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对少将以下的军官有明确规定，任何场合都应当穿着军部统一派发的黑色服装，制服也做出了便装和正装的区分。
岑熠扣紧衬衫领口，看着镜子里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孔——它不够英俊，也不再年轻。虽然在现代科技的保养下它和二三十岁时没什么差别，但眼底的浑浊包含了这数十年来的喜怒哀乐，直到一切随着时间归于平静。
他已经五十岁了。
岑熠几乎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现代社会的人们平均寿命在一百五十岁以上，通常也会到一百二十岁才会出现明显的衰老迹象，如果不是他收到了兄长发来的婚宴请函，他或许直到自己一个不小心摔下楼梯才会想到这件事。
而和婚宴请函一起发来的还有来自军部的调令。
【岑熠中校，你的直属部队现已归入军部特别行动处，请立即前往首都星系-GAMA-11-行政星球。】
能如此迅速的进行职务调动，除了联邦政府的那些大人物，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了。
岑熠套上大衣，站在阳台边，久违的拨通了父亲的号码。
“……我以为你这辈子不会联系我了。”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略有些疲惫的声音：“回来吧，你小爸很想你。”
岑熠冷笑：“我只想知道首都星发生了什么连元帅大人都摆平不了的事？”
元帅叹了口气。
“回来。”他的声音不复温和，“这是命令。”
·
五十岁，男性beta，身体素质B ，精神力A，中校军衔，前直属部队为十七军团。
登记员把这些信息录入身份卡，递给眼前的军官，笑道：“长官慢走。如果您太久没回来觉得不熟悉，我可以安排专车。”
岑熠面无表情道：“不用。”
他大步离开，没再回头看一眼。
二十七年前年轻的岑熠就在这里办理了调往前线的放行证明。那时他几乎一无所有，被军校开除，财产被冻结，往日结交的友人不再往来，双亲也拒绝和他见面。
岑熠脱下手套，低头看向右手掌心。
这是他曾被千夫所指的罪证，也是……
“帅哥？”
一辆拉风的红色悬浮跑车停在路边，相貌英俊的年轻男人探出脑袋，笑嘻嘻的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看你在这站很久了，约吗？”
“……”岑熠扯衣领，露出别在上面的金属标识，“认得这是什么吗？”
年轻人嬉皮笑脸的说：“认识啊，这玩意在首都星可不少见。豁，还是个校官，帅哥家里挺有关系吧。”
岑熠让开一步，露出身后的建筑，语气中已经带了几分不确定：“你知道这里是军部办事处大楼吧？”
“知道啊，我和我朋友之前还在这约过几次omega呢。”
年轻人语不惊人死不休。
岑熠：“？？？”
·
敞篷跑车在马路上疾驰，自称江城的alpha掰着指头如数家珍：“我跟前男友就是在军部大楼下边认识的，他也是个军官。诺，就像今天这样，我上去搭讪，然后他就上了我的车，我们就交往了。不过他官没你大，可能因为是o吧，也没有你这么木讷。可热情了，就是有时候热情过头了，我真受不了他，后来就把他给甩了。”
岑熠坐在副座上，一手扶额。他听到这话消化了很久，半晌才抬起头，难以置信道：“这年头已经可以光明正大在军部的办事处大楼附近勾搭军官了吗？”
首都星的风气已经这么开放了？
江城很不以为意：“这有啥的。军校里那些学生都是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进去混个军衔，有上进心的去军部走动走动，没上进心的，该干嘛干嘛呗。既然不学无术，那不就是吃喝玩乐约炮喝酒嘛。”
岑熠：“……”
他欲言又止，举起的手无力放下，遂扭头看风景。
