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阳肆意绽放光芒，在砖红色的墙上洒下金粉，黑色阴影像一道交界线，笔直切割成三角形。
四个脑袋蹲在三角形笼罩的阴影里，仰头望天。
肖扬挠挠脸，在这场“沉默大赛”里率先认输，“我记得你们学校有个人工湖挺好看的。”
周哲点头，“是有一个，我带你去。”
那地方小情侣爱去，教导主任也爱去。
同性去就没事了。
但他不想带其他人去。
肖扬才不想去，人工湖没遮挡，直面大太阳晒死了。他就是没话找话，随口一说。
“下次吧……对了，林比亚你怎么回事？”
“我怎么了？”
“你谎报军情，知不知道有多严重，这在古代是要砍头的。”吓得他死了多少脑细胞。
林比亚委屈喊冤，“也不能怪我啊，我当时离得远，听不见他们说话，只看见四五个人和姚文对峙，脸上表情一看就不是善茬，我……我想着这么多人，姚文肯定打不过，就赶紧找你去了。”
谁知道根本没打。
你不打你们那么多人牛逼轰轰的干嘛？害他误会！
林比亚把锅扣在小平头几人身上。
“谢谢。”一直沉默的姚文开口。
肖扬看他说话，心里松了口气。撞见这种事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慰？他怕姚文嫌丢脸。反正要是他，他可不想被人安慰。
装作无事发生？他怕姚文觉得自己不在乎他。
真难。
小时候他不会考虑这么多，但长大的姚文，他还没那么了解。
好在姚文开口了。
林比亚撇撇嘴，有点不自在，“……用不着，我这人就是有集体荣誉感，看不得同校的被欺负，丢我脸——啊，谁揪我头发？”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周哲。
周哲也看向他，“我揪的，怎么了。”
林比亚给他个白眼，“鬼扯！肯定是肖扬！”
他越过周哲看向肖扬，“别装了！”
肖扬手腕一翻，两指捏着头发晃晃，然后轻吹一口气，松手。
诶嘿，就是欠。
林比亚气得要揪回来，一直被周哲挡着。
“回学校你等着！”
“等着就等着。”肖扬一点没在怕。
谁让林比亚嘴上没个把门，说什么丢脸。
姚文看着肖扬活泼的样子，也不自觉变得轻松，一些话也不再难开口。
……
肖扬因为父母工作原因不得不搬家，姚文失落了很长时间，最好的朋友搬家换学校，他当然伤心，但是两人约定以后在国家队见面，姚文就觉得还好。
那时候他父亲是国家队教练，姚文和肖扬从小就在他父亲指导下学习游泳，自然不会觉得进国家队是多难的事。
而且当时因为父亲的职位，很多想走这条路的家长都把孩子往他身边推，没了最好的朋友，还有普通的朋友。
姚文虽然时常想念最好的朋友，但也不算孤单。直到他父亲被曝出给选手使用兴奋剂。
按照那些人的说法，选手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喝下加了兴奋剂的水，父亲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了自己的政绩，选手的成绩好教练才能更好。
纯属放屁！
姚文对这些鬼话一个字都不信。父亲是多么讲究体育精神的人，怎么可能为了成绩给选手水里加兴奋剂！
可他不信，不代表别人不信。
曾经围在他身边的人渐渐远离，主动凑上来叫哥的人把他当成谈资，每次比赛都会有人举报他使用兴奋剂。
【喂，兴奋剂什么味道啊？】
【听说他爸就是靠兴奋剂当上国家队教练。】
【裁判，我怀疑他使用兴奋剂，证据？他爸就给人用过，还是国家队的。】
流言变得愈发可笑，真相已经不再重要。
他游得快，是用了兴奋剂。
他游得慢，是没用兴奋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姚文不再追求速度，他更喜欢沉溺水中的感觉，被水流包裹，安静的，完全屏蔽外界的嘈杂。
他试图在陆地上也为自己建造屏蔽圈，不理会他人的嘲笑，形单影只。
只是有时候，不是你不主动招惹，麻烦就不会来招惹你。
姚文上了高中后，因为外形帅气性格高冷，被称为校园男神，有人喜欢，自然就有人不喜欢。然后关于他父亲的事不知道怎么就在学校传开了。
姚文一开始只想无视，反正那些嘲笑恶意他都习惯了。
但有些人太过了，拿他去世的母亲开玩笑。
姚文忍不了跟他们打了一架，其中有个人是校泳队教练的侄子，明面上没对他怎么样，却用各种规则压他，他父亲知道后干脆给他办了转学。
