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迅速处了警，办事毫不拖沓，简单询问了几句就把所有人都带回了派出所。
笔录很快做完，等在外面的时候云雅有些紧张，但李施煦一直在身边陪着说话，打消了她不少胡思乱想的念头。
他还找了日升集团的律师来，是个挺雷厉风行的女律师，四十岁上下，姓杨，一听说是跟踪女性的变态狂，二话不说马不停蹄就赶了过来。
云雅自己妹妹就在法院工作，所以知道只是被人跟踪的话，就算报了警，警察也很难处理。
没有什么危害后果，即使认定存在违法行为，那也只可能被定性为轻微，很大概率是训诫了事，连作个罚款决定都难。
李施煦喊律师来的时候，云雅阻拦过，也发表了不会有什么用的观点，他没有去否认她的话，只说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
离开派出所的时候，李施煦留步和杨律师交代了几句。
云雅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瞧见那律师连连点头表情严肃。
而在车要开走的时候，杨律师特地跑了过来敲开车窗，非常认真地告诉云雅说：“你不要担心，这件事我会帮你处理好的。不要害怕这种垃圾，碰上这种人渣不是你的错，你只管好好吃饭好好学习，什么都不要多想。”
云雅被她说得大脑顿时空白，条件反射地点着头说谢谢，心想这样的话为什么之前没有旁人和她讲。
过了好几分钟，李施煦见她的表情仍有些不大对，以为她在后怕，安慰道：“杨律师这方面是专家，在我们公司工作之余，接手过很多起女性维权的案件，她叫你别担心你就别担心，都交给她。”
云雅“嗯”了一声，隔了会，突然问：“你……没有问题想问我吗？”
李施煦心尖发颤，仍稳住视线目视前方，轻声道：“我不着急，等你什么时候真的做好准备想告诉我了，我们再聊吧。”
云雅心里立刻翻腾起无边无际的感激，除了感激他的谅解，更是感激他的帮助。
第二次了，她得到他的帮助。
朝他看去，哑着声音说了个“好”，又道：“今天很谢谢你。”
李施煦说：“不用谢……”
马上另开话题问：“去吃饭好吗？没有胃口的话少吃一点点，好不好？”
云雅是真没胃口，但一句不好也是真的说不出口，便由着李施煦把她带到一家面馆。
相比于米饭，她更偏爱面食，这也是李施煦在烟海几天日常观察发现的。
其实最开始的计划，是中午一起去吃日料，有家很不错的店，他想带她去尝尝。
但是没想到突如其来发生了这件事。
李施煦知道她现在一定没有胃口，也一定很不想去餐厅碰见许多人。思索一番，想着不如带她吃一碗好吃的面条，吃得舒服些，兴许心情也好些。
面馆是李家之前一位离任退休的厨子自家开的，他年纪大后，一身手艺又传给了儿子，店开在老城的偏僻小区里，饭点时生意非常火爆，但李施煦带云雅去时早过了饭点，店内人特别少。
老厨师在接到李施煦要来的消息后，亲自下了后厨。和面揉面，洗切炒煮，不假他人之手。
果然人老艺在。
面一端上来，李施煦凭着卖相味道，就判断出云雅一定喜欢。
将碗推到她面前，筷子勺子也递过去，小声道：“尝一下好吗？味道和别处吃的不一样。”
云雅做不来要人关爱照顾的姿态，强打起精神，接过筷子勺子，低头喝了口汤。
然后是第二口。
他说的对，这家的面条味道很特别。
李施煦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道开那么远特地过来果然是明智的。
直到云雅开始挑起面条往嘴巴里送，他才收回视线去看自己面前的那碗面。
大约是吃得满足，云雅心头的阴霾有在慢慢散去。
她刻意控制自己不去想和吴少伟相关的事情，念头但凡稍微往那里偏一偏，心中便要警铃大作拉着扯着赶紧远离。
至少目前他还被留在派出所，她就是安全的。
回学校的路上，杨律师给李施煦来了电话，说自己刚从警察局出来准备飞烟海，问李施煦还记不记得吴少伟跟踪云雅到江沅区老街的具体日期，说可以去周边店铺调出录像。
李施煦回答了，又问京安大学附近的录像有没有办法找到，杨律师答说都有办法。
云雅默默在旁听了半天，这时出声接道：“他最开始跟踪我的时间是上上周五，大概下午四五点，他出现在我们学校北门。然后是上上周日的中午，我又看到他在北门出现。这两个时间段，我是肯定的。”
杨律师立即反应道：“好的，我会去查。”
电话挂断，车内有片刻的安静，两人各有所思。
李施煦除了心疼还有气愤，在此之前她居然已经被那个王八蛋跟踪了好几次，光她发现的就有这两次了，那她没看到的呢，还不知道有多少。
昨晚上他就撞见过。
而云雅则是在想，那天在老街，他就已经见到吴少伟了吗，难道他们打过照面还说过话了，心蓦地沉到谷底。
听到李施煦问：“上上周五，是你到公司来的那天？”
云雅：“嗯，回去地铁上碰到了他。”
“然后他就开始跟着你了？”
“好像是。”
“以前有过吗？”
“我不知道，我没有看到过，应该没有。”
李施煦简直懊恼得头疼，早知道那天就不要她特地跑一趟了。
云雅见他眉头直皱，反应过来他是想偏了，慌忙说道：“不怪那天面试，他有心找我，也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我在京大读大学读研，在老家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李施煦立即捕捉到了别的讯息，思索两秒，还是问了：“他是老家那边的人？”
“嗯。”声音骤然降低，是不想再多说的意思。
