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嘉琮人坐在驾驶位上，看向车窗外的视线始终在李施煦身上找不到落点，吞吞吐吐说：“啸林说你带了个女生过去吃饭，说你早两天就跟他说准备海鲜还要留雅间……他还说你跟人举止亲密一看就感情很好……”
终于抬头问：“小煦哥，你交女朋友了吗？”
李施煦没答，反问：“你一路跟着过来，也是啸林说的？”
“没，他没说。”袁嘉琮知道自己行为不当已经惹恼他，但仍然执着地追问他的问题：“你上回出差没带岩哥，就是去找你女朋友了？”
李施煦原地站着，盯着他看。
袁嘉琮底气不足，声音变小了一些，还在问：“你什么时候谈的女朋友？”
李施煦说：“我谈女朋友也要向你请示报备等你批准同意了？”
袁嘉琮倏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你……真的找了别人？”
李施煦皱起眉头，重复：“别人？”
“我姐呢？小煦哥，我姐呢？”
袁嘉琮问得急，身子往上挺着，仿佛马上就要从车窗处钻了出来。
口中仍是挺不住地在问：“你不等我姐了吗？你真的要和她分开了吗？”
李施煦无语了两秒，告诉他：“我跟她已经分开了，分开四五年了，你给我装什么不知道。”
“可你不是一直在等她吗？”袁嘉琮急道，“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找过女朋友，英叔那么多次要给你安排相亲，你一次没同意过……你不是在等我姐吗？”
此刻李施煦手里若是有把刀，他可能会劈开这小子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
可惜他没有刀，所以只能无奈地回答：“没找女朋友是因为没遇到喜欢的合适的，跟你姐没关系。分手就是分手了，干干脆脆的。再说你姐在瑞士有自己的生活了你不清楚？她没跟你说过她交男朋友的事？”
“那你是因为她找了男朋友心里不快活才……”
“袁嘉琮！”李施煦拔声高叫。
“你是不是喝酒了？”说着弯腰过去嗅了一下。
袁嘉琮摇头，“没喝酒。”
“那你怎么听不懂我说的话？分手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你是真不理解？”
“可你明明一直对我很照顾……”
“你也知道我一直对你很照顾，那你摸摸良心问问自己是不是对得起我这些年对你的照顾？”
李施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别再做这些事情，我谈不谈恋爱和你没有关系。”
就在李施煦转身要走的时候，袁嘉琮喊了句：“你知道她是谁吗？”
李施煦侧身看他，眼神不再温和，此刻警告意味十足。
可袁嘉琮这会儿完全成了猪脑子，“你没认出来她是谁吗？”
继续不怕死地说：“她就是在我姐发生意外时路过，连个急救电话都没有打的人！她都冷血成这样，你还喜欢她跟她谈恋爱，你对得起我姐吗？”
话毕，他就被人抓紧了衣领。
李施煦显然很生气，声音越发得冷，严厉告诫道：“那个视频你最好删了，不要再动不动就拿给其他人看。我不想听到任何说她不好的话，一句一个字也不行。”
袁嘉琮没见过李施煦这样，他对人总是客气礼貌，对自己更是因着莫须有的愧疚责任而多有纵容。
他没想到李施煦也有对自己发火的一天，喃喃问道：“你就这么喜欢她？”
“喜欢。”李施煦明确地回答，再次警告：“我非常非常超乎你想象的喜欢她，所以你聪明点，绝对不能给她找一丁点麻烦。”
“听到没有！”
袁嘉琮瞪着眼，“为什么……为什么……”
呆呆地坐着，看李施煦松开手再离开，待到前面那辆车消失在黑夜中后，他才恨恨地一拳砸向方向盘。
妈的，想尽办法把人安排过去给他当翻译，没想到他俩居然好上了。
妈的，自己还成了那个扯红线的月老红娘。
第二天早上七点，秦景摇摇晃晃跟在云雅后头起床，说要陪她去吃早饭。
