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浪花拍打在沙滩上，卷起砂砾就往回跑，然后再冲到沙滩上，来来回回，玩得不亦乐乎。
穿着藏蓝色短裤的青年一脚踩上去，浪花在脚下散开，他似乎感觉很有意思，一脚一脚踩过去。
突然，他转身招手，耀眼的阳光从天上散落，仿佛偏爱般洒落在他身上，配上牛油果色，显得生机勃勃。
青年笑得很开心，明亮的眼睛弯起，像宝石般熠熠生辉，海风拂过，吹动几缕调皮的碎发垂落额前，张扬俊朗的面庞透出几分乖巧，看得人心动雀跃。
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呼唤。
姚问含笑看着，眼神缠隽，却一步没动。
他就站在离肖扬五米远的地方，看着肖扬一遍遍招手，等到肖扬继续往前走，他又会紧紧跟上。
始终保持五米远的距离。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太阳的光芒越来越盛，刺的人眼泪直流。沙滩、海水和爱人全部淹没在白光中，姚问眼前只剩一片空白。
他闭上眼再次睁开，卧室里一片寂静。自然地起身穿衣，拉开窗帘。原本昏暗的卧室瞬间被阳光侵占，阳光攀爬到床铺上，将枕头上洇湿的痕迹晒干。
姚问收拾完去买了份蟹黄包，又买了一束花，开车去看肖扬。
到的时候正好碰上下山的周哲，两人目不斜视，仿若陌生人擦肩而过。
来到墓碑前，把自己带的东西放下。
“今天吃蟹黄包，还好，是热的，不腥。”
姚问打开盖子，热气升腾，他想到什么唇角带笑。
“还记得我们重逢那天吗？”
那天姚问远远看着肖扬因为没买到蟹黄包怏怏不乐，他忐忑地走过去，心里预演如果他忘了自己该怎么办？如果他拒绝该怎么办？紧张的手都在发抖。
“看到你眼里的惊喜，被你抱住的那刻，所有不安都消失了。”
“或许那时候我就有自己都不知道的心思了吧。”
他不知道。
因为父亲出事，姚问见识了人情冷暖，可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少年，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流言蜚语。
竖起的高墙看起来坚固，实则是空心的。
他把和肖扬的约定当成救命稻草，告诉自己：没关系，不需要其他朋友，我已经有最好的朋友，只要进了国家队，我们就会重逢，一切都会回到从前。
肖扬对他的意义，不止是朋友，还是父亲没出事前，他天之骄子的时光。
好似找回了肖扬，他就还是那个被众人羡慕的游泳天才。
一开始是这样的，可后来，浓稠的恶意从四面八方涌来，顺风顺水的人生彻底天翻地覆，他没有自己想象中无所谓。
约定成了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他只能紧紧攥住不放手，时间越长就越在乎。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的兄弟之约就变了味道。
后来，姚问曾想过，如果他一直都是顺风顺水，是那个永远不缺朋友的天才，他还会不会那么看重那个约定？或者说那个约定还会不会变质？
他们会在国家队重逢，他们都是意气风发的天才，他们会欣赏彼此，把彼此当成最大的竞争对手和好兄弟。
那他，还会爱上他吗？
会的。
无论多少种可能，结果都只有一种。
只是爱的方式不同罢了，没有经历过那些事的姚问会爱的更有自信。
在赵起将他叫到办公室厉声警告时，他会坚定说自己不会成为肖扬的绊脚石，而不是无声动摇。
在周哲说自己才是那个会毁了肖扬的人，他会有底气地说自己也可以给他更好的未来，而不是只能攥紧拳头。
他和周哲不对付，不止是因为情敌关系，还因为他嫉妒，嫉妒他可以肆意表达对肖扬的爱，嫉妒他有底气去许诺未来。
而他不行。
现实就是，放弃游泳，他什么也不是。
所以他只能小心翼翼的隐藏，找各种借口示弱，借着肖扬对兄弟的感情，悄悄汲取他的温度和气息。
却又在紧迫的刺激下，控制不住想要得到回应。
如果说姚问的爱是隐藏在乌云里的水汽，慢慢积蓄，直到突破零界点才落下雨滴。那周哲的爱就是翻滚的潮汐，一次又一次往岸上冲去。
山下，周哲坐在车里，点燃一根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自从肖扬走后，他就学会了抽烟。
褪去宽松运动服，穿上西装领带，按照计划那样进入商界。
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选择创业，而是继承家业。
他的终点没了，找不到目的地，走哪条路又有什么所谓，不过都是流浪罢了。
一根烟还没抽完，手机又滴滴响起，以为是公司的事，拿起手机看到备注母亲。
周哲眉头蹙起，有些烦闷的啧了声。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知道他不会接，锲而不舍，挂断了再打。
周哲叹口气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翻来覆去还是那些话，结婚，介绍女孩。
“妈，都说了我有喜欢的人，不要再给我介绍了。”
