想法的手下士兵,不肯为昏庸无度的朝廷卖命。这样一来斗志不足——想到这里他的脊背一凉,从床上坐起来。一直坐到天方拂晓,颇有些行尸走肉般地阅兵,看着眼皮子底下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终于一半理解,一半引用地将昨夜与将军谈话的关键点讲述了出来。

在一旁严肃站立的邬遥川没憋住笑,脸上的神情出了一丝松动。

“孙统领说的对极了。”邬遥川忍住没朗声笑来,在旁人远远看着仍旧是一脸严肃认真地点点头,“他说的正是我想说的。”

“作为将军,我也不敢跟你们说些关上门不给外人听的话。对于我们大魏呢我不做评价,但是我们作为戍守边疆的将士,为的不是朝廷那增加的俸禄,不是为了得到朝廷的认可——虽然这也非常重要,但是你们要知道百姓安居乐业,为他们守护出一片安澜天地才是最重要的。”

“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了。”邬遥川拍了拍认真听训的孙统领宽大的肩膀,递给他一个“不要害怕,相信自己”的眼神,接着一眼将底下的将士扫了个干净,郑重承诺道,“兄弟们,最后一仗啊,打完了胜了,我们就可以风风光光地回家过年去……不过大家懂的都懂,还是要轮班的啊,免得那些蛮人秃子搞偷袭。”

底下一阵欢呼。

邬遥川从来不会在真正令人兴奋的时候止住将士的情绪,笑着将场子交给孙海,自己则跑向另一顶营帐中去。

风雪漫天,这是边境冬天一成不变的景色。大雪茫茫,前路无尽。

邬遥川将营帐掀开个正好能进人的小小空间,挡住身后想趁虚而入的寒风,动作极轻地走进去,只听见营帐中人的呼吸悠长,毫不受他的动作打扰。

他蹑手蹑脚走到床边时,忽地情难自已,一滴温热的泪水落在了他的胳膊上。

“等我……回来。”他嗫嚅着辗转好几番口舌,徒劳地说着他心中的仓皇。

战场上刀枪无眼,即使是久经战场的人也难以做出一个绝对肯定的承诺。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走出营帐后,荆醴缓缓睁开了眼。

……

山色凄清,飞鸟不见。空山所处海拔颇高,清净是清净,不过冷得比外面早,凛冽北风已然穿山呼啸,一束红梅敧斜着枝丫在一道小沟旁开的正艳,山里飘着的小雪慢慢将它覆了个白。

裴如闲这个酒庄、赌房、青楼……浮华世事享乐处事业一条龙大当家也是清闲的不行,每日起床便有沈财在旁伺候,众多庄子楼阁由着他们那鞠躬尽瘁,勤勤恳恳,业务超群的二当家打理,该到手的钱分毫未差,简直可以说是想要什么有什么,想有星星还附送个月亮。

沈财虽跟着他们二当家姓,却是他大当家一手带起来的人,整天围着这位清闲的主转。

“大当家的,我们这收拾行李去哪儿啊?”沈财嘴上问着手上不停。

裴如闲瞧着怒放的梅花,没搭理他。

“哎祖宗?”沈财见他不作答又唤了声。

裴如闲这回终于把目光从梅花上移开,手上却还捻着,声音懒洋洋地道:“看热闹去。”

“去哪儿看?这大冬天的……还得到处转悠。”

“别整天学蔺幼箐那副多走几步就要命的德行。”裴如闲侧着脸,也不避讳大冬天,手中拿着折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时,线条冷冽,胜过这山里横行霸道的风,“边境。”

“啊?边境?去那儿干嘛?比山里还冷,还只能架几块木头点火取暖……”

裴如闲展开扇面,扇子上画着的赫然是孤傲梅花,他懒懒散散地做了个笑颜:“上次荆醴来信已有个月了吧,陇州离他们边境也不远呢,你说如他这般的人怎地还不回信?”