昨晚上秦景和同事聚餐，等她回到宿舍时，云雅都收拾好躺下了，两人没说上几句话就关灯睡觉。
云雅洗漱的时候，秦景就在摆弄她桌上的一堆小玩意，是云雅从南呈县给她带的当地手工艺品。
她一边整理书，一边比划着给小礼物们安排位置，嘴里也不闲，问东问西地问着云雅在景沧山的生活。
她俩平常都忙，云雅也不是爱抱着手机聊天的人，一个月里发生的事，除了冯宗林后来处分下来她和秦景说过之外，别的聊得其实不多。
不过阿妙家的情况，秦景知道。
是有次她俩视频，瑞瑞正好放学来找云雅玩，被秦景看到还拉着逗了老半天。
她性格活跃，很容易和人打成一片，视频过两三次就已经和瑞瑞熟悉起来。阿妙的事，是她关心瑞瑞才问云雅的。
云雅告诉秦景，说阿妙家的补助金上个月已经开始发放。
秦景把玩着那对木雕小象，人倚在洗手间门口看云雅刷牙，说：“这么快啊！我还以为审批流程要等很久的。”
云雅从镜子里看她，漱了漱口，问：“你最近工作忙吗？”
秦景透过镜子和她对视，裂开嘴笑：“李总说请我吃饭？”
云雅跟着笑，点头，“周末？或者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都行。”
“好啊！”秦景答得爽快，感叹：“多不容易，你也会谈恋爱了！”
“……你这口气。”说着放下毛巾转过身来，问秦景：“我有没有变得很奇怪？”
“奇怪？哪里？”
“就……我也会谈恋爱啊……”云雅笑着重复了一下秦景的话，说：“没想过和他在一起，认识的时间也不久，之前他来学校找我的时候我还想和他保持距离，结果没多久就答应他谈恋爱……是不是反反复复的？”
秦景挠头，“这也叫反反复复？他追你，你不答应，后来发现他人好帮瑞瑞也帮你，你喜欢他，不正常？”
“你怎么知道他帮瑞瑞？”
“这还猜不出？你小看我！”秦景说，“你不奇怪，你现在特好，我老喜欢你现在这样了。”
云雅想了一下，说：“在景沧山，碰到当地村民打架，我差点被误伤，李施煦给我挡了一下。”
秦景没听明白，“不能给你挡吗？伤得很严重？你很愧疚？”
“不算太严重。”
“所以？”秦景更不懂了。
“有时候想起来会害怕……而且有些事情我还没有和他说，包括之前传的谣言，我……说不出口。”
秦景看着她，真诚建议：“说看看吧云雅，不用害怕，他肯定很喜欢你，所以一定会好好听你说，也一定会理解你。”
“会吗？”
秦景一眼看穿她，笑道：“我拉着你玩了多久，你才愿意敞开心和我做朋友啊，你自己记得吗，李施煦要不是太喜欢你，不能这么快叫你答应和他谈恋爱。”
云雅苦涩地笑了下，半晌开口：“他帮过我。”
秦景意外了，“什么时候？在你给他做翻译之前？你老早就认识他了？”
“那个视频，就是群里在传说看不清我脸的那个……你看过的。”
云雅没等秦景说话，紧接着又说：“那个女人追着我骂，说我勾引她老公破坏她家庭，说我是小三……好多人拿着手机在拍，当时一起出门的朋友全都被吓到，我不知道怎么办，我说我没有我不是，没有人相信我，那个女人抓我的衣服和头发，我拉不住她，周围拍视频的人也跟着在骂，我很害怕，很慌，不知道要怎么办……李施煦那时候经过，他用衣服遮住了我的脸，把我带出了那个可怕的地方，还等我报警直到警察过来……是他，那时候伸出手帮了我。”
他说“别怕，没事了”说“别担心”，声音柔和得叫人平静安心。
云雅说：“他没有认出我，可是我记住了他的声音。”
云雅声音发颤，问：“秦景，你说我要怎么告诉他这些，我被人当街扯着头发骂，还被他给救了……他要怎么想？”
“他会心疼。”秦景说，“如果我在场，我会跟他一样去帮你。”
秦景说：“我心疼，所以他也会。”
“那……”云雅迷茫，“那他要是知道我是怎么被别人骚扰……他又会怎么想？”