首都星的建筑和记忆中并无二致，只是风貌大为不同。岑熠年轻时喜欢在街边安静的闲逛，仰望永远晴空万里的天空，而现在那些宁静已经变成了时下AO们的嬉笑打骂声，就像一根健康的木头逐渐腐坏。
……不一样了。
岑熠知道自己的心境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那边江城还在乐呵呵的查导航：“宝贝，你有啥忌口的？我刚刚订了家餐厅，咱俩可以一起共进晚餐。之后我就得收紧裤腰带过日子咯，到下周我同学结婚以前我母亲都不会给我钱了，委屈你几天哈。”
岑熠做了个打住的手势：“别急着叫宝贝，我什么时候答应你要交往了？”
“那你上我的车干什么？”
“……”岑熠用尽全力保持心平气和，“我上你的车，是因为你告诉我你住在畔丽花园。”
江城：“？”
他的表情很茫然，显然有些不明所以。
天哪，人原来可以蠢成这样。
岑熠：“……搭顺风车。”
江城：“啊？”
·
最后岑熠还是跟着江城去了他订的餐厅。
倒不是什么别的原因，只是能住在畔丽花园的非富即贵，而岑熠暂时无意得罪首都星的权贵们。何况这人蠢成这样还能潇洒的活这么大，背景怕是更不简单了。
客观来说，江城安排的晚餐并不合岑熠胃口。他在前线待的时间太久了，久到他差不多习惯了粗糙的饮食，精细的食品总让他觉得怪异。如果是二十岁的岑熠，面对一场意外“约会”的难吃的晚餐，他可能会直截了当的表达不满，顺便阴阳怪气几句。
但现在的岑熠已经习惯了人情世故，他擦了擦嘴，几乎在大脑构思好措辞前就脱口而出：“感谢招待，味道很不错。”
江城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岑熠怀疑他可能没听懂客套话，“嗯，多谢款待。”
江城喜笑颜开：“那我们下次还来这家！”
“还有下次？”
岑熠扶额，摆手示意年轻人冷静下来，心平气和地说：“孩子，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江城深感意外，“为什么？”他问。
“我的年纪已经可以当你爹了，我的工作性质也不允许我在外面谈恋爱。”岑熠抬手制止了alpha想要说话的冲动，“我没有兴趣陪小孩子玩过家家游戏，你我的时间都很宝贵。”
说罢他拿起挎包，拍了拍alpha的肩膀，离开了餐厅。
联邦的首都星早年曾因为地区敏感性经历过严厉的军事管控，至少岑熠的少年时代一直实在这样的管制下长大的，特别是作为一名beta，岑熠从未被期待成为一名领导者。这或许也是为何比起发出指令他更习惯接受指令，曾经的老领导在报告中对他的评价是：“岑熠是一名优秀的执行者，出色的战术家，但缺乏决断力，无法领导一个独立军团。”
所以他在前线待了三十年，战功无数，却也只能在中校军衔止步，再难更进一步。
当然，这也和家族助力有关，毕竟他那个常年待在首都星的兄长履历为0，纯粹是凭着alpha身份和有个当元帅的爹爬到上将这个高位。
即便是现在，岑熠也不觉得岑煜配得上这个位置。
尽管早年有过管制，如今的首都星却像是强压后的反弹，霓虹灯几乎要迷了所有人的心智。庄严肃穆的凯旋门大桥上多了许多谈情说爱的情侣，而一系黑衣的岑熠沉默的从他们之间穿过，像是被世界抛弃的人一般。
他好像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了。
岑熠曾在过去接触过生活在银河自治区的古人类。他们说着截然不同的语言，发展相对迟缓，虽然已经有一定科技水平但终究还是被限制在地表文明的水平，何况极端恶劣的环境让他们不得不奔波于生存无暇向外探索。
那时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们，看着那一张张或愤怒、或悲痛的面孔，看着他们被士兵们押走，看着那个教他古汉语的少女情绪失控地冲上来揪住他的衣领，用不太流利的星际语断断续续地质问，质问岑熠为什么出尔反尔，质问他为什么引狼入室。
而那时的岑熠俯下身，用温和的语气说出最为冷漠残忍的话。
