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春生不再挣扎了。
不是屈服，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耗尽了所有心力后的麻木。他像一具被抽走了提线的木偶，任由顾衡将他半抱半扶地塞进了那辆绿色吉普车的副驾驶位。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荒原的风和渐渐沉落的夕阳。车内空间狭小，充斥着皮革、汽油和顾衡身上那股清冽气息混合的味道，令人窒息。
顾衡绕到驾驶座，发动引擎，吉普车掉转车头，朝着来时的方向驶去。他没有看肖春生，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被车灯劈开的黑暗，侧脸线条在仪表盘微弱的光线下，冷硬得像一座雕塑。
肖春生靠在椅背上，头偏向车窗，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不清的荒原夜景。玻璃上倒映出他自己苍白麻木的脸，和顾衡沉默开车的侧影。他没有问要去哪里，也没有力气去问。左臂上的伤疤在寂静中隐隐作痛，提醒着他这一切的真实与荒诞。
车子没有开回部队驻地，而是驶向了一个肖春生完全陌生的方向。大约一个多小时后，吉普车穿过一个有着士兵站岗、检查却异常迅速简单的哨卡，驶入了一片安静得有些过分的区域。这里不像普通的军营，建筑更稀疏，灯光也更昏暗，带着一种隐秘而肃穆的气氛。
车子最终在一栋独立的、外表毫不起眼的小楼前停下。
顾衡熄了火，拔下车钥匙，侧过头看向肖春生。“下车。”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肖春生沉默地推开车门，脚踩在坚实冰冷的水泥地上，夜风带着寒意吹来，让他打了个激灵。他抬起头，打量着这栋小楼，灰色的墙壁，紧闭的窗户，像一只沉默的怪兽，张开了口，等待着他自投罗网。
顾衡已经走到了楼门口，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肖春生攥了攥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最终还是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门在身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楼内没有开大灯，只有走廊尽头一盏昏黄的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照亮了一小片区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消毒水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顾衡脱下大衣，随手挂在门边的衣架上，露出里面熨帖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他没有开其他灯，径直朝着楼梯走去。“跟上。”
肖春生像一抹游魂，沉默地跟在他身后。木质的楼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二楼只有一个房间。顾衡推开门，走了进去，按亮了屋内的灯。
灯光乍亮，有些刺眼。肖春生眯了眯眼睛，看清了房间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铺着白色床单的单人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一个衣柜，角落里还有一个独立的、带着磨砂玻璃门的卫生间。干净，整洁，却也冰冷，缺乏人气，更像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或者……一个精心准备的囚笼。
“以后你住这里。”顾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肖春生猛地转过身，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这是我的部队！你凭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我要回去！”
顾衡走到书桌前，拿起桌上的一个搪瓷杯，走到角落的暖水瓶旁，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水，然后才转过身，将水杯递向肖春生。
“你的调令，明天会到连队。”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这段时间，你暂时归我直接管辖。”
“调令？”肖春生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顾衡！你以为你是谁？军队是你家开的吗？你想调谁就调谁？！”
顾衡没有理会他的质问，只是将水杯又往前递了递，眼神平静无波：“喝水。”
那副全然掌控、不容置喙的姿态，彻底点燃了肖春生压抑的怒火。他猛地挥手，想要打掉顾衡手中的水杯。
“啪！”
水杯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温热的开水溅湿了两人的裤脚。
顾衡看着地上碎裂的瓷片和蔓延开的水渍，眼神骤然冷了下去。他抬起眼，目光像冰锥一样刺向肖春生。
肖春生被他看得心底一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依旧梗着脖子，倔强地瞪着他。
“看来，”顾衡缓缓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危险的寒意，“你还是没学会，该怎么跟我说话。”
他向前一步，逼近肖春生。
肖春生想要后退，脚跟却抵住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顾衡的身高和气势形成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将他牢牢禁锢在墙壁与他的身体之间。
“顾衡！你到底要干什么？！”肖春生声音发颤，带着绝望的嘶哑，“你把我关在这里算什么？啊？！”
顾衡抬起手，没有碰他，只是撑在了他耳侧的墙壁上，将他完全圈禁在自己的气息范围内。他低下头，近距离地凝视着肖春生那双充满了愤怒、恐惧和迷茫的眼睛。
“我要你，”顾衡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肖春生摇摇欲坠的心防上，“认清现实。”
“现实就是，你是我的人。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别再想着逃，春生。”他的指尖，轻轻拂过肖春生军装领口那坚硬的扣子，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亲昵，“你逃不掉。”
肖春生浑身僵硬，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结。他看着顾衡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翻涌着偏执与占有欲的眼睛，一种彻骨的寒意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
这不是威胁，这是宣告。是以一种他无法理解、也无法反抗的方式，强加于他身上的、冰冷的现实。
他这片海，终究还是被月光，拖上了他指定的岸边，囚禁于一方孤寂的囚笼。
前路茫茫，已成囚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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