“那你倒是领回来啊，每次都说有，身边连个人影都没瞧见，我看你就是糊弄我，我不管，你要么把人带回来，要么就去见见妈给你介绍的，妈不会害你，我跟你说，这个女孩特别优秀……”
“我喜欢男人。”
电话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周哲声音平淡，“别再给我介绍女孩了，耽误人家。”
“你疯了是不是？！故意说这些话气我！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随便找个男人——”
“不会随便找男人，也不是借口，我高中就喜欢他了，一直没变，以后也不会变，除了他，我接受不了别人。”
耳边传来尖锐的怒骂，周哲的脑海却不自觉回到第一次见肖扬的时候。
那是高一，听着身边人讨论外校有哪些厉害人物，周哲没什么兴趣。
他们这个圈子说小很小，说大也很大，每年都会有很多小学生初中生被称为泳将，但因为发育不稳定，这些名号更新换代的也快。
周哲一入校就以破纪录的成绩成为游泳部的老大，教练眼中的香饽饽，恭维声夸赞声更是从小听到大，对那些所谓厉害人物不以为意。
谁知就是这么一场小小的高校联赛，他居然输了。
看到成绩的那一刹，周哲一把摘掉泳镜，跑进淋浴间踹开门。
“谁是肖扬？”
赛前，他不觉得自己会输，自然懒得给其他选手眼神，根本没注意跟自己比赛的选手长什么样。
一声大喝，很多人不明所以的探头看热闹。
周哲眼神凶厉的一个个瞪过去，看热闹的讪讪缩回头，不好惹不好惹。
在他等的不耐烦的时候，一个隔间探出个脑袋，顶着一头泡沫，像个甜筒。
“谁叫我？”
甜筒眼睛看向他，明亮的眼中满是无辜疑惑，“你是谁啊？”
周哲看着这搞笑造型，满脸写着“快卖我保险”的人，心里一梗，接受不了自己是输给这样的家伙。
他一言不发，沉着脸走了。
本来还想约人私下再比一次，现在是一点胜负欲都激不起来。
总觉得像在欺负傻子。
然而就是这样的傻子，第二次比赛又把他压在身下。
这一次周哲精准的找到人，似乎感受到不同的视线，正在擦头发的肖扬随意瞥过来一眼。
卷翘的睫毛正好滑落一滴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到下颌，欲滴不滴，眼尾泛着微红，微微上挑，潋滟无情的目光轻飘飘划过。这甚至都不能算对视的一眼，却让周哲愣住了。
后来，每次输，他都会看他，输的次数越多，注视肖扬的目光就越多。
直到再也移不开视线。
他喜欢肖扬笑容灿烂的样子，喜欢他在赛场上镇定自信的样子，喜欢他私下迟钝犯傻的样子，喜欢他被触及敏感迷茫失措却又控制不住反应的样子，喜欢他的所有样子。
他喜欢的人这么耀眼，又怎么可能只有他喜欢，这世上不止他一个人不是瞎子。
周哲看不惯姚问，不止是因为情敌关系，还因为他嫉妒，嫉妒肖扬对他的不同。
面对自己就冷言拒绝，一点余地不留。面对姚问却只是装傻躲避，不敢挑明。这种差别明晃晃的告诉他，在乎和不在乎的区别。
可他能怎么办？
喜欢上不喜欢自己的人，就注定要遭受不公平。
他做不到不喜欢，只能捧着破碎的心自己缝缝补补。
周哲唯一后悔的事，是没有提前约肖扬，如果那天他在姚问之前约走肖扬，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无声的假设如一根刺，深入血肉，伴随着没有答案的余生。
……
又是一年奥运会，这一年，姚问参与了所有的游泳项目。
并将游泳项目的所有记录刷新，成为公认的泳界传奇。
有记者好奇问，“以您的实力早就可以打破男子50米、100米、200米自由泳记录，为什么之前没这么做呢？”
所有人都看出他在比赛中的游刃有余，甚至如果不是第二名发力打破肖扬记录，姚问都不会在最后阶段爆发。
想到肖扬这个名字，众人一时唏嘘，伦敦奥运那年华国在游泳项目上大突破，打破多项纪录，国内各种欢呼雀跃。
谁知没多久就传来肖扬遭遇枪击的消息，伦敦街头男子持枪抢劫，逃跑途中开枪打伤多人，死亡四人。
刚被誉为华国人鱼王子的肖扬就是其中之一。
这事在网上掀起轩然大波，伦敦政府和英国皇室都发表歉意，表达会整治治安。
可是又有什用，逝去的人也回不来。
当时还带起哪个国家更危险的话题，以前都以为是自由美利坚，实际上其他欧洲国家枪击案一点也不少。
记者的思绪回到现在，突然想到，姚问没有打破记录是不是因为曾经的保持者是肖扬？
姚问没有回答。
……
又是几年过去，宋微笑结婚了，婚礼定在余海。
他给其余几人发了邀请，除了姚问和周哲，其他人都来了。
还是那家酒店，篝火派对，烟花大会……
林比亚喝醉了，上一秒还笑着，下一秒嚎啕大哭。
在其他宾客疑惑的时候，新郎和那一桌的其他几人也笑着哭了。
我们曾在这里许下约定，现在景色依旧，约定却再也无法完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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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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