“啊?”沈财年岁不过二十,待在裴如闲身边一直得到庇护,没受过风吹雨打,平日里像个二货似的,干什么也不动脑子,自然是有些反应迟钝。

裴如闲也没在理会他,嘴边噙着一缕笑,瞧着梅花的一双眼格外温柔。

红梅一年年都在开,他等了一年年又一年年,红梅就这样盛放又枯朽了十多载。

一袭红衣在山中倒是显眼,他生了个张扬的懒腰,舒展筋骨,将扇子扔进沈财怀中,嘱咐了句“带上”,便折了枝开的正盛的梅花,进屋小憩去了。

西园何限相思树,辛苦梅花候海棠。

……

万里积雪笼罩着冷冽的寒光,边塞的曙光映照着冻成一块死布的军旗。

新的一天又拉开了序幕。

“将军!探子来报,说日多忽汉兵分了三路,一路朝着咱大部队而来,一路朝粮草而去,一路朝马场。但是他们的兵力加起来远远没有三十万,探子又死活找不到剩下的十二万人去了哪儿,怕耽搁军情,所以先找您报情况。”孙海呼出一口白气,抬手抚着赶了一路马儿的背。

邬遥川点点头:“他们三路各五万兵马?”

孙海连忙摇头,从兜里掏出军报,递了过去,嘴上仍然复述着:“朝咱们来的有七万人,朝粮草去的有六万,马场五万……不过探子说,日多忽汉那边的兵马可能会比三十万少。”

“天太冷了?”

“嗯,是天气太冷了。他们粮草又紧缺的很,吃不好穿不好,死了不少兵。”孙海搓着手臂,“不然照他们先前的四十万人,怎么可能只分这点人来与我们硬碰硬。”

高空中盘旋的鹰发出长长的鸣叫。

邬遥川轻轻蹙了一下眉:“是啊,怎么可能只分这点人来与我们硬碰硬?”

孙海不傻,听见他这话很快也反应过来,登时有些呼吸困难:“将军的意思是蛮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攥紧拳头,眼里忽然映出不安来。

邬遥川点点头,神色严肃,道:“十二万人不少了,日多忽汉如果要调兵,会调到哪儿去?”

“将军,我觉得我们不能去揣摩日多忽汉的想法。他从前打仗全都靠蛮力,靠着兵力多,这回假使他们真被冻死了不少兵,蛮人又不想臣服大魏,那么必定会赐给他一个谋士。”

“嗯,说的在理。有打听到相关情报吗?”

“有的。”孙海立刻回答,“五年前蛮人大举北上,虽说边境的兵打不了什么仗,但是朝廷人就派了个碍手碍脚的监军,名叫齐铭。”

“齐铭此人,曾在前朝当过丞相。有一定的军事见解,深得前朝皇帝喜爱——哦,因为他很会见风使舵和拍马屁。轮到我朝时,他也按着老套路,带着一帮顽固不化很难搞定的前朝老臣,承认魏武帝,又塞了几个女人吹耳边风。他在我朝的地位就渐渐固定。”

“而今一算,他已年逾七旬。”孙海回想着兵士带的口信,神色有些担忧,“他若活着,只怕心思不少。”

“见招拆招。”邬遥川抬头迎面接着天上飘下来的飞雪,“疑行无名,疑事无功。”

雪落的更大了。

“那将军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我们手上的兵力也只有三十万,驻守粮草那边儿原有三万人,如今他们想要偷袭,我们自然不能随了他们的愿。只不过这样一来,手上这三十万人至少就要调去八万。”

“粮草事关重大,不能出半点差错。”

孙海点着头,跟身后人低声吩咐。

“但我想不明白的一点是,他们为什么要去袭马场?”邬遥川见着指令发布下去,心中晃晃升起不安,垂下眼睑思索。

孙海跃跃欲试提供思路:“将军,你不是说他们醉翁之意不在酒嘛,这草场只是他们迷惑我们的一个手段吧?那我们应当大胆猜猜他们究竟会突袭哪里……”他话音未落,一个步履匆匆的小兵便奋力跑过来。

“报——将军!袁副将那边遭遇敌袭!人手不够,需要派兵支援!”

“敌兵多少?”邬遥川问。

“四万!”

邬遥川脸上神色忽然阴沉下来,蹙眉问候了日多忽汉的祖宗:“他们的兵力总是卡的刚刚好,不多不少,我们不支援就可能沦陷,我们支援手上的兵就越来越少。”

“那……”小兵忽然有些支支吾吾了。

“拨五万人去支援袁副将,五万人去草场。”

命令又这般传了下去。

“报——将军,敌兵来袭!”

邬遥川咬咬牙:“迎战!”