李施煦极为难得的想要靠破口大骂来发泄情绪，那股在他身体里不断鼓胀却不得释放的愤怒简直快要让他爆炸让他憋闷死。
转而一想，他甚至不是当事人本人。
偏头看云雅，她正脸色苍白地盯着自己看，眼神惶惑，身体紧绷。
心跳骤停，愤怒退却，一只名为不舍名为心疼的小兽，正在缓慢而凶狠地撕扯着他的心脏。
“别怕，没事的。”他说。
云雅不自然地牵起嘴角弯了弯。
沉默片刻后，她说：“你别去找他，行吗？”
李施煦马上领会过来她是不想自己从那人嘴里听到什么的意思，毫不犹豫地出声答应：“好，我不去找他。”
并且承诺：“他说什么我都不信。”
云雅的肩膀最先放松下来，跟着眼神里的不安也消失了，眨了眨眼睛，一直伸在包里的手这时抽了出来，掌心躺着两颗薄荷糖。
她不懂为什么这会比刚才还要紧张。
她说：“是你昨天带来的，要试试吗，这个很好吃。”
李施煦低头看了一眼，说了声“好啊”，就要伸手接过。
不过云雅已经快一步打开来一颗，正举着要送到他手边。
接下来的举动，李施煦其实一点都没过大脑，他真的只是很下意识地抬手扶了下云雅的手腕，然后微微侧过头，从她的指间含起来那颗糖。
然后，两个人就都懵了。
双双震惊，震惊于嘴唇和手指相碰的触感。
谁也没想到车子会突然间颠簸，她的手指就被含进了他的嘴巴里。
云雅的脸刷地变红，反应了两秒才抽回手。
李施煦的脸比她还要红，甚至连同脖子耳朵全部在眨眼之间红了个遍。
如果感觉是可视的，那他整个脑袋的七窍此刻肯定在剧烈地冒烟，不，不是冒烟，是在喷射烟雾，他漂亮的脸蛋会被烧成一团黑炭。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真的……我不是故意要……”
要什么也说不出口，语无伦次。
话说不溜，心里却在狠狠地骂自己，疯了吧这是，哪来的流氓行径，还在人刚刚因为跟踪狂报警的时候……
可他真的没有那些邪恶念头啊……
他从来没有过丝毫不尊重她的想法……
然而那一下触碰的感觉，微微凉的，完全无法忽视……
他甚至差点就伸手摸向自己的嘴唇。
真是要疯了。
云雅也要疯了，直接把糖给他不就完了吗，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替人撕开糖纸……
疯了。
偷偷将手指藏到了衣摆下……
肯定是疯了。
直到学校大门出现在眼前，车停下，两人之间的气氛还是微妙的尴尬。
李施煦解开安全带，侧身看云雅，试图从她的表情中辨别她是否在生气。
她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彻底淡去，嘴唇紧紧抿着，看不出心情。
“我……”李施煦鲜少有过的十分词穷。
云雅蜷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听到声音转头看李施煦。
他似乎吓一跳，眼睛一下睁大。
接着，李施煦感到脸上又开始热起来，歉疚万分道：“没有下次了，以后我一定注意。”
云雅想，这话要怎么接。
李施煦又说：“你相信我，让你不舒服不是我的本意，我不会做让你不高兴的事。”
他说：“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云雅的手一下攥紧了衣摆。
“云雅？”李施煦得不到回应，心里有点没底。
“没事。”云雅说，“我知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李施煦愣了下，心情复杂。
“我相信你。”云雅说，眼神真诚。
李施煦忽然就有点心疼。
云雅拉了下包带，对他说：“我得下车了。”
李施煦点点头，脱口而出：“改天再来看你。”
云雅开车门的手一顿，头没回，很小声地“嗯”了一下。
不知为何，李施煦在这一刻非常明确地知道，那些他冠名喜欢的感情，其实是爱。
他从未有过的这样爱一个人，希望她开心顺遂没有愁苦，希望她一生坦途没有磕绊，希望她拥有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东西。
可是她没有，就连最基础的安全，她都没能拥有。
他感觉到眼眶发热。
云雅一次没有回头，出于羞赧，出于尴尬，出于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没有听到开车离开的动静，她想李施煦应该会一路看她直到看不见。
他说不会伤害她。
他其实什么都有可能猜到。
云雅长长地叹了口气，习惯性地伸进包里掏糖，结果掏一半想起车上意外的接触，又叹了口气，抽回了手。
转过一个教学楼，撞见她脚步匆匆往教学楼去的同门师兄。
师兄看见她，脚步一停喊了声，拐了过来，招呼道：“出门了？”
云雅点点头，“来自习？”
“没，冯宗林要我帮他看论文。”师兄说着抬头看了下，冲上面挥了挥手。
云雅跟着看过去，看到站在窗边的冯宗林。
不知道是不是隔得远，云雅觉得他的表情很冷漠。
莫名其妙地，一阵头皮发麻的战栗传过全身。
为什么她总是会碰到他？
耳边师兄在说：“他这喊得也太临时太匆忙了，幸好我在学校的……走了啊。”
云雅点头，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
冯宗林突然笑了一下。
云雅心一沉，莫名想到了吴少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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