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走了？”谢生不可置信的喊道。地址是莫烛父母两周前刚填的，同事们还来这里收拾过遗物，绝对不可能有错。也就是说，在这七天里，他们就已经找到其他地方的房子，并且举家搬迁了。
甚至连孩子的头七还没过。
“嗯。”莫烛低头道。他的声音里带上一丝哭腔，显然是被这件事伤害到了。
也能理解，好容易来到自己家，结果家人都搬走了，换了谁都没办法接受。
谢生没说话，他从小就是孤儿，没有亲人的概念，更不懂这件事对莫烛的伤害。不过他明白面前人此时的情绪状态并不好。但是他能做的只能是静静的等莫烛调整好情绪，闭上自己的嘴。
况且，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也没好到哪儿去。
半晌，少年人终于抬头了。“好了，我没事。”莫烛用手抹了抹眼泪。
谢生注意到他的双眼似乎更加无神了，几乎像一潭死水，眼角无泪，渗出丝丝血色。
他不由得伸出手，抹去少年眼角最后一丝血迹，轻声道：“没事，我帮你找。那……”
"你是警察吗？"
谢生刚要说些什么，就被一道细小的声音打断了。
他回头看，只见隔壁户的大门敞开，从里头探出一个扎着小辫的小脑袋。
女孩怯生生地看着谢生，小脸脏兮兮的。
莫烛也看到了。“问问吧。”他飘在谢生身边，道。
谢生看着小女孩，对其笑了一下，随后从包里翻出了入殓师证书。
拿出来后，他走近蹲下，对着小女孩打开道：“是的，我是警察，小朋友，你知道这家人搬到哪里去了吗？”
他指了指莫烛的家门。
女孩看起来年龄不大，约四五岁的年纪。她歪着头，打量着谢生。过了一小会，女孩问道：“你是叔叔还是阿姨啊？”
“.....哥哥。”
“那你为什么有这——么长的头发？”
“因为我喜欢。”青年人短暂无语了一下，告诉自己不能和小孩置气，“所以，你知道这户人家搬到哪里去了吗？”
小女孩思考了一下。“我不知道，妈妈知道。”她转头往屋里跑去，过了一会，从屋里边扯出了一个二三十岁的女人。
“哎呦，妮儿，这么着急干什么？”女人在围裙上随意地擦了擦手，快步走出来。
“妈妈妈妈，警察叔叔。”女孩指着他，道。
谢生站起来。待女人出来后，他自然的将证书递给了她。
“您好，警察局回访人员，请问你知道这户人家搬去哪里了吗？”
女人接过证书仔细打量，狐疑的看了眼谢生。
谢生有些紧张，这份入殓师证书可以骗过五岁孩童，却不一定能够骗过同龄人。
他站定等待，手心里隐隐出了些汗。
莫烛站在他旁边，感受到谢生的紧张后，轻轻道：“没事的，谢生。姐姐不太清楚警察局回访这些，会信的。”
果然，那女人看了一会，便把证书还给了谢生。她热情的招呼道：“警察啊，是不是因为莫烛的事情啊？先进来休息一会吧，我去给你倒水。”
“这山疙塔，赶过来可累了。”
“不了不了。上面有规定不让进门，在这说就行了。”谢生忙婉拒道。
见此，女人也没再邀请，只是喊女儿去搬了凳子。小女孩哒哒哒的跑进去，又哒哒哒的跑出来，手上拎着两个凳子。
“漂亮哥哥，请坐！”她把凳子放在谢生旁边，笑嘻嘻的说。
“哎呦，真没礼貌。”妇人嗔怪道，抱歉的对着谢生笑了笑，“小孩嘛，都这样……这家人啊，嘶，我不太清楚哪里去了，据说是搬到城里边去了。”
她外歪头想了想。
“老周应该知道，他和莫烛妈妈最熟了，不过今早也进城了，说是要带儿子办什么事，暂时找不到他人。”
女孩乖乖的站在她旁边，突然问道：“妈妈，可是周怡姐姐不是在我们家吗？”
“哎呦！差点忘了。”女人一拍脑袋，起身道：“老周走之前把养女放在我家住，妮儿，去把你周姐姐叫来。”
小女孩又哒哒哒的跑进屋里。女人趁机轻声问道：“警察同志，我多嘴问一句，你是因为莫烛来的吧？”
谢生思考了一下，不经意的瞥向莫烛。少年人轻轻的点了点头，示意可以说出来。
“是的姐姐，局里对这件事蛮上心的。”
“哎呦，我就说，莫烛这样好的孩子怎么会意外死亡呢。”女人惋惜的说。
“我丈夫常年在外边打工，就过节回来看看我们。他看我一个人太累，经常来我家帮忙，有时候也会带我家小妮儿出去玩玩。我家小妮儿可喜欢他了。”
她转头往屋里边看了一眼，确认女孩没出来后，才接着说。
“之前莫烛来的时候我都不好意思说，他们家父母就是太偏心了，都没咋在乎过他。”
“他们家在莫烛死后就缠上了支书，说是支书吞钱不建设才害死了莫烛，要把事情闹大。村里人都没多少，哪有钱建设？要他们不半夜让莫烛进城，哪会出这事？”
“也就看支书为我们着想，给他们钱和解！结果一拿到钱，转身就搬走，进城带亲儿子享福去了。这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女人愤愤说了半天，最终也只是叹了口气：“哎呦，可惜了，这样好的孩子。”
“周怡姐姐，没骗你，真是警察来了。”妮儿笑嘻嘻的声音传来，她妈妈马上止住了话头，起身招呼他们过来。
谢生也朝那边望去，瞧见女孩牵了个少女，十六七的样子，扎着马尾，面色泛着营养不良的灰黄，正往这边走。
手腕上突然隐隐发烫，青年人往手上看去，只见衬衣覆盖的地方隐隐透出些红色，血丝慢慢的伸出衣服，正指少女。他忙把袖子向外拉了拉，掩盖住异样，视线则往莫烛那边看去。
莫烛早就注意到了。“来对地方了。”他道。
谢生不置可否。
“小怡，这是警察。”女人已经把少女拉过来了。
小怡看了谢生一眼，让青年人莫名有些不舒服。谢生避过她的视线，开门见山道：“小怡，你知道旁边这户人家搬到哪里去了吗？”
周怡看起来不太擅长和人交流，她求助似的看向女人，后者对着她点了点头，表示正常回答问题就好了。
女孩又看了回来，正巧与谢生对视。不知为何，一看到她的眼睛，谢生就感觉浑身不舒服，但又不知道哪里不舒服。
他朝地上看去，再次避开了少女的视线。
周怡深吸了一口气：“知道的，我爹今早还在念叨，就在封里市。”她往旁边看了一眼，大概是在回忆，“封里市下城区金山小区二幢三单元......好像是1102......”
