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程的路上。
车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夏林压抑的细微抽泣声。
沈烬专注地开着车,眼角的余光始终关注着身旁的人。
过了许久,车子驶入夏林居住的小区附近,在一个红灯前停下。
沈烬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声音低沉而温和。
“师哥。”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引导。
“我跟我哥不一样。”
夏林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没有回应,泪水依旧在流。
沈烬继续说着,声音很轻。
“我哥是程家的长子,他的婚姻从来就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那是筹码,是交易,是巩固家族利益的工具。”
红灯变绿,他缓缓启动车子。
“我爸早就说过,我不用背负程家的责任。”
“所以我跟我妈姓沈,我的人生,我的婚姻,都可以自己选择喜欢的。”
他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
在夏林被痛苦淹没的心湖里,激起了微弱的涟漪。
选择自己喜欢的?
夏林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
车子在他家楼下停稳。
沈烬解开安全带,绕过车头,替他打开车门,将他扶出来。
他依旧低着头,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像一朵被风雨摧残过的花。
沈烬看着他脆弱又破碎的样子,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扶着夏林的手臂,没有立刻松开。
夜色温柔地笼罩着他们。
路灯的光晕在夏林濡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师哥。”
沈烬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紧张。
他微微低下头,目光灼灼地锁住夏林苍白的面容。
“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夏林抬起红肿的眼,茫然地看着他,还没从巨大的打击中完全回神。
沈烬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翻涌了无数遍的话说了出来。
“我喜欢你,师哥,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了,不是一时冲动。”
“我喜欢你,想陪着你,想照顾你,想和你在一起。”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神明亮而坚定,像燃烧的星子。
“我会对你好,珍惜你,师哥……你愿意跟我试试吗?”
试试?
这两个字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穿过夏林麻木的神经。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试试……
跟沈烬。
他望着眼前这张年轻英俊,写满真诚和热切的脸。
沈烬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慕和期待。
那眼神,和程燃看他的眼神截然不同。
程燃的眼里有**,有掌控,有复杂难辨的情绪。
唯独少了沈烬眼中这种纯粹炽热,仿佛要将人融化的光亮。
或许,真的可以。
一个疲惫的念头,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巨大的痛苦和冰冷的绝望中悄然滋生。
换一个人,换一种方式,就能逃离那令人窒息的泥沼?
也许,沈烬真的能带来不一样的东西?
“……好。”
一个轻飘飘的干涩字眼,从夏林苍白的唇间逸出,声音很小。
沈烬眼睛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夏林。
巨大的狂喜席卷了他。
他脸上爆发出难以形容的激动,声音都变了调。
“师哥!你……你答应了?你真的答应了?”
他几乎要跳起来,下意识张开双臂,将夏林紧紧搂进怀里。
想用最热烈的吻来宣泄这巨大的喜悦。
他的气息逼近,灼热的吻即将落下。
夏林像是受惊一样,侧了一下头。
沈烬滚烫的唇只擦过了他冰凉的脸颊。
夏林的身体僵硬,垂下眼睫,避开了沈烬灼热的目光。
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疏离。
“我……有点累,想上去休息了。”
沈烬的动作顿住,狂喜被这小小的拒绝冲淡了一丝。
巨大的幸福感依旧占据上风。
他看着夏林苍白疲惫的脸,压下心头那点失落,用力点头。
声音依旧兴奋难抑,
“好,师哥你快上去休息,好好睡一觉。”
他像只得到主人首肯的大型犬,围着夏林转,殷勤又雀跃。
“明天周末,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我们去新开的那个游乐园,听说晚上的烟花秀特别棒。”
“或者你想去别的地方?海边?爬山?都行,你说了算。”
夏林看着他兴奋得发亮的眼睛,那里面纯粹的快乐几乎有些刺眼。
他扯了扯嘴角,想回应一个笑容,嘴角僵硬得厉害。
轻轻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
“……好,你安排吧。”
沈烬激动地搓着手。
“那师哥你好好休息,我明天早上来接你。”
他目送夏林踉跄地走进单元门。
直到那瘦削的背影消失在电梯口,才兴奋地低吼一声。
用力挥了挥拳头,脸上是志得意满的笑容。
电梯门缓缓合上,映出夏林苍白而麻木的脸。
他靠着电梯,缓缓抬起手。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刚刚被沈烬唇擦过的脸颊
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陌生的温热。
答应了吗?