……

蛮人,日多忽汉,齐铭,粮草,马场……

众多词汇蜂拥而至邬遥川的大脑里。

一切在意料之中,却走得步步惊心。

为什么?

他挡下一个粗旷汉子双手拿的长刀,向上一挑,抽身而去。

耳边忽地一阵苍鹰长鸣,邬遥川指尖紧握长鲸白齿,刀刀生风,又砍掉了一个头颅。

血溅上了他俊俏的脸庞,答案渐渐浮于心口。

……

左无敬出了营帐,墨色苍鹰落于其肩上。

他的手上多了一封信纸,不知道怎么处理之时,身后传来一阵“沙沙”的响动声。

白雪细软。

听着那人越来越明显的脚步声,自然心下就明白他不欲遮掩,左无敬停住手上的动作,便听见那人道:“看来左将军没少为我分担手头上的事。”

“我怎么敢,你要怪就怪将军吧,他真是对你操心的很。”

“谢谢你的羡慕。”荆醴将身上的大氅裹紧了些,“今晚说不准有敌袭。”

左无敬眸中变深了,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知晓。

忽然卷来一阵凛冽狂风,荆醴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只此一个喷嚏,他忽然间就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他们这营帐不值几个钱,看着还有些破烂,着实没有邬遥川更有价值。

“等等,你可知将军现在情况如何?”他颤着声音,“快去救将军!”

……

“爱卿,你今日呈上的折子可是认真?”

扬炎西佯装毕恭毕敬:“是的,陛下。”

“荆大人只是将粮食追了回来,若是不挖一挖盘根在地里的枝节,那么便得不到最大成效。就像打不着蛇的七寸一般,有这一次必然还有二次三次。”他将目光向上移了移,忽然双膝屈地,语气中肯的请求道,“臣扬炎西,请求陛下来年开春能拨三份银子,一份给北边边境,第二份给南边边境,最后一份给西边边境。”

龙椅上的人听他这话忽然沉下脸来:“银子拨给边境了,朕用什么?”语气冰冷阴森得可怕。

高堂之上长久静默。扬炎西见龙椅上的人神色阴沉如黑云,主动走到宫门前,跪在了雪地上。

皇帝一日不松口,边境一日不得饱腹。

……

沈立谈双目赤红,他上前一步对邬遥川道:“……将军,我是不可能走的。”

邬遥川半敛眉目,眉间积倦。他朝四周乌压压大片大片的敌军望了望,最终是摇了摇头。

“我的错。”

“我心太急了。”

“我对不起你们。”

沈立谈连忙摇着头,扶了一把他:“将军别这样……换我们领兵也想不到啊。”

“将军,当下我们该如何?”张震扫了一眼远山的营帐,漫不经心地抱剑问。

邬遥川左臂被砍了一刀,血液往外没溢出多少就被冻住了。

他沉默不语。

“废话!”沈立谈眼中似有寒芒,比漫天飘着的大雪还要冷,还要锐利,“入伍当兵时我们就宣告过,非死勿停,至死不逃,张副将,听你的口气可是把这话忘了?”

张震嘴唇动了动,眼神有些游离。

沈立谈咬着嘴唇。

进军营的那一年他愉悦地与以后共同征战商场的兄弟们交谈,心中热血翻腾,眉眼中尽是决绝。

“沈兄啊,今后征战沙场,不将蛮秃子赶到南疆去咱绝不还家!”

“成!”

酒杯撞在一起,众将士笑声朗朗响彻云端。

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事到如今,少说些丧气话。”沈立谈忽然开口,“将军,我听您指挥,吾等等援军来。”

邬遥川点点头,又回望了一眼多少落了些伤的士兵,令兵布阵。

日多忽汉大喝一声:“邬遥川!今日是我取你项上人头之日。”

邬遥川微微一笑,佯装镇定:“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哼,你都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邬遥川没再应答。

因为日多忽汉说的不错。

他们此番目的是营救左无敬,孙海那边了解的很清楚。袁苑那边分不了身,就算能分身也注定想不到。而在被蛮人包围的前一个时辰他们才收到左无敬那边的情况……怪也怪在他没早些反应过来,直到黑压压的敌军将士把自己这不到五万人包围的水泄不通后才理清楚了对方谋求的是什么。如此看来,自己这边被包围的太过突然,四方将士分身乏术,大抵只有待全军覆没之时他们才能得到消息。

天空阴云密布,雪下的俞发大了。

因为伤口裸露,被冰雪覆盖直至凝固,此时邬遥川体温在你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将军。”沈立谈细致入微,跑上去搀了一把。

邬遥川连忙摇头将他轻轻推开,低声道:“不能再露出破绽了。”

“将军……”沈立谈眼中一片难过。

“将士们,最后一搏,杀!”