谢生从包里拿出纸笔。“麻烦写在这上边，可以吗。”
“可以的。”女孩接过纸笔，“好了，给您。”
谢生结果纸笔，站起来。
“谢谢你们，那我就先走了。祝你们生活愉快。”他对着三个女孩点了下头，转身就要走。
“唉！别走啊。要不要先把饭吃了。”女人忙站起来，迎上去。
妮儿也想拽住他，却被周怡抱了起来：“姐姐，这是他们的工作，应该不让留家里吃饭。”
谢生附和道：“对的，姐姐。实在是抱歉，我得走了，还得去其他人家里头看看呢。”
“哎呦......”女人这才放弃，却还是想送他们点东西。
青年人婉拒了她想要送点特产的想法，起身逃也似的往外边走。
等走出一段路，他才如释重负的放松下来。
“这姐姐也太热情了。”
莫烛点点头：“李姐姐人很好的，有时候我在家吃不太饱饭就会去她家蹭点。她手艺也很不错，做的饭很好吃。对了，”顿了顿，他道，“谢生，你怎么看周怡。”
听到这话，谢生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你不应该认识她吗……你也觉得她不太对劲？”
听到这话，莫烛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开了。
一个人觉得不对劲，可能是错误感受；两个人都觉得不对劲，那这个人基本上就是有问题。
“我跟她不熟。话说，你为什么觉得她不对劲？”莫烛飘到他面前，问。
“这小女孩的视线让我不太舒服，但是又不知道为什么不舒服。除此之外，没了。”
莫烛又飘了回去。“她刚刚在说地址的时候，往我这边看了一眼。我刚好看到她转回去的瞬间。不确定是不是在看我，但我认为她在看我。”少年想了想，描述道，“她看我的眼神不像是随意瞥到的。”
谢生回忆了一下刚才询问时女孩的状态，确实是有这么一个动作。
他想了想，道：“这两个都是我们的感觉，没有证据证明她真的是这样的。不过我想，我们得更加注意这个人了。”
少年人赞同的点了点头。“先去问问其他人吧。”
“好。”
已是正午，头顶阴云遮住了阳光。村子里连狗叫鸡鸣都没有，安静的让人不安。
离开了姐姐家，整座村子似乎就再无一丝人气
谢生敲了敲面前的门。“您好，警察局回访人员，麻烦开一下门好吗？”
无人应答。
青年人转头看向少年人。
“我进去看看。”没等谢生说。莫烛就站到了门口。“啪！”响指声清脆，少年随着风穿过了铁门。谢生则低头，又看向了门前的花盆。
和莫烛家门口一模一样的花。
还没等他仔细瞧瞧，阴冷的气息就包围了他。莫烛从门缝里边钻出来，对着谢生道：“没人，但是东西都在。”
“不会是姐姐口中的老周家吧？”
“不清楚，我记得不是，可能只是恰好出门了。”
谢生已经走出老远，准备敲下一户门了。“那也太巧合了。”听到莫烛的话，他笑道，而后伸出手敲了敲门。
“您好——回访——”
无人应答。
谢生还没看莫烛，后者就已经自动钻进门缝里。谢生站定在原地，等待莫烛出来。
没过一会，莫烛就飘出来了，显然已经轻车熟路。“没人，一个人都没有，东西还在。”
“哦。”谢生转头去下一家。
在敲完最后一家的大门时，谢生终于忍不住了。“莫烛，你有没有觉得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谢生盯着莫烛，一字一句道:“这些房子，有一半以上都是没有生活痕迹的，这个概率是否太大了呢？而剩下有人住的，主人家全都在同一天出门了，这是否过于巧合了呢？”
“并且，你有没有发现，除了刚刚那个姐姐家，这些房子都有一个很难忽略的共同点——”
“他们都在门前种了一模一样的花。”
百花争放，格外娇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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