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宋怜预想中的有些不同,她走出地牢时,心中并不完全是血刃仇人的快感。她有一种不知从何处来的恐慌,似乎有许多漂浮不定的情绪抓住了她。
她突然有些不能确定现在发生的一切是否真实,她担心这只是自己前世死去前的一场幻梦。
宋怜觉得自己浑身发冷,血液的流淌都分外缓慢,可她碰了碰自己的手心,分明还是暖的,还带着席迁的血溅射的灼烫之感。
这是宋怜第一次亲手杀人。
在她又一次来到地牢之时,席迁已经奄奄一息了。他受过一轮又一轮的酷刑,便是神仙来了也很难再精神奕奕。甚至连特制的药物也不足以让席迁整日里清醒,后来他习惯了疼痛,取而代之的是日益增长的恨意。
牢头打开牢门,宋怜一眼看到的就是席迁怨毒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里面的恨与怒满得都要溢出来。只是席迁越是如此,她越是高兴,甚至还大发慈悲地要陪着席迁叙旧。
“你有话便说,不必在此虚情假意。”
显然有人不配合,宋怜挥一挥手,身后两个狱卒一拉铁链,将席迁倒着提起来摁进水里,那水中放了宋怜特地为席迁准备的药物,那水沾在皮肤上令人奇痒无比,也会让伤口加速腐烂。
狱卒无视席迁的挣扎,将他整个上半身浸没在水中,直到他快窒息才又将他提起来掼在宋怜面前。
“我呢,也没什么恶意,只是想跟席大人叙叙旧罢了。”宋怜在充满血腥气的牢房中缓缓呷了一口茶,故意避开了席迁半死不活的目光,“但是呢,我又觉得若是席大人心高气傲,定是不愿好好听我说话的,这才不得已将你‘请’到这里来。”
席迁有些不解宋怜为何又搬出这一套说辞来,他唯一肯定的是,宋怜不会放过他。既然服软没用,他也不打算再装孙子,恶狠狠地盯着宋怜也不讲话。
宋怜知他是捶死挣扎,也不恼,只一挥手,身后的两个狱卒就欲上前,却听那厢席迁开口道:“你要说什么?”语气显然软了许多。
“席大人真是能屈能伸,不失男儿本色。”宋怜挥手让所有狱卒都退下,视线投到了席迁身上。
“过奖了。”席迁听出了宋怜话中的讽刺,偏面上不能表现出不满来,想要握拳忍耐,可右手又动弹不得,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句子来,“草民哪里比得上殿下这等天潢贵胄。”
“知道就好。”宋怜不在意席迁的态度如何,左右在她看来席迁已经是个死人了,只是死之前的步骤多少的区别罢了。
“草民不知哪里得罪了殿下,竟值得殿下费如此心力来对付草民。”
听到这话,宋怜叹了口气,她望着席迁的卑贱模样,又一一打量过他身上每一处刑法落下的伤疤,目光最后定在那张脸上。
她记得自己前世先是爱惨了席迁的这张脸,从此在往后的无数岁月中对他心软,虽不知晓蛊虫的作用有多大,但是宋怜确信自己肯定有一瞬间爱过席迁。甚至在忍受了席迁无数次折磨之后,她仍觉得千错万错,席迁总有一样对的,那就是他的脸。
宋怜拿着细杆又挑起了席迁的脸,她知晓席迁自己也是极满意、爱惜这张脸的,宋怜一寸一寸地仔细端详着这张脸。即使在今世,客观下她仍觉得这张脸生得尚可入眼,不过她最满意的还是这里——被她亲手毁了的左脸。她用细杆戳了戳那块血淋淋的、凹凸不平的红肉,满意地笑了两声。
席迁听到她的笑声,瞳孔微缩,周身一震,他当然痛恨宋怜毁了他,可他现下更觉得宋怜是疯了。
“你……”席迁被宋怜冰冷的目光定住,后半句话不自觉地咽了下去。
宋怜看着席迁泄露出来的一丝恐惧之感,突觉得好没意思。重生以来她想做的第一件事已将迹成功,千万逍遥就要向她而来,何苦与席迁在此干耗着,于是她伸手拿过墨沁的长剑。从太师椅上起身,一步一步地向席迁走去。
看着席迁涕泗横流狼狈不堪的脸,当胸一剑。
*
也许是被恶心到了,又或者是被地牢的暑热蒸得难受,宋怜有几日的不思饮食。
那天她又去了东宫,不知怎么就是有一种漂泊无依之感,那天她抓着阿兄的手,像是抓住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片魂。
她只在皇宫停留了一日,回到了公主府,心情却奇异的好了起来,就是还有些恹恹的。
直到李兴安不知从哪冲了进来。
宋怜这些时日本不欲见客,谁料镇远侯世子竟是带了东宫的口谕来此。
李兴安携了一身燠热,风风火火地进到了公主府正殿,行礼之后一反常态地挑了个离宋怜稍远的位置坐下,先灌了一碗梅子汤。
“世子这是……”宋怜示意知春再端一盏冰镇梅子汤上来,见李兴安停下动作才问道:“阿兄有什么话要带给我吗?”