双方扭打在了一起。

邬遥川抬脚踹开了一个魁梧大汉,闪身躲过身后的偷袭,长鲸白齿架开日多忽汉的魇刀。

“邬遥川!今日死于我刀下,你也不亏。”

邬遥川轻哼:“活的好好的为何要死?”

“你心里还不明白吗?你今日必死无疑——”日多忽汉抡起魇刀劈过去。

邬遥川自知对方臂力强悍,正面扛扛不了几下,闪身躲开。余光中见背后的是张震,也没太在乎。

日多忽汉忽然笑起来:“你死死于过分自信。”

雪下的更大了。

邬遥川正思索着自己哪里自信了,便听见身后沈立谈咬牙切齿的呼喊:“你他妈的张震,将军待你不薄,为什么要偷袭?”

心里一凉。原来如此。

沈立谈想起平时与对方过招,自己狼狈倒地的情景,自知打不赢张震,但仍将对方扑在雪地上,一拳一拳砸下去,而他的小腹已经被血浸透了。

“你妈的……”沈立谈骂道,从腰侧抽出刀,直直劈下去,“我他妈还把你当兄弟……”

张震躲了过去。

“沈立谈,前路无望,你难道看不见吗?”

“边境士兵不受朝廷待见,钱、粮、草、兵源……什么都没有。”

“你们一心一意为这个昏庸无度,重文轻武的朝堂卖命……”

“前朝,前朝虽也是重文轻武,武将待遇也不怎么,但他们至少要粮有粮,要钱有钱,要兵有兵,要装备有装备。”

“他们不轻边防。”

“但你看看我朝……还有救吗?”

“连个粮食都是百姓筹集,孙夫人……孙夫人是京城柳氏一族,手上捏着的财产能卖的全卖了,卖了招兵买马。她受尽苦痛,回家也不愿说……”

“邬将军当年的战功有多显赫,皇帝带他就有多刻薄……”

“……停!你别说了。”沈立谈打断了他的话。

“以上种种就是你背叛我们投敌的理由?那你又有什么救?”

“你明明知道大家过的都很难,最后一仗只要我们赢了,大家都欢欢喜喜,该回家团圆的将士回家团圆,该游历他乡的将是游历他乡……你那偷袭什么意思?若我没看见将军岂不是腹背受敌?”

“口口声声说太难了,太难了,就是你投敌的理由?”

沈立谈越说越气,怒火中烧,战斗力爆表,把对方死死按在地上不得动弹,一刀抹了脖子。刚一起身,后腰就被捅了两刀。

“死秃子,敢捅你祖宗!”他转身去砍,却觉得眼前有些晕眩,脚上逐渐没了力气。

我要死了……他想。我这么努力,将军会为我立个碑吧?真希望能立到哥哥身边。

刀没有在意料之中落下,一小队兵马将他周围的敌兵冲散。

他被两个士兵抬到一边,看着天上皑皑大雪,心中苍凉。他眨眨眼,抬手一摸,小腹上的血早已凝固,冷冰冰的。

长鲸白齿脱了手,日多忽汉见机会难得当头劈来。邬遥川动身一撞,躲过一劫。

日多忽汉刀刀生风,邬遥川根本来不及一招一式的挡下,腰上便兀地开了口。邬遥川脚上的步子也随之慢了一拍,眨眼又见日多忽汉手上银色的光点。

妈的。

“当!”攻势被挡下。

荆醴的手臂震的发麻。

他不过是一个春日踏青都走的气喘吁吁的普通人罢了。

他往后退着。

“走!”邬遥川朝他喝道。

荆醴摇摇晃晃扛着刀,摇着头。

日多忽汉又是一刀。

荆醴虽毫无章法,但是刀刀能接住,而手臂早就震得没有知觉了,虎口磨出了鲜血。

邬遥川替他将身后来偷袭的秃子踹开,心中仍是无望。

自己不是个尿把人给迷晕了吗?怎么找过来了?左无敬都没在。

这下得一起死了。

这下死后还得落个拉人垫背的名声。

他真惨。

“让开道,我取的只有邬遥川的头颅,我可以放过你。”