“这是我的任务，我们并非同类，我没有理由对你有恻隐之心。”他用古汉语一字一句地说，“你应该庆幸先发现你们的是联邦而非帝国，否则就不只是监管这么简单了。”
话虽如此，此后很多年里他依然会想起这些人，即便他知道联邦的民众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有这么一批远古时期的表亲存在，即使那时他看起来无比云淡风轻，但这些被进化抛弃的人依然在他的记忆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而现在，看着年轻人们嬉笑着聊他听不懂的话题，岑熠恍惚间仿佛觉得自己成了那个被抛弃的对象。
他听不懂他们说什么，理解不了他们的想法，只能保持沉默，去做手头的事。
岑熠最终还是没敢回到那个家。他转道去了军部派发的公寓，望着熟悉的房屋布局，心中悬着的石头暂时落了下来。
还不是面对的时候，他想。
·
特别行动处是完全独立于军部二十一个军团以外的部门，其核心职能更类似于情报部门。不过区别于管理本国秩序的联邦议会情报处，军部特别行动处更具攻击性和向外性，更倾向于对其它国家发起攻击和防御他国，且行动内容基本都和军队、政府有关。
岑熠在过往履历中最耀眼的就是大量的情报工作，间接导致了他所在的十七军团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几乎不需要向特别行动处请求支援。无论是前线潜入窃取信息还是后方处理信息，对他来说都是信手拈来，因此在元帅有调动意向后，他们向岑熠递出橄榄枝并不奇怪。
当岑熠迈入特别行动处的大门时，隐入眼帘的是从未见识过的科技感。银白色的地板一望无际，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皮靴踩在上面发出了极其清脆的踏声，吸引来了上方走廊的几名军官的注意。他们敏锐的注意到来人肩上的军章，对视一眼，其中一名下尉跑下来向他行了一个军礼。
“这位长官，您是有什么任务吗？”
岑熠从挎包里取出文件递过去。
他冷冷道：“我是军部调派来的执行官。”
下尉接过文件仔细检查，又时不时抬头打量，好半天把电子屏递回来侧开身：“您的办公室在-2R号，人体数据已经提前录入，扫描虹膜即可通过。”
岑熠颔首，迈步离去。
特别行动处作为联邦最重要的对外情报部门，整座基地都采用了最先进的技术，不仅主体建在地下，从外部也几乎无法通过现有的任何方式观测到。电梯载着岑熠向下，最终停在负二层，门后向他展示了一条阴暗诡谲的道路。
和他曾走过的路一样，也是他要踏上的路。
岑熠闭眼，毫不留恋的离开明亮的电梯。
因为处于地下，偌大的办公室连个窗都没有，不过有一块很大的电子屏，可以投影出从军部办事处大楼最顶层向下俯瞰的风景，和首都星所有监控系统的实时、过往一年内的储存内容。
岑熠刚安顿下来，就看到手腕光脑显示有三条未读信息。他点进短信，是很久不联系了的三个人。
【元帅】「新单位如何？我本来想把你调进办事处做文职的，不过松田上将向我开口要人，我不好拒绝。来了就好好干，别给我惹麻烦。」
【元帅夫人】「小熠回来了？怎么不回来看小爸呀，我好久不见你了，有没有瘦呀，前线好苦的，没好东西吃，回家来小爸给你煮好吃的喔。」
【岑煜】「记得过几天来你侄子的婚宴。」
“啧。”
岑熠眯眼——他那个从未见过面omega侄子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前两年隐约听说元帅的孙子和门当户对的将门世家后代订了婚，但这小子死活要追爱，最后当然也是没成功。
如果只是岑煜，可能就在宝贝儿子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攻势下屈服了，但他们兄弟俩那元帅爹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作为一个强势的alpha，他在家中向来说一不二，得知孙子想和军校的平民机甲师奔爱，直接把他捆起来锁进卧室里，然后把那个机甲师处理掉了。
