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军器监任职数日,褚北桓草拟的武器图鉴广受好评,宋闻京对他也由开始的好奇转变为欣赏。闲暇时候,总能看到宋闻京往褚北桓值房里跑,过不了多久,里面就传出谈天说地的声音。
与宋闻京交好可就相当于拥有坚实的后盾,这让周围的人心照不宣地对褚北桓和颜悦色。褚北桓官运亨通,可这顺顺利利的差事下是他心事重重的身影。
大关百姓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又怎能在此安生下去。
每日放饭时间,他会在军营各处溜达一圈,发现不管是哪个营帐,伙食最差也有白面馒头配疙瘩汤。甚至普遍士兵吃的都是家常菜系,根本看不出此处遭过饥荒。
这不对。知县一户人吃得好就算了,军队上上下下千口人都未受洪灾一点影响?褚北桓在夜间摸索到了粮草库,被里面满满当当的干粮惊到了。就算军队需要屯粮,但这也太过富余了,朝廷的赈灾粮是真的没到吗,还是藏在这了……
深邃的眼眸倒映着清冽的月光,他隐没在黑暗中,双拳上青筋凸起。
要把这些带回去。
宋闻京不喜值夜。他堂堂通武侯,又是军队里的骁骑尉,本身就有极大的权力和自由,不喜欢的事情那就不去做。但是逃夜班的日子久了,他副官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到了今天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说他娇气成这样来什么军营,说自己替他连值夜班有多么不容易,这会儿直接闹着要辞官。
这位汴京来的大少爷从未想过下人的心思,更不会体恤下人有多不容易,他只是环顾四周,发现各个将领都用古怪且鄙夷的眼神看着他,宋闻京硬生生把“想走就赶紧走”这样的话咽进肚子里。
“你要是觉得不妥就早说,不然我要怎么知道。”宋闻京依旧死鸭子嘴硬,他暗中观察众人的眼色,无奈地瘪了瘪嘴,“小爷既然当了骁骑尉那就会做到位,值个夜班的事,我今晚就去。”
更深露重,宋闻京到了个哈欠,整个人迷迷瞪瞪地靠在桌上,最后实在受不住,来到窗框旁边吹吹风,解解困意。
他半阖着眼,在一望无际的黑夜中瞟见了一点微光。那是金属反射月光的光亮。宋闻京分出点心神仔细一瞧,嚯,这不是我送给北桓兄的腰带吗。
这腰带通体漆黑,看似低调,但其中心的一个银制狮头完美展现了这礼物的贵气奢华,配上褚北桓的身段气质,不像军队文官,倒像是驰骋沙场的大将军。
宋闻京刚要打招呼,眼珠子一转,又把话咽进嘴里了。文官又不用值夜班,北桓兄是在干嘛?
他狐疑地摸了摸下巴,当下就拿起佩剑偷偷摸摸地跟了上去。
树影婆娑,阴风阵阵,月光倒影着晃动的枝桠,诡异的影子在落叶中穿梭。宋闻京曾在扶桑手底下拿到过树顶的蓝色锦囊。他轻功极好,甚至会隐秘呼吸,此时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跟在褚北桓身后。
褚北桓身上背着个大包袱,他疾步来到林子深处,这里停着一辆马车,车上有数十个这样的包袱。一男子戴着斗笠,他蜷缩在板车上,见褚北桓一来,顺手接过包袱就跳上马背,作势要驾车离开,二人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包袱里装的是什么?他们要去哪里?
宋闻京涉世未深,一时间也作不出决定,他望着褚北桓饱含肃穆戾气的脸庞,实在不能把此人和平常笑嘻嘻的北桓兄联系起来。
要怎么办?宋闻京咬紧牙关,随即大喝一声,“站住!”
二人同时回头,看着宋闻京从树影中跳出。褚南辞眉头紧锁,一拍马背,直接驾车离开。
宋闻京头回被无视,怒从心起,脚踏轻功直指追去。褚北桓见情况不妙,直接扑到宋闻京身前,扬起他惯用的笑脸:“宋兄你听我说。”
“我先抓了他再说!”
“你别急,你真别急。”褚北桓按住宋闻京的肩膀,“他不是军营的人,你要抓也是抓我才是。”
宋闻京一向是钦佩褚北桓的,或许初识时因为他周正的外貌,但现在是因为褚北桓的七窍玲珑心,这正是宋闻京一直想学却得不到的能力。他恨透汴京那群人的算计,整个朝廷他腹背受敌却毫无办法。但是他遇见了褚北桓,一个耍嘴皮子的好手,却从未做过结党营私、暗中下套的腌臢事。
宋闻京信任他,此时被抓住肩膀,他也卸了力,只是倔强地看只褚北桓:“北桓兄,你到底在做什么。”
褚北桓见对方格外乖张,他抿了抿唇,计上心头。
“宋兄不妨跟我来看吧。”
就算被扶桑胖揍一通,宋闻京爱看热闹的性子依旧没变,他这会儿倒是不假思索地跟上了。
褚北桓领着他来到避难所,这里破屋破瓦四处漏风,一眼望去就像个流浪窝点。
“这怎么那么多乞丐呢?”宋闻京望向坝上熟睡的人们问道。
褚南辞正在收拾运来的包袱,听到此话特意抬头翻了个白眼。
宋闻京挥起拳头就要去,被褚北桓赶忙拦下:“别理他,我哥就这样。”
“你哥真跟你完全不一样。”
“谁说不是呢。”褚北桓指着熟睡中的灾民说道:“这些都是大关的百姓,他们世代务农,今年洪灾却极其猛烈,将庄稼房屋全都冲散,朝廷赈灾粮迟迟不发,他们也是无家可归,无路可走。”
只见褚南辞将包裹打开,将里面的米面粮油全都拾掇好,褚北桓继而说道:“此次洪灾影响范围太广了,我也是把周边的城镇跑遍了,花了重金才买够十日的粮食,可这也不是办法。地里粮食长得慢,村民们死伤牺牲的又那么多,没人能干的了重活。
但是我发现军营的存粮极多,丝毫未受洪灾一点影响,我虽不知道赈灾粮未到,他们的粮食是从哪来的,但我却知晓我再不做出行动,这些百姓会活活饿死。”
“所以你偷了军营的余量。”
“是。军营防卫森严,我不好一次性搬运太多,所以才用包袱一趟趟搬,才拿来这么些粮食。”褚北桓正对着宋闻京低头作揖,“宋兄,我不明白,凭什么他知县府内衣食无忧,军营内的更是能吃到明年,凭什么这里饿殍遍野,是因为百姓的命不是命吗,穷苦人家就不是人吗。”
宋闻京被这字字珠玑,掷地有声的话语震撼地连连后退。他从未想过穷苦人家的生活会同人间炼狱一般煎熬,也没想过近在咫尺的城镇里正饱受饥荒摧残。
“那……你从知县那里要不来粮食,那我去要,我是通武侯,他未必不肯给。”
褚北桓眼底划过一丝精光,宋闻京的态度松动了,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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