荆醴面容有些发白,动动嘴唇,甩过去三个字:“想得美。”

日多忽汉大笑一声,手上不再留情。

手臂狠狠一震,荆醴疼的快拿不住刀了。

长箭破开空气,射中日多忽汉的右臂。

大雪之后,红衣男子翩跹而至。

他没披甲戴盔,故而没有上前,跟身边几个喽啰纠缠不休。

荆醴抽准时机,咬紧牙关,使出浑身力气,抬起刀将对方右臂砍下。

大概日多忽汉活了这么久也没想过自己会败在一个书生手中。

邬遥川快步上前,拿起地上的一把长刀,在日多忽汉震惊的几秒之中将头颅砍下。

荆醴额角跳一跳,躲开了滚到自己脚边的头。

后面的敌兵发现日多忽汉被砍掉了脑袋,顿时溃不成军,只有极少数还在拼命抵抗。

至此,以少胜多,冲出重围。

……

日多忽汉的头颅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意外之喜过后,其他将军手上的战士也缓和了不少。

蛮人见着天气愈发寒冷,退回了南疆。

皆大欢喜。

“哎,邬遥川你个没心没肺的,怎么能叫我们荆大人挥刀呢?”裴如闲拿起折扇,装的不行,“瞧瞧,手上的绷带缠了好几圈!”

邬遥川睨他一眼,顾及到他在关键临头帮的忙,没开口损他。

倒是荆醴连忙摇着头,温和地笑道:“没事……我伤的不如将军重呢。”

“他那是活该。”

邬遥川不轻不重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拉起荆醴的手道:“这次还得谢谢荆大人。”

荆醴摇着头,眼里似有泛泛春水,温柔无边。

“说的不错!”左无敬插上一嘴,“还是荆大人告诉我的将军可能会被偷袭,让我们去雪地里找找。”

“那万一没被偷袭呢?”被包裹成了个粽子的沈立谈问。

左无敬嘿嘿一笑:“别问我啊,问问荆大人,是他告诉我的。”

沈立谈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荆醴。

“其实是信,左副将提了一嘴,我当时觉得很奇怪,又把事情捋了一遍,发现了不对劲。”

“信?”左无敬挠挠脑袋,“我报‘目前无异状,已加强警戒’的信?”

“等等。”

“没错。”

邬遥川与荆醴同时说出口,荆醴点点头让对方说。

“信的内容是‘目前无异状,已加强警戒’?”邬遥川定定地看着他。

“啊。”左无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大大方方地承认道。

沈立谈没憋着先开的口:“我们看到的信上写的是‘军营沦陷,十万火急’。因此我们才疯狂往军营赶。”

“张震。”邬遥川很快平静下来,念出一个名字,“他给了我们一封假的信。”

沈立谈咬牙切齿:“……害死了那么多兄弟。”

“哎,能怎么办?只能辛苦将军一个个登门报丧……他人都死了,还能说什么?”袁苑道。

沈立谈还想说什么,但是在座的人精不止一个,左无敬拍了拍沈立谈的肩,眼睛却看的是裴如闲:“侠客过年大婚呢?”

“侠客”得意地点点头。

邬遥川见不得他嘚瑟的模样,在桌底下踹了他一脚。没想到这一脚的力气太大了,裴如闲所坐的凳子不稳,人连凳子全翻倒在地上。

一群人哈哈大笑,裴如闲抓起手中的扇子朝邬遥川挥去。

“雕虫小技。”邬遥川接过扇子,另一只手搂过荆醴的肩,嘴上吐槽,“谁大的冬天还扇扇子啊?”

一群人又哄笑起来,笑声中左无敬问道:“将军和荆大人会回京吧?”