具体如何处理的不得而知，但岑熠以对他父亲最满怀恶意的揣测下，让那位机甲师物理消失并非那个男人做不出来的事。
他冷笑一声，把光脑从手腕上解下来丢在办公桌上。
·
联邦元帅岑成业是精英主义者，甚至鼓吹过优生学，只是在提案在议会以惊人的90%反对票被刷掉以后就学会了保持沉默。
尽管岑成业是个名副其实的坏人，但他坏得有勇有谋，坏得杀伐果断，而他的两个儿子基本都没太继承这个优点。长子岑煜体魄强健精神力彪悍，从小被悉心教导，却没有学到父亲的勇谋，虽然有种目空一切的傲慢但又有股莫名其妙的同情心，显得他经常左脑攻击右脑，上午还当着小弟的面羞辱弟弟下午就能揪着骂弟弟的同学的头发往地上砸；次子岑熠则完全是放养状态，意外学到了父亲的黑心和机敏，却又太过谨慎，在后方做一下战术规划还可以，真要他实时指挥前线军队那是万万不行的，而且他是个beta。
总之岑成业很头疼，家里的皇位找不到人继承。
这一头疼就疼到了omega的床上，还疼出了个女儿——当然，是个omega。
这姑娘成年了纸包不住火，消息传到岑家的时候，正宫夫人薛虹肺都气炸，却又不敢对伴侣发火，只能在一天夜里趁他不在家赶紧把大儿子叫到家里商量对策。
“那个贱种，你打算怎么办？”
岑煜五十多岁，已经结婚生子，模样英挺俊美，宽肩窄腰，一身军装更是将他的身材完美的凸显出来。
他满不在乎道：“一个O而已，去联姻好了。”
薛虹炸毛：“她比你儿子还小俩！刚满十八岁！要不是去测了信息素等级我都不知道这事！”
“那不更好？”岑煜乐了，“那些权贵不都喜欢这种年轻貌美、嫩得能掐出水的？”
“不一样！你以为娶伴侣是找情人吗？长得好就行？”薛虹抓狂。
岑煜不紧不慢，伸手把茶盏倒扣过来，心不在焉地说：“你以为父亲为什么一直不肯认这个女儿？如果是个alpha，早认回来了，就算是beta他也会提前安排铺路。”
偏偏是个要去嫁人的omega。
所以她才会被不闻不问，直到成年后进行全网DNA和信息素检测。
“其实如果父亲把她送到帝国、联盟或者别的什么数据不互通的小国家，可能信息素检测也差不出来。”岑煜说，“我怀疑他试着干过一次，因为几年前岑熠问我为什么元帅要绕过海关去和帝国递交信息，他差点以为父亲叛国了。”
薛虹：“你们兄弟俩居然还有联系……所以你父亲真的叛国了吗？”
岑煜：“你觉得如果是真的，以他们的关系之恶劣，岑熠可能不去举报吗？”
父子俩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岑熠从小就和家里人关系比较疏离，两口子平时更关心身为alpha的长子，对次子多有忽视。后来出事以后，在刻意回避下，他们就再也没有了小儿子的消息。
薛虹缓缓开口问：“你弟弟……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没结婚，没孩子。部队提供住房，工资足够开销，据说还能攒点钱，他也不爱玩，有一回我带小乐去他们军团附近想叫他出来吃个饭他都推掉了。”岑煜答，“我还挺惊讶他会回首都来参加小乐的婚礼。”
薛虹沉思。
良久他说：“我觉得可能参加婚礼是顺道的。”
·
如果不是军部的调任命令，恐怕就是全家死光了，岑熠也不会回到这颗带给他无数痛苦的母星。
每当他看见悬挂在天际的夕阳，他都会回想起学生时代被砸坏的电子屏，不知道让谁拿走藏起来的光脑，和军校那完全理解不了他的投诉、只能断断续续复读一句话的老旧人工智能。
岑熠顺着街道慢慢往前走。这一片地区是首都星的行政中心，大部份的重要政府部门都在这里。
除此之外，也包括许多知名院校，例如为二十一编制军团提供了大量中坚力量的联邦军校。
岑熠停在母校的大门前。
他犹豫片刻，还是用光脑刷开了门。
校级军官可以凭身份证明直接进入军校，因此没有触发任何警报。时隔数十年岑熠再度踩上校园的石砖地板，向路过致礼的学生点头致意，随后乘坐电梯上了主教学楼最顶层。
穿过灰毯走廊，他在战术推演室的门前敲了敲。
“谁啊……”