崇明二中的赵起和他父亲有交情，于是父亲干脆带着他搬家。
姚文也曾后悔过，不是后悔打人，是后悔没下狠手废了他们。
他以为就算来到新学校也不过是又一次重演。
当然，这次他有经验，会选择不涉及自己的方式下手。
他没有抱任何希望，却遇到了最美好的希望。
……
姚文没有说太多，只是大概说了下父亲的事，也没有添加自己的辩解，平铺直叙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肖扬听完一阵唏嘘，反应比姚文还激烈，“黑幕！绝对有黑幕！哪个傻叉网站报道的，我回去就举报他！”
其实肖扬听完隐约想起来点，他记得有一阵好像是听人说过什么国家队丑闻，什么教练缺德……他当时除了训练就是打游戏，甚至沉迷游戏到不想训练，对这些消息完全不感兴趣，更别提联想到姚文。
丑闻和缺德教练怎么可能跟天命之子联系到一起？根本不可能！
没想到……
肖扬有点后悔当时没打探下，他还记得姚叔叔教他游泳时温和的语气，那么好的人……
要是他当时知道，还能第一时间告诉姚叔叔他相信他，也能告诉姚文他不是唯一支持姚叔叔的人。
“你父亲是姚明宇？”周哲诧异的问道。
姚文冷冷回视，没有说话，但这态度已经表明了。
肖扬心里暗道不好，这狗嘴又要汪汪了，捂嘴的手都要伸出就听到——
“他挺倒霉，完全是被牵连，又正好赶上上面换人，顺带被撸了。”
周哲随意说完，发现三人都在盯着他。
“干嘛？”他说什么奇怪的话了？
“你知道什么？”姚文一向平淡的脸上难得有些焦急，他曾经问过父亲很多次，父亲都没说。
他知道父亲的意思，一个小孩就算知道又有什么用。
可他就是想知道真相，他不想自己的相信是固执。
周哲没理他，看向同样紧紧盯着自己的肖扬，心情愉悦的扬眉，“你想知道啊？跟我说句好听的。”
肖扬：“……”
肖扬假笑，“别逼我在这时候扇你。”
周哲：“……”
行吧。
周哲把他知道的说出来，“我家在政界有点关系，事情出来的时候听我爸说……”
姚父那事其实很简单，选手被查出使用兴奋剂时正赶上体育总局领导班子换人，新官上任三把火，一上来就接到一件丑闻，肯定是从重处理，所有相关人员都被一撸到底，选手本人永久禁赛且取消所有福利待遇。
如果不是赶上领导换人，姚父顶多就是被下放省级，等过个一两年在调回。
“所以，姚文他爸不是因为给选手使用那啥？”林比亚不解。
他当时看到消息的时候还替选手可惜，怎么摊上个缺德教练，害得自己被连累。
合着被连累的是缺德教练——不是，是姚文他爸？
周哲给他个嫌弃的眼神，“法盲！要真像网上写的，选手不知情被下药，那姚文他爸就不是被开除，是要去踩缝纫机。”
同是法盲的肖扬和姚文：“……”
对，他们怎么没想到从法律的角度印证呢？
林比亚不爽地嘟囔，“那网上干嘛那么写？”
也不止他一人误会了啊。
“想想谁是罪魁祸首。”周哲可没耐心给林比亚解释。
姚文和肖扬在知道真相的时候，就知道网上那些胡编乱造的消息是怎么回事，很明显——
“是那个使用兴奋剂的选手干得吧，这样一来他就能直接从这件事里隐身，不，他直接变成受害者了！”肖扬一脸被恶心到的表情。
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周哲被他皱在一起的脸逗笑了，“这就被恶心到了？国家队可不是世外桃源，那里苍蝇可不少，不过没事，到时候有我在。”
“有你在才有事。”肖扬都不想说他，自己那张嘴什么样心里没点数吗？
“你家在娱乐圈也有点关系？”肖扬这么问是想确定，毕竟这些都是他们推测。
“我要说是靠我的聪明才智你肯定不信。”周哲略显无奈，看肖扬伸出的拳头，赶紧投降认错。
“好吧，是有点关系，买新闻、买水军、买热搜……这种事只要做了就扫不清痕迹。”
周哲也是听他爸说的。
“比起官方账号，大家更喜欢看营销号，官方发布消息一向喜欢‘留余地’，细节不会解释太清，这就给了营销号二次创作空间。”
“上面领导更不会管，在他们看来将人全部开除，就已经解决完，哪会关心被革职人员的舆论。”
说起这些的周哲，跟平常完全不一样，感觉像隔着一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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