他答应了沈烬。
心里那片冰冷的空洞,似乎更大了。
电梯无声地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机械运行的微弱声响。
夏林闭上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再次闪过日料店内的画面。
……
交往第三天,沈烬就迫不及待,带夏林回家,见父母。
夏林拗不过他的死缠烂打。
一大早,沈烬就开车,带夏林往别墅区驶去。
他们兄弟俩没跟父母住在一起。
车内的冷气开得很足。
夏林穿着前一天刚买的浅蓝色亚麻衬衫和米白色休闲裤。
衣服崭新合体,面料舒适,由于紧张,让他觉得有些束缚。
他一路上都很沉默。
“别紧张,师哥。”
沈烬轻轻覆上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背,指尖划过微凉的手腕内侧。
“我爸妈就是……嗯,有点传统,但人挺好的。”
他语气轻快,试图驱散夏林眉眼间挥之不去的阴霾。
“就是吃个便饭,认识一下。”
夏林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手腕内侧被沈烬触碰的地方,泛起细微的痒意。
他微微侧过脸,望向车窗外。
这里的空气都带着金钱沉淀下来的静谧。
与他过往生活的喧嚣,狭窄和挣扎格格不入。
心里的抵触像藤蔓一样缠绕收紧。
可一想到,程燃在日料店里,温雅体贴,与人谈婚论嫁的姿态。
一股刺痛和自毁的冲动,强硬地压下了所有退缩。
他需要一个出口。
一个证明自己并非只能在程燃的掌控下苟延残喘的出口。
即使这个出口通向的是另一个未知的漩涡。
“嗯。”
夏林低低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声音很轻,湮没在低沉的引擎声里。
车子停在一栋气派的白色欧式别墅前。
佣人们恭敬地等在门口。
“少爷,您回来了。”
年长的管家微微躬身,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夏林身上快速扫过。
掠过他洗得干干净净的鞋子,和他身上崭新的衣服。
目光停顿了一瞬,不着痕迹地移开了。
沈烬像没看见这些细微的打量,自然地揽住夏林的肩,将他带进去。
“爸,妈,我们回来了。”
沈父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看一份财经报纸,闻声抬起头。
约莫五十多岁,保养得宜,眉眼间与程燃有几分相似。
线条更为冷硬严肃,目光锐利,审视地落在夏林身上。
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并未起身,声音沉稳。
“来了。”
那目光让夏林觉得自己像一件摆在拍卖台上的物品。
沈母从旁边的偏厅走出来。
她穿着质地精良的真丝旗袍,挽着精致的发髻。
颈间佩戴着莹润的珍珠项链。
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
脸上带着恰到好处,无可挑剔的微笑。
目光温婉,同样带着不动声色的审视。
“这就是小夏吧?快请坐。”
沈母的声音柔和动听,走上前来,姿态优雅。
目光在夏林脸上停留片刻。
掠过他过于清瘦的身形和眼下淡淡的青影,笑意未达眼底。
“常听小烬提起你,说你在学校成绩非常优秀。”
“伯父,伯母好。”
夏林有些不自然地微微躬身,声音紧绷。
沈母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的目光,如同无形的网,将他牢牢罩住。
他想带点见面礼的,沈烬不让,以至于,他现在两手空空。
有点尴尬。
佣人端上茶水和点心。
沈母亲手接过一杯,姿态优雅地递给夏林。
“尝尝今年的明前龙井。”
夏林双手接过价值不菲的白瓷杯,杯壁温热。
他小心翼翼地低头啜饮了一口,茶香清冽,入口微涩回甘。
沈母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停留在他身上。
他手中的茶杯沉重无比,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能出错。
“小夏家里是做什么的?”
沈父放下报纸,端起自己的茶杯,状似随意地问道。
空气凝滞了一瞬。
夏林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起青白。
他垂下眼睫,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难堪,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
“父母……很早就过世了,我是奶奶带大的。”
他省略了那些拮据挣扎的灰暗岁月。
“哦。”
沈父拉长了调子,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眼神里的了然,像针一样刺进夏林心里。
沈母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
拿起一块小巧的点心放入口中,姿态优雅地咀嚼着。
仿佛没听见刚才的对话,只是闲聊般提起。
“张家的女儿刚从维也纳留学回来,钢琴弹得极好。”
“听说还是肖邦国际钢琴比赛的入围选手呢,真是才貌双全。”
话题转得突兀又自然,仿佛夏林这个在场的人并不存在。
沈烬立刻皱起眉头,语气带着明显不满。
“妈,你说这些干嘛?”
他握住了夏林微微颤抖的手,安抚性地捏了捏。
夏林身体一僵。
沈烬的触碰带着温度,无法阻止心底蔓延开来的冰冷。
两道目光落在沈烬握着他的手上。
沈父明显不赞同,沈母则是蹙眉。
他能想象到这两位长辈内心的想法。
一个父母双亡,靠着奶奶拉扯长大,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穷学生。
凭什么沾染他们精心培养的儿子?
沈烬应该配的,是张家的女儿那样才华横溢,家世相当的千金。
他和程燃没什么区别。
一种深沉的屈辱和冰冷的讽刺感攫住了夏林。
他答应沈烬,本就是为了气程燃,为了证明自己还有别的选择。
可眼前这一幕,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醒了他。
在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眼里,他只是个可以随意被审视评判的附属品。
无论他身边站着的是程燃,还是沈烬。
这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餐桌铺着浆洗得笔挺的雪白桌布,摆放着锃亮的银质餐具。
每一道菜都精致得像艺术品,但夏林只觉得胃里沉甸甸的。
沈母偶尔会问夏林一些关于学业的问题,语气温和。
但每个问题都带着无形的标尺,丈量着他的言谈举止是否得体。
沈父话不多,偶尔附和妻子两句,目光时常停留在夏林身上。
沈烬努力活跃气氛,不停地给夏林夹菜。
用他的热情化解着无形的尴尬和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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