“回!”邬遥川拿着扇子轻轻扇了几下,“我要跟这位侠客抢亲呢。”

“哎过分了啊!”裴如闲掀开营帐,扬起一手雪。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众多“池鱼”哄笑起来,邬遥川灵活地闪避几步,回头便看着荆醴。

他也在笑,眼中的笑意盛都盛不住,眉眼轻快舒朗,跟他们在这个年头正月十五遇见时的笑一样。

动人心魄,一见倾心。

……

大魏扬大丞相的婚礼定在正月十五,四人在除夕那夜供放爆竹后便因为太忙没再见过。

“办的挺热闹也不花里胡哨。”荆醴打量了一番四周评价道。

“扬炎西一贯俭朴行事,这个规模正适合他。”

“他这一点我挺喜欢的。”荆醴笑着说。

邬遥川停下脚步,眯着眼睛打趣问道:“我呢?喜欢我哪点?”

荆醴挑挑眉:“都喜欢。”

“敷衍的很。”邬遥川佯装不满地在他头上弹了一下。

两人找了个偏僻地方落了座。

裴如闲与扬炎西两人加起来请的客人也不多。布置在小小的堂室内倒显得刚刚好。

扬淼眼尖,从乌泱泱的人群里一眼就锁定到了他俩,蹦蹦跳跳走过来打了声招呼。见他们之间举止亲密,也没谈什么多的,嘿嘿一笑便走了。

“荆醴。”邬遥川忽然叫起对方的名字,“见着阿淼我就想起去年十五时,你俩是不是在国寺在某棵树下交谈过?”

邬遥川说的足够隐晦,没有直接把小姑娘拉着她声声诉情肠直接点出来。

荆醴大抵也没想到他看见了,先开了个玩笑道:“你那时就注意到我了?那么早就对我动心了?”而后笑了笑认真解释道,“阿淼有位心上人,在云州。恰好我和炎西携手要去云州查个案子——你知道的,炎西这丞相当的也不够轻松,不仅要处理政务,而且还兼有监察一职。”

“她当然不敢叫兄长帮他问候,只能拜托我。一来一回有封信,就跟她约了个时间出门见面将东西给她。”

荆醴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邬遥川也明白了是场误会,他尴尬地笑了笑,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没有必要隐瞒自己的丑事,说出来还能当乐子,于是便将他原先以为的盘托出,惹得荆醴笑了好久。

“来荆大人,走个交杯。”

荆醴笑着应了。

烈酒沿着杯沿划入口中,热烈,鲜明,荆醴想着想着又笑了。

跟对方一般。

咽下后徐徐地又有一丝暖意,一股温柔。

也跟他一样。

荆醴在朝中也有不少相熟的同僚,个个见着他便上来碰杯。他不胜酒量,喝的有些小醉。眼睛里笑盈盈的,显得有些呆。

待大婚开始后也没再有官员上前,邬遥川便凑到对方脸前,开着玩笑问:“荆大人喝醉啦?”他笑着。

“没有……”喝醉的人总爱说自己没醉。

邬遥川看着他将脸埋入双臂,心神一动:“今晚跟邬遥川回家好不好?”

“好。”荆醴答的很干脆。

“为什么愿意跟他回家呀?”邬遥川的语气变得有些哄小孩。

荆醴将脸撑起来,迷迷糊糊说:“邬遥川……好。”

“好?”

“嗯……特别好。”

“待你好的又不只有他,为什么不跟扬炎西回家?”

荆醴听的有些迷糊,歪着头,想了想:“裴如闲会兴师问罪……”

“就这样?没了?那为什么不去左无敬家里?”

“……我不喜欢他。”

“不喜欢左无敬?他惹你了?”

“不是……也不喜欢扬炎西……不,不是喜欢……”荆醴眯眼抱着脑袋,觉得脑子乱的不行,含含糊糊,“喜欢……喜欢邬遥川。”

“所以跟他回家?”

“嗯。”荆醴很认真。

邬遥川端着酒杯望着对方笑了笑,最终没忍住,抬手摸了把。

荆醴一爪子拍了过去,迷迷糊糊睡着了,恍惚间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和他之间的一切种种。

年少初见,多年重逢。

射箭,泛舟,放灯,踏青,思念,粮食,喜欢,共战,交杯……

寰宇大定,海晏河清。

长长久久,岁岁年年。

点点滴滴都很好。

……

日冷天寒,万山白头江河冻。冰点窗间,布衾一晌眠。贪梦縠平,箫鼓传巷陌。白雪覆,有时梦去,诉尽平生意。

先发,后面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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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白雪覆,有时梦去,诉尽平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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