“他会想杀了那个人。”秦景很笃定地告诉她，“我知道你怎么想，你觉得肮脏，女孩子，被骚扰，反抗不成，难以启齿，责怪自己。就算理智再怎么说自己没错自己才是受害者，可是因为涉及性，所以永远不适永远难堪。这样想的你也没错，因为不断在给女性波脏水让女性不能张嘴的是这整个社会。但是云雅，在这个社会不张嘴，没有人会怪你，而且人是被允许有秘密的，如果你不想说，你当然可以选择不说。这不是逃避，这是保护自己。”
云雅摇头。
不能的，因为骚扰这个词，它隐晦得包含了太多，言语冒犯是，肢体侵犯是，摸一下是，亲一下是，发生性关系在某些人的理解里也可以是。
它可以被解读的范围太大太大。
因为不准确，所以遐想无限。
所以李施煦才会对本能对**本身小心翼翼，他不能正常地和她亲密，甚至也不敢多听她讲很多。
过度的照顾，对彼此而言都是另一种形式的伤害。
她答应过和他一起走一辈子，所以这件事情不能隐瞒。
在景沧山的日子，她很多次想过怎么和他聊那些过去，只是找不到合适开口的时机。
现在回到京安，他们会有很多时间在一起，她会找到天时地利的机会。
那么往事，是一定要被揭开的。
她愿意对他毫无保留。
这些她早就已经想好决定好，只是心里不安定，才想听听秦景的建议。
秦景说：“你想好要跟他谈这些了是不是？”
云雅点头。
“那就找个时间好好谈吧，假如他反应不对，咱立马跟他分。男人么，满大街都是。”
云雅笑了下。
秦景也笑，“不过李施煦他不会。”
云雅失笑，“又想说因为他喜欢我？”
秦景摇头，“因为他人不错。”
人不错的李施煦这天大早就忙着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约见了之前帮忙处理吴少伟案件的杨律师，因为吴少伟提起了行政复议，案件还是由杨律师继续处理。
前两天才收到区政府邮的追加第三人的通知书，杨律师当然得联系李施煦请示一下具体如何应对。
李施煦的要求很简单，不要云雅出面就成。
最好也不要她知道这事。
问杨律师：“不早就说要复议了，怎么这两天才收到通知。”
“拘留出来之后申请的。”杨律师拿出来吴少伟向区政府提交的厚厚一叠材料。
李施煦粗略翻看了一下，大意都是只是路过、经过，凑巧去了云雅去过的那些地方，提出来公安机关处理粗暴，他明明什么也没做，甚至那天两人对面说话，都是云雅主动挑事。
看得人浑身来火，皱眉问：“区政府什么意见？”
杨律师说：“说公安顶格处罚好像有点重了……不过说了还要找我们这边谈话了解情况，有什么进展我及时汇报。”
又说了几分钟，杨律师起身告辞。
李施煦想了想联系了安排盯着吴少伟的人，对方说他最近忙着写材料跑区政府，没有去过京安大学。
“他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对方答：“见过几个，像是一个团体，固定的六个人，最近每周会聚餐一次。”
李施煦听得直皱眉，“都查查什么来历。”
也是巧，这天晚上，李施煦约云雅去吃沈岩贺清他们强烈推荐说好吃得旁边死个人都不知道的越南菜。
店面不大，人实在多。
所谓包厢，也只不过是简易的木板隔出来的小小一间，连在一排上。
木板过于薄，只能遮挡掉视线，隔绝不出单独的空间。
因为打个喷嚏，旁边也能听见。
云雅和李施煦刚坐下，正在看菜单点菜。
这时隔壁包厢有道中年男性的声音传了过来，他说：“老吴怎么还跟那姑娘较上真了？二十多岁，也太大了，真没必要再继续坚持。听哥一句劝，换个目标吧，水嫩嫩的小花小草多的是。”
几声短促响亮的笑。
“没办法。”一个声音接道：“人来人往见了那么多，还是她最漂亮。”
云雅捏菜单的手指不受控地抖起来，抬头看李施煦，说：“是吴少伟。”
李施煦霍地站起来，抬腿就要踹那隔板，被云雅拽住。
云雅压着声音道：“我们走，快走，我不想看见他。”
李施煦登时醒神，赶紧揽着云雅离开，不能让这个人渣知道她已经回到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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