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落在乔昀脸上，他缓缓睁开眼睛。
大考的前几天学校不上课，全留给学生自主复习，临近放假，已经没有多少学生能耐着性子复习，大部分都在这几天都偷偷摸摸搞起小动作来。
厉骁和从闫已经无聊到极点，昨晚拿了盘飞行棋跑到他和方逢的宿舍里非要来一盘。本来乔昀兴致缺缺，但不知怎么的，昨晚他运气简直烂到家，一直都在输，翻来覆去地输。
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有够纳闷。
乔昀洗漱完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他眯起眼睛观察镜中头发被睡得乱翘的少年，脸还是那张脸，眼睛鼻子都没变。
说不出来，但就是隐隐约约的……不对。
乔昀身上套的T恤还是方逢的，他们俩总有那么几件衣服一块买的，都是相同款式的。昨晚穿上以后还垂下来宽大一截他才发觉是拿错了，叫方逢换给他，方逢懒得帮他找居然就让他这么穿着了。
他是Beta，比作为Alpha的方逢要瘦弱纤细许多，穿上宽大的T恤有些空荡荡，下摆直接盖到大腿，像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
还未真正长大成人，Beta和Omega就有如此大的差别。
明明一起刚认识的时候方逢也才比他高一点点而已，但现在完全不是这样了，上回玩闹时，方逢居然能一脸淡然地只用一边手臂就把他抱起来。
同为男生，这实在令人倍感挫败。
怎么看也没看出来自己的脸到底怪在哪儿，反而是后颈的异样感越来越明显，像什么东西在皮肤之下即将破土而出，奇怪的发痒。
乔昀红手指挑开T恤后领，摸了摸，也有点热热的温度。
过敏了？不该吧？
他自己在镜子里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放弃了，打算等方逢回来再让他帮自己看看。方逢生活习惯精确得恐怖，每天清晨都坚持晨跑锻炼，算下时间，也到时间回来了。
乔昀走出去，果然，方逢坐在外面，已经换下运动服，好像已经在另外一边淋过浴了，低着头，在想着什么事情。
“方逢，你能帮我看下后面么？不知道是不是过敏了，怪怪的。”乔昀指了指自己的后颈。
“好。”方逢抬眼看他。
方逢的眸色很深，对视不太能看透过眼睛看清他的情绪，乔昀有种不妙的感觉。
好像……方逢已经知道了是为什么。
而这个答案，自己一定不会喜欢。
诡异的直觉。
Alpha起身走过来，抬手搭在乔昀后颈，他的手指很凉，指腹蹭在颈部，乔昀不安地抖了一下。颈部皮肤很薄，方逢不费力地就碰到了如预想中一样微微浮起的那一小块。
从他今早起来就有的那个猜测，看来是对的。
他低低说到：“果然如此。”
乔昀不解：“什么？”
方逢没说话，指腹轻轻地摩挲那一小块皮肤，瞬间用力一压。
“唔！”
没有任何预警，酥麻的电流登时流窜全身，让人痛苦又愉悦，陌生的感觉让乔昀一阵失神，他浑身脱力地栽倒在方逢身上，方逢适时地扶住他的腰，没让他因为腿软滑下去。
奇怪的感觉让Beta大脑发白，如坠云雾。
过去两人刚步入青春期，在好友第一次迎来易感期时，乔昀还想过幸亏自己是Beta，不会有奇奇怪怪的生理周期，并且就算是作为普通男性，他由于Beta自身的性冷感，也极少有那方面的感觉。
在那方面一片空白的Beta面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体验，理智溃不成军。
明明他就躺在方逢身上，方逢的声音既远又近，每个字都那么遥远，但组合在一起的含义又无比深刻，深深地楔入他的大脑，更甚之他从今往后的人生里。
“不是过敏，这是Omega才会有的腺体。”
方逢一字一顿：“乔昀，你变成Omega了。”
*
方逢挂断电话，对着不远处乔昀的后脑勺说：“我已经提交外出申请，起来换衣服。”
乔昀还躺在床上装死，一动不动，把头深深埋在枕头里，只留了个后脑勺，一副接受不了现实的架势。这学期他的头发有些长了，还没来得及去修剪，发尾乱七八糟地翘着，莫名可爱。
他声音闷闷的：“出去做什么？”
“检查，”方逢走过去扯着他的手臂，把人拉起来，“你不想被退学的话。”
一般人的性别分化最迟也是在十二岁，像乔昀这种临近成年才突然分化的情况占极少数。