“怎么阿瑶又叫得这么生分?”李兴安表达了一番对宋怜称呼的不满,又紧接着说道:“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只是听闻阿瑶身子不大好,东宫又一时走不开,让我来送些补品。”
宋怜了然地点点头,在东宫时阿兄便有些担心,只是忙着处理北部贺楼氏入宫进谏的事宜,整日里脱不开身,她回府之后也没有往东宫递消息报平安,想来阿兄是担心得厉害。
她还在暗暗走神,没注意李兴安已经把自己挪到了距离宋怜最近的一把凳子上,还正歪头笑着看她。李兴安爱穿红,来见宋怜更是拿出了自己一套最喜欢的红衣,朱缨落在乌发上,他面上平和许多,眉眼含笑。宋怜抬头时猝不及防被他姣好的面容晃了一下,端起茶盏来掩饰自己一瞬间的失态。
李兴安显然捕捉到了她的晃神,面上的笑容加深了许多,也端起盛着梅子汤的白玉碗来,还是紧盯着宋怜不放。
“为何这么看着我?”称呼世子李兴安又会故作委屈地控诉,叫名字又太过亲切,宋怜斟酌了片刻,选择了省去称呼。李兴安也是不出意料的没有计较,只是也没有回答她的这个问题,而是提起了另一桩事。
“我瞧阿瑶还是难捱暑热,不若同我去京郊纳凉如何。”李兴安一脸神秘地凑上前来,“我在京郊新建了凉屋,待日头下去还能一同去林里跑马,如何?”
说起来,宋怜的确好久不曾骑马了。前世席迁不许自己去京郊跑马,因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自然不想宋怜在骑射上压他一头;重生后便是炎炎夏日,她也没找到机会去跑马。
李兴安看出她的心动,便天花乱坠地形容起来,极力撺掇宋怜与自己同去。
“你就没什么要紧事?”宋怜还是有些犹豫。
“我能有什么要紧事?”李兴安一双眼睛瞪圆了,“再要紧还能越过你去?”
“阿兄也没有托你办些什么事情?”宋怜吞吞吐吐,态度极为松动。
“我本一回京就要往公主府跑,半路被他拦住安排了好大一通麻烦不说,还得盯着南边,就算是驴、是马也得歇一歇了。”李兴安眼角下垂,有些可怜地看着宋怜。
“好,我去。”宋怜一锤定音。
就算是去京郊多待几日,差使团也到不了京城,且让这京都里朝堂中的妖魔鬼怪闹一闹,她再来瞧结果。
并且方才李兴安说南边,可见他在江南一定颇有人脉。宋怜还没忘了要拉拢李兴安,借此机会培养培养感情,想必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也许并不用怎么培养。
宋怜看着神采飞扬给她介绍着安排的李兴安,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个期待的微笑来。
比较重要的还是挑个合适的时机跟李兴安开诚布公地聊一聊,这次去京郊恰巧就是最合适的时机。
接下来,宋怜对李兴安展示了极大的耐心,无论他说什么宋怜都点头附和。不过李兴安所讲在大漠和江南的经历也是着实有趣,宋怜渐渐听得入神,直至天黑送客还意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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