蓬头垢面的女性beta探出头，微愣了一下：“岑熠？是你吗？”
岑熠轻笑了起来：“看来我这些年没太多变化啊，朴熙援教授。”
朴熙援的军衔是少校，不过是虚衔，同时也是当年教他战术指挥和规划的老师。她抓了抓头发，苦笑道：“我可是变了很多，连儿子都嫌弃我老了。”
岑熠垂下眼帘，“多年不见，”他微笑，“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战术推演室里面还有两个年轻的学生。在军校进修的大部份都是Alpha，偶尔可能会有几个beta，omega则是基本绝迹的，但眼前的两人却是一A一O。他们见到一位陌生的军官造访先是愣住，随后纷纷行礼。
“长官。”
岑熠点头，饶有兴致的端详他们刚刚在摆弄棋桌，扬了扬下巴：“在琢磨三界点冲突事件的沙盘模拟？”
目前已知宇宙中的人类文明有三个霸主级的国家，分别是克里达德帝国、光迹共和国联盟和索罗米亚联邦共和国，他们的统治范围之间有一个三国相交的地区被称为三界点，是极其重要的战略位置。十年前，该地区爆发了一场大规模武装冲突，随后一直有断断续续的小冲突直到今日。
那场大冲突毫无疑问是极具研究价值的。两名学生对视一眼，而后点头，其中那位戴着颈环的omega大着胆子说：“是的，长官。您有什么指教吗？”
这边师生二人对视，朴熙援露出笑容：“我很久没教课了，现在也就是个管理员。不给后辈们露一手吗？我可是和他们吹牛说我的得意弟子是能得到军部顶层认可的战术家呢。”
岑熠双手环胸，仔细打量沙盘。
实话说，比起他在前线看到的那些新兵蛋子们搭出来的连实际情况都不符合的沙盘，这玩意已经可以说是合格了，起码它对冲突现场还原是基本准确的。但可能是因为缺乏经验，显然这些战术构想都非常不切实际，最典型的就是——
“五线作战需要的兵力从哪里来？”
这一问显然有点给俩人问宕机了，alpha呆滞的“啊”了一声。她茫然道：“不是已经有机械作战系统了吗？我看中央军团早就已经布置上……”
岑熠讥笑：“中央军团这十年打过几次仗？”
“……”
两位准士兵在大脑中拼命搜刮，最后惊奇地发现中央军团从他们出生到现在的战绩居然是0。
omega学生崩溃了：“这咋整，我们学校做模型推演基本上都是基于中央军团的，这不是联邦最强大的军团吗？”
岑熠抬手指正：“首先，装备先进不等同于强大；其次，假设中央军团确实很强大，请问如果和帝国开战，你作为后勤战术规划部的军官难道要让你的上级第一时间派遣最强大的军团去应对帝国试探性的小波攻击吗？”
他在沙盘前来回踱步：“几乎所有的理论战术家都会犯的一个毛病就是他们会用二元冲突模型去解释战争，但只要你们有任何想到前线建功立业的想法就记好了，敌人不会按你规划的路线行动，你的军团也不会按你制定的计划执行。使用机器作战确实节省了成本，但问题在于这并不是什么很了不得的技术，前线之所以不用只是因为它的安全隐患过大，带来的风险远高于战略价值。”
“还有这条航线，G-AT8.1飞船从边缘行星群开始飞，但恕我直言实际上边缘行星群所有的基地几乎都不满足这架飞船极其严苛的起飞条件，它必须从破碎星带中段出发，等到抵达战场的时候早就胜负已分了。你可能会说开虫洞进行跃迁，但我不知道你们的老师有没有告诉过你们，近年来拦截跃迁技术发展非常快，无论是我们联邦还是帝国和联盟，都能做到提前检测跃迁产生的波动并提前中断跃迁，使其虫洞开口无法打开或者改变位置。”
岑熠打开了自己私底下做过的推演文件，解下光脑丢在桌上，光脑在检测到沙盘时立刻自动进行投射，在沙盘上房投影出一个3D的虫洞模型。
“诸位，结论就是，你们的推演就是放狗屁，没有任何可行性。如果想去前线，还是回去多学几年再来吧。”他冷酷的下达判决。
趁着两个年轻人还在呆若木鸡时，朴熙援把岑熠拉到一边，小声地说：“他们俩毕竟没经验，你宽容点。”
岑熠皮笑肉不笑的把光脑套回手腕：“帝国的炮弹可不会对新兵蛋子网开一面。”
“哎，毕竟是学生，这几届的学生里也就他们俩弄出了点像模像样的东西，你别给人打击坏了。”