不论如何，如果乔昀真的已经变成Omega，按照学校的规定，应当休学回家调整一段时间，等到自身情况稳定，确认已转化为Omega后才可以被允许回校就读，同时，他还需要再留一级，去学习有关Omega自身的各项知识。甚至，就连今后的择校也要随之做出调整。
如果隐瞒不报，一经发现，会被予以退学处理。
上述的这些事情，全都打破了乔昀原定的人生计划。一切都脱离轨道，要重新从零出发的现实让乔昀接受不能。
他虽然拧不过Alpha的力气，顺着力道坐起身，下一秒又软绵绵仰倒躺在床上。
方逢在床沿坐下，再次握着乔昀的手腕让人坐起来，乔昀这次向前倒在方逢肩膀上。
“早知道就应该听你的话，不该陪他们两个闹那么晚。”乔昀的发丝贴在方逢颈窝，轻飘飘地，挠得人心里发痒。
乔昀的声音委屈，越来越低落。
他伏在方逢肩膀上，苦中作乐，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那我们两个现在这样，要算不正当AO关系啦。”
方逢没接他的话，只说：“别想太多，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陪你。”
在外人眼里高傲、难以接近的方逢说这话，已经算是情话级别的了。
乔昀偏头看对方，依然是云淡风轻的表情。
“刚刚那句话，我录下来拿去学院论坛上拍卖，能有天价。”乔昀一脸肉疼地说。
“你想试？”方逢挑眉。
“不敢。”乔昀笑嘻嘻从床上站起来，拿起方逢刚才放在旁边的衣服开始换。
充电完毕，乔昀心里的阴霾暂且被扫光，事已至此，不管是Beta还是Onega他都有要实现目标，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身体有了变化，但仍旧没有太多实感，换衣服还是和从前一样，最多只是稍稍背过身体，毫不避讳方逢的视线。
他脱得坦然，方逢自然也看得坦然。
套上衣服，乔昀立刻反应过来：“为什么又拿你的衣服？”
说这话时他正把手伸出袖口，衣服的下摆还卡在上面，白皙漂亮的腰部露出一截。
仗着乔昀背着身体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方逢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看，开口说话时声音比之前又低了些。
“拿错了，抱歉。”
*
学院一般不允许私人车辆行驶入校内，但对待方逢这种人，没有一般，只有特例。
乔昀做贼心虚脸红心跳，虽然表面上还很平常，但迈出的步子都比平常大，险些同手同脚。司机见到人已经贴心地打开车门，乔昀先方逢一步，灵活钻进车里。
方逢不紧不慢跟上，优雅矜贵地在乔昀旁边坐下。
隔板缓缓升起，方逢的车性能太好，甚至连引擎声都听不见，密闭的空间里寂静无声。
“如果，”乔昀突然开口，“我是说如果，我真的变成Omega，我们两个就不能住在一块儿了。”
不仅不能住在一起，往后也不能再随意接触。
尽管乔昀从前是Beta，他多多少少也知道他们这个年龄段的Alpha和Omega是信息素最容易失控的阶段，也最容易收到生理冲动的牵引，一不小心就会酿成大祸。
乔昀潜意识里还是不愿意接受自己会变成Omega，所以在检查之前，在正式确认之前，更宁愿用假设的语气去谈论这件事情。
刚才方逢那番话，乔昀心里不感动是不可能的，方逢是他从小到大关系最亲近的朋友，仅仅是情感上的支持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
但是如果他真的已经变成Omega，绝不可能再继续和方逢这个Alpha凑在一起，更遑论方逢家里情况还非比寻常的复杂。
方逢一双眼睛里情绪没有任何波动，黑色的瞳仁盯着乔昀：“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
“万一是真的，你，”乔昀伸手指了指方逢，“Alpha。”
又指了指自己，“我，Omega。”
“我们怎么可能还共处一室？”
“为什么不可能？”
乔昀没接着说下去，方逢就好整以暇地继续反问：“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
乔昀干脆摇摇头。
“还是你会对我做什么？”
关乎自身清白，这一次乔昀摇头更加干脆更加坚定。开玩笑，他对方逢绝对不可能有非分之想。
“那还有什么问题？”
乔昀据理力争：“可是信息素……”
