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蒋君墓县。
谢生要带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加上被褥和一些日常用品,一个行李箱足矣。他手上拎着放被褥的包,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走路。
青年人不乐意拉行李箱,仗着附近没人,随手把这个重任丢给了莫烛。
少年抿嘴,接过了谢生手上的行李。
二人并肩而行,宛若准备上学的高中生——只是要去的地方比学校要更难以接受一点。
快到村里时,谢生拿走了行李箱,将被褥的包放在上边拉着走。土路本就不好走,尽管速度已经很慢了,却还是颠的包不住往下掉。村里看起来还没人,莫烛默默飘到了后边,稳稳扶住快掉出去的包。
莫烛家大门上插着一把钥匙,谢生伸手转了转钥匙柄,咔的一声,木门吱呀打开。
几周没人住过这屋子,院子里的杂草已经隐隐有些旺盛之势。谢生拖着行李箱,沉默的看了前边的草,转身将大门关上。
莫烛已知对方意思,等谢生拿走行李箱上的被褥后,他拎起行李箱,率先往侧边的房子飘去。
谢生没问他要去哪,只是抱着包,慢悠悠的跟上。对于他来说,这样老旧的房子,住哪都一样——只要不是茅坑或猪圈。
木门吱呀声再次响起,少年侧身,将行李箱拎进去。放到了屋子里后,他又跑回门口,帮着谢生把包拎到床板上。
“这是我的房间,”做完这一切后,莫烛不知从哪拿出了个扫帚,将谢生赶出去后,开始清扫房间里的垃圾,“爸爸妈妈和弟弟住在那边的主房里,我在侧房里边住。”
“这里比较熟悉,我想还是在这里住比较好。”
尘土飞扬,即便已经被赶到了外边,谢生仍然被呛得连连咳嗽。他不住退后,退到院子的另一边才停下。
其实他早就预料到会被灰尘呛死,昨天还在心里提醒自己要戴口罩。但早上起的太早,含着起床气和疲倦的睡意,早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好在莫烛的动作很快,五分钟后,房间里边的垃圾就被簸箕扫完,一同被丢出去流浪。
少年人站在门口,招呼着谢生过来。
谢生抱胸,靠在院墙上打瞌睡。莫烛喊了一声,他才摇了摇头,打着哈欠往这边走。
“你要不要再睡一会,谢生。”看到青年人这样,莫烛不由得出声询问,“你看起来很累。”
“我没事,昨天晚上做噩梦了。”谢生顶着一双死鱼眼,活人微死,“一会不犯困了就好。”
不知怎的,他好像从身体上就很抗拒来这里。一整个晚上,谢生做了不下五个噩梦,关键词全都是火。
他有三次梦到自己被火烧死,而且总能在火里头看见几个黑影。由于是在梦里,他基本上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死去——火烧的疼痛反复,灰尘让他止不住的咳嗽,窒息的绝望令他双腿瘫软。
他逃不出去,只能在灼热的大火中慢慢化为灰烬。
剩下两次也是被烧死,只不过主角变成了莫烛——少年人半边身子被烧的只剩下黑影,剩下半边脸微笑的看着他。谢生清晰的看到莫烛眼睛里闪烁的泪珠,他被用力推出去了,摔在了土地上。他睁大眼睛,身上被灼烧的痛感生疼,耳边不停的回响着一句话:
“我想活下去……我想活下去……”
——并不是莫烛的声音。
他半夜被这个梦惊醒,缓了很久也没缓过来,脸湿湿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冷汗。少年不知何时偷偷摸摸地爬到了床上,抱着他睡得正熟。谢生不住喘气,闭上眼睛,轻轻回身抱住了莫烛。
莫烛习惯性蹭蹭他,在怀里像一只小狗。温热的体温传过来,谢生心跳才慢慢降下来。
他叹了口气,放松身体。
据说,成年人一晚上最多承受二至三个梦,谢生连做五个梦,疲惫极了,像是回到了做社畜的日子。
他低头,在眉心用力的揉了揉:“我们接下来干什么?”