“我靠校园网的理论资料写出「天网」预模型的时候也是个学生。”
朴熙援：“……”
她拍了拍学生的肩膀，无力地说：“不要用天才的思维来揣测凡人，好吗？”
岑熠：“……”
其实他觉得自己并不是什么天才。当然，可能，也许在战术制定方面有一点天赋，但这份天赋不足以让他作为一个军人崭露头角，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只是一个校官。
所有见识过他战术模型的人都惊叹过他的才能，但前线的战旅生涯还是让岑熠觉得很无力。他的战术很多时候都起不到关键性的作用，甚至派不上什么用场。该死的人还是会死，尽管他十八岁就能坐在图书馆里写出堪比智库的战术模型，他的教授赞叹这足以应用到实战中，但三十年过去了，他的战术还是仅限于理论。
岑熠已经习惯心灰意冷了。
朴熙援看出了他的不快，拉着他在沙发坐下，抚摸他的后背温声安慰：“都过去了。”
“……过去了吗？”
岑熠恍惚：“那我呢？”
我那些被葬送的青春和前途怎么办？
朴熙援沉默。
“是啊。”她说，“过去了，那我们怎么办呢？”
·
岑熠原本有一个更加光明的前途。
他在一年级展露的策划天赋很快引起了军部的重视，在当时还是智库一级战术规划员的少将朴熙援的引荐下，他得到了保送资格，可以在毕业后直接以少尉军衔进入智库为中央军团提供战略建议。
十八岁的岑熠就这样开始了他人生中最意气风发的两年。虽然他的大多数课程仅仅是勉强及格，但个别几个科目却是名列前茅的优秀，这让他在军校的生活相对而言十分顺利，顺利到他几乎以为自己可以不用再做衬托岑煜的绿叶，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舞台和聚光灯。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不是你的错。”
耳边传来朴熙援的声音——二十七年前，她也是这么说的。
岑熠搓了搓手臂，低声道：“我知道。”
朴熙援叹气：“那还这么内耗？”
“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不甘心。”岑熠低着头，“我承认自己只是有点偏才的小聪明，但岑煜又凭什么？我哪里比他差了？”
朴熙援看向窗外——夜幕降临，霓虹灯在空中闪烁。
这片美丽的土地是她保护的家园，也是伤害过她的伤心地。
“岑熠。”她摆正了神色，“你应该从我的名字就能看出来，我是朝鲜族。”
“我和你一样是beta，我虽然有爱我的双亲，但也因为我的族裔身份被歧视过。那些人可能针对我们，羞辱我们，但你要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她静静地看着她的学生：“是你父亲没那个眼光，眼里只看得到你哥哥看不到你，不代表你不如你哥哥。”
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朴熙援的话都能让岑熠解开心结。他怏怏不乐的神色松动了些，露出一个微笑。
岑熠由衷道：“谢谢您。”
朴熙援弯眼笑起来：“既然谢我，就请我吃个饭吧？”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眸中露出一丝狡黠。
元帅你真的把你的崽养得很差。
此时我们的主角攻才二十多岁，还处于傻白甜阶段，言行举止透露出一股清澈的愚蠢，所以虫族篇章的大主线他不太能参与进来。让愚蠢男大再被社会毒打两年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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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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