方逢没说话，但是乔昀从小认识他，了解对方每个表情，方逢静静看着他，乔昀从他表情上读出一句完完整整的：难道你觉得我们这么多年的友情抵不过信息素？
这当然不能承认，但是否认的话又感觉哪里怪怪的。乔昀总觉得不对劲，可是他反驳不了方逢。
他搬出杀器：“可是校规……”
好像正中方逢的陷阱，他听见方逢罕见轻笑了一下。
“如果按照校规，”方逢说话从来慢条斯理，乔昀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好像落入网中的猎物，猎人缓缓收网，“一旦你如实告诉学校你是Omega，你就必须休学。”
“乔昀，一旦休学，你就只能回家。”
只有方逢和乔昀知道，这是乔昀的死穴。
果然，听见“回家”两个字，乔昀瞬间蔫下来。
他放弃挣扎，只弱弱地说：“万一被发现……”
“有我在，就不会被发现。”
方逢说这种话从来都有信服力，在乔昀心中，任何人说这句话都不会比方逢更让他信任和安心。
乔昀歪倒在车椅子，语气轻松地感叹：“欠你的越来越多，快要超出我能够还清的界限了。”
因为是朋友，他不想欠方逢太多，越是亏欠，他们之间的友谊就会变得不再纯粹。
这是乔昀在很久以前，第一次意识到他和方逢身份云泥之别的时候，就已经明白的一件事情。
*
方逢家里的人做事效率很高，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
转化的根本原因在于乔昀自身第一次性别转化得不彻底，直到现在才发生第二次转化，成功转化为Omega。
医生说：“乔少爷本身就是Omega，就算不是这次，以后也许还会有其他原因促成完全的性别转化。”
乔昀看着报告单，久久不能回神。
当了这么多年的Beta，临到了，才告诉他他是个假Beta真Omega。
方逢开口：“可是他闻不到信息素，不管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这也是为什么乔昀在来的路上还抱有一丝希望。
自家少爷问话，医生愈加谨慎回道：“我们推测是由于乔少爷两次转换才成功，所以相较生理正常的Omega仍有部分缺失。”
“根据刚才的检查，转化初期乔少爷对信息素还不是很敏感，过一段时间就会逐步恢复这一方面的能力，我们预计等到乔少爷能够正常感受到信息素的阶段，就会正式迎来第一次发情期。”
“但是，”医生不着痕迹地观察自家少爷的脸色，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会有什么后果，“检查也发现乔少爷并没有发育出Omega应该有的……生殖腔。”
“嘶啦。”这种话被当众说出来，乔昀没忍住手劲，撕裂了手里的报告单。
不用方逢说，旁边的护士迅速去一旁重新再打印报告单。
“继续说。”方逢无视乔昀有点崩溃的表情。
“那也属于正常的二次发育，只是对乔少爷这种发育不良的情况来说……”
太过于羞耻，乔昀已经不好意思再听下去，只有木然接过护士姐姐新递过来的报告单，通过回想过去十多年的事情逃离这一尴尬的时刻。
*
终于回到宿舍，乔昀像回归灵魂故土一样正面躺倒在床上。
“讨厌死了。”
他突然又莫名其妙生气起来，不知道怨谁，怨很久没见的某些人，还是怨他自己，既然是Omega为什么一开始不让他知道自己是Omega。
不然事情就不会像现在弄得一团乱。
方逢在他的身边坐下，手又在拨弄他的头发，像撸猫似的，奇怪，但让乔昀很舒服，浑身懒洋洋。
时间临近黄昏，房间里没开灯，连空气都变得朦胧迷幻的时刻。
乔昀一整天精神都高度紧张，考虑未来，考虑解决自己是Omega的突发事件。
方逢的力道适中，乔昀越是感觉舒服困意越是源源不断涌上来。
方逢的手好像一直都让人很舒服。他迷迷糊糊地想。
“……方逢，”半梦半醒间，乔昀好像听见自己的声音，“你对我，真的太好了，真的。”
在梦里，方逢把手轻轻覆在他的眼睛上，乔昀听见他笑了一声。
修改了部分设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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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腺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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