一抬头,却见莫烛趁着他回忆梦境,早把被褥拿出来,正巧快铺完了。此时,少年看向他,右手在床铺上拍了拍,示意他来休息。
“刚搬过来,也不急着干些什么,先休息一下吧?”莫烛看着他道,“东西有些忘记带了,我检查一下这房子里有没有能够代替的。”
对面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谢生也不好再拒绝。他将外套脱了,从行李箱里翻出睡衣,准备换上。莫烛退出门外,待谢生换好后,他才回到屋子里。
青年人在手机上定了个闹钟,设置时间为“下午两点”。做罢,他伸了个懒腰,慵懒的躺倒在床上。
木板床有些硬,不过谢生并不在乎。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扯过薄被子盖上,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头。
“那我睡了,你睡吗?”被子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对着莫烛问道。
“我再收拾一下。”莫烛把谢生丢在床上的手机拿走,摁亮屏幕,“现在才九点五十,有的是时间休息。”
他将手机塞进谢生的枕头底下,青年人早就把自己埋回被子里,呼吸趋于平稳。大概是昨晚实在没休息好,此刻几乎是沾枕头就睡。
莫烛昨晚其实被谢生的翻身吵醒了,青年人睡得并不安稳,一直在翻来覆去,整个人呈一种紧绷的姿态。他知道谢生做噩梦,也安抚了一下,不过看起来并没什么用。一大早,他就注意到谢生眼窝里头的青灰,一路上都在想怎样让他休息,现在也是找到机会了。
青年人把鼻子以上露在外边,眉头放松,大约是阳光温暖,正午十分,他并未被梦魇缠身。莫烛站在床边,细细的盯着他,不由自主的俯下身,在谢生额头上落下一吻。
影子覆盖了谢生,莫烛的发丝接住了阳光,霎时变成了金黄的亮色,隐隐透出一丝透明。一吻如同蝴蝶停留于玫瑰上,轻轻的剐蹭了一下。
而微风掩盖了这一切。
手机的震动吵醒了谢生,他迷迷糊糊翻身,把手机摁停,又躺了回去。
莫烛不知什么时候睡到了他旁边,单人床有些挤人。少年靠他靠的紧,整个身子都贴着,这才勉强够睡。
谢生反应了一会,撑着手臂坐起来,靠在床板上发呆。身边的莫烛动了动,悠悠转醒。少年揉了揉眼睛,把外套搭上,自顾自飘出门。
剩谢生一人坐在原地,动也没动。
刚才的梦境在他眼前飘忽,一时间脸色微红。愣神片刻,他猛的捂住自己的脸,发出一些震惊的呜呜声。
他做春梦了。
少年时期总是会做一些关于爱恋的梦,这是由于身体的发育和对异性的向往。但他已经二十五岁了,早已不属于“少年”的范畴,身体也已经发育完全,而且梦里的对象也不是异性——
他怎么能梦到莫烛呢。
少年人羞涩的脸庞还在眼前乱晃,不安分的手在梦中一点一点解开谢生的衬衫;扣子随着微风打开,他靠在床板上,伸手轻轻推了一下男孩……
外头阳光正暖,唇上温软的热度仿佛还未消散,谢生回想起来,只觉得害怕又羞耻。
母胎单身二十五年,他完全不清楚自己的性取向。
谢生对任何人都没有感觉,青春期少有的春梦主角也基本分不清男女,这样眉目分明的,莫烛还是第一人。
而在此之前,谢生一直坚定的认为自己是个直男,甚至可能是个性冷淡——毕竟他对男的女的都没感觉。
而现在,这个想法似乎需要改变一下——
哦,不,我好像喜欢男生。
谢生仅用0.1秒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没有办法接受的是——为什么主角是莫烛。
莫烛年龄小,他年龄太大了,足足大了七岁;莫烛是鬼,他是人,书上总说人鬼殊途;莫烛总要入轮回,他还得活很久呢……
谢生摇了摇头,把脑子里这些奇怪的想法甩出去。
说白了,这只是一场梦,梦到莫烛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他最近经常和这个小孩待在一起,如果和他经常待在一起的是个大爷或者是其他人……
谢生吓得差点给自己一巴掌。画面太美,无法想象。
早上换下的衣服被他随手丢到床边,谢生弯腰,将短袖和裤子拎在手上。莫烛不知道干嘛去了,再没回来。
房门虚掩着,暖风从外头吹进来。谢生慢吞吞的把睡衣换下,蹲在行李箱里寻着什么。
扒拉半天衣服,他从箱子里拿出一盒礼物,在眼前晃了晃。
今天要去李春花家,再不带些东西有点说不过去。李姐姐可能不太在乎,但谢生自己会有些愧疚。
于是他早上起了个大早,去了封里市里最好吃的糕点铺,买了些桂花糕来送给李姐姐。这家糕点铺是老字号了,里头的桂花糕尤其火热,难抢的很。谢生赶了最早的那批才抢到。
虽然手艺比上李姐姐的还差了点,但是拿来送人也足够了。
谢生起身,把糕点放在了桌上。阵阵香味从盒子里边飘出来,令人垂涎欲滴——尤其是对于喜甜者来讲。
不过他早有预料,早上也顺便给自己买了一点,就当做早饭了。
谢生把床头柜上的斜挎包拎来,拿出里边的糕点,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趁这个时候,他才有机会观察这间老房子。
这栋房子极其粗糙破败,衣柜书桌看着已经风烛残阳,墙壁地面都采用最原始化的设计——全是土。不过地面已无垃圾,桌椅也摸不出一点灰尘,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
看起来田螺少年又在发挥了。
房间里没有值钱的东西,大约早就被莫家父母拿走了;剩下的是些早就被白蚁筑巢的东西,几乎要在上面大写一个“危”字,丢给回收废品的人都卖不出去。
谢生咽下最后一口糕点,啧啧了两声。
还好他不算很洁癖,换个有洁癖的人在这地方住一周,那出来不得疯啊。
外头传出拍门声,女孩儿清脆的声音在喊着些什么,谢生听不太清。虚掩的房门被推开,莫烛端着一杯热水,悠悠飘到他面前。
“给。”他把非常具有年代感的陶瓷杯递给谢生,“厨房里的烧水壶和这个水杯没被搬走,我烧了热水,喝吧。”
谢生接过,抬头看他。
“已经消过毒了。”莫烛知道他的意思,道。
“唉,这里还有消毒水吗?”谢生喝了一口。是温水,喝着刚刚好。
“我把这个杯子煮了一下,应该没事。”莫烛答道,“外面妮儿喊我们去吃晚饭,你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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