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假批准下来的那天，石堀光彦站在自由堡垒的出口处，手里捏着那张薄薄的纸质文件，感觉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炭。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带，他盯着自己的影子在光带边缘模糊不清的轮廓，一时不确定该不该跨过去。
"小石！别忘了每周的健康报告！"平木诗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小跑着追上来，塞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这里面有营养剂和止痛药，还有我特制的饼干！"
石堀接过袋子，闻到一股可疑的草药味从里面飘出来。他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谢谢。"
"一个人在家没问题吗？"平木歪着头看他，眼睛里盛满担忧，"要不要我去帮你打扫一下？听说很久没住的房子会很脏..."
"不用！"石堀立刻拒绝，声音比预想的要尖锐。他轻咳一声掩饰尴尬，"我是说...我自己能处理。"
和仓队长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休息，这周夜袭队会处理常规巡逻。"他的目光落在石堀腰间微微发光的进化信赖者上，"如果有异常情况..."
"我知道流程。"石堀打断他，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进化信赖者光滑的表面，那东西立刻传来一阵温暖的脉动，像是在嘲笑他的窘境。
石堀快步走向出口，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赶。自动门滑开的瞬间，久违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城市特有的汽油和混凝土味道。他深吸一口气，感觉口袋里的进化信赖者重量似乎轻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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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家"位于东京郊区一栋普通公寓楼的顶层。石堀用钥匙卡打开门时，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仿佛在抗议多年的冷落。灰尘在门口形成一层薄毯，被他推门的动作搅动起来，在阳光下像微型星云般旋转。
小黑从他肩头跳下来，六只红色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空荡荡的空间。它用触须轻触地面，立刻被灰尘呛得打了个喷嚏，发出不满的咔嗒声。
"欢迎回家。"石堀自言自语，声音在空房间里产生轻微的回音，他环顾四周——灰白的墙壁，光秃秃的木地板，没有任何家具或装饰。这就是他十年前为了完善人类伪装而准备的"家"，一个从未使用过的布景。
进化信赖者突然在他腰间剧烈震动起来，热度透过布料灼烧他的皮肤。石堀皱眉把它掏出来，那东西在他掌心发光，像是在表达强烈不满。
"怎么了？"石堀不耐烦地问。
进化信赖者突然射出一道光线，在对面墙上投影出一幅室内场景——温馨的客厅，舒适的沙发，摆放整齐的餐具...
"你想要我布置这里？"石堀难以置信地瞪着它，"为什么？这只是一个伪装用的空壳子！"
进化信赖者固执地继续投影，甚至切换了几种不同风格的装修方案。小黑好奇地凑过来，用触须碰了碰光影形成的虚拟沙发，发出疑惑的咔嗒声。
"听着，诺亚。"石堀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是来玩过家家的，这里只是——"
进化信赖者突然发烫到几乎灼伤他的程度，同时强制展开一道微型领域，将石堀的意识拉入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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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80星云，来访者最高实验室。
新生的人形兵器被固定在手术台上，银白色的拘束环扣住他的四肢和脖颈。科学家们围在周围，记录仪器的数据，没有一个人看他的眼睛。
"第一次活性测试开始。"首席科学家的声音冰冷如机械，"投放异生兽幼体。"
天花板打开，一只小型异生兽被投放下来。它还不到正常异生兽的一半大，但獠牙和利爪已经成型，落地瞬间就朝手术台扑来。
人形兵器的本能立刻被激活，他挣断拘束环，一把掐住异生兽的喉咙。那双纯色的眼睛对上了异生兽红色的瞳孔，在千分之一秒的瞬间，他读懂了对方的意识——恐惧、困惑、饥饿。
"消灭它。"科学家的命令不容置疑。
人形兵器拧断了异生兽的脖子，生命在他手中流逝的感觉很奇怪，像是握着一团正在融化的雪。异生兽的尸体化作黑色粒子消散，只留下些许粘液在他指间。
"痛觉反应测试开始。"科学家们甚至没有给他清理的时间，"不施用麻醉剂。"
激光刀切开他的腹部时，人形兵器第一次发出了声音——不是惨叫，而是一种困惑的低鸣。为什么会有痛觉？兵器不应该感受疼痛，为什么没有人看他的眼睛？他们难道不知道他能思考吗？
实验持续了七十二小时。当最后一个科学家离开时，人形兵器躺在自己的□□和能量残渣中，望着实验室顶部的星空投影。M80的星座图案在穹顶缓缓旋转，美丽而冷漠，就像那些创造他的人。
那不是家。从来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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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堀猛地回到现实，发现自己跪在空房间的地板上，汗水浸透了衬衫。小黑焦急地用触须拍打他的脸颊，发出担忧的振动声。
"我没事。"他嘶哑地说，伸手抚摸小黑光滑的背部，这个小东西和实验室里那只异生兽有着同样的红色眼睛，却对他充满信任。为什么异生兽比创造他的来访者更容易理解？为什么它们的思维如此...单纯？
进化信赖者静静躺在他面前的地板上，散发着柔和的光。石堀瞪着它，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想让我体验'家'，是吗？"他冷笑，"你觉得这样就能改变我？"
进化信赖者没有回应，只是将光线投向墙壁，再次显示出那个温馨的室内场景，但这次，在虚拟画面的角落里，还多了一张照片——夜袭队的全体合影。
石堀记得那天，平木诗织硬拉着他站到中间，西条凪虽然一脸不耐但还是配合地看向镜头，孤门一辉笑得像个白痴，和仓队长站在最后面，手搭在石堀肩上...
"那不一样！"石堀猛地站起来，声音在空房间里炸开，"他们只是不知道我是谁！如果知道真相——"
进化信赖者突然投影出另一幅画面：美塔领域中，奈克瑟斯正在保护身后的夜袭队战机，动作坚决而果断。
石堀的呼吸变得急促，那是他吗？那个为了保护人类而战的光之巨人？不，那只是伪装，是为了生存不得不扮演的角色...
小黑用触须缠住他的手腕，轻轻拉扯。石堀低头，看到它六只眼睛中映出的自己——一个满脸困惑的人类男子，哪里还有黑暗破坏神的影子？
"...好吧。"他最终妥协，捡起进化信赖者塞回口袋，"去买家具，我懂了。"
接下来的两天，石堀被迫体验了作为普通人类的繁琐生活。进化信赖者像个苛刻的监工，用震动和发热指引他购买各种家居用品。每当他想随便拿个最便宜的，那东西就烫得他龇牙咧嘴；只有当他认真挑选时，它才会安静下来。
小黑倒是乐在其中，它特别喜欢石堀买的懒人沙发，整天蜷在上面打滚，发出愉悦的咔嗒声。当石堀组装好电视柜和电视后，它甚至学会了用触须按遥控器，沉迷于动物纪录片。
"你倒是适应得快。"石堀讽刺地说，一边按照说明书组装书架。他的手指被木板划了几道口子，人类身体的脆弱再次让他烦躁。
小黑歪头看他，然后突然跳到书架上，用触须卷起一本石堀随手买的《家居设计指南》，献宝似的递给他。
"我不需要看这个。"石堀推开书，却在小黑失望的眼神中叹了口气，接过书随手翻了几页。一张书签掉出来，上面印着一句话：
【家不是地方，而是感受。】
石堀盯着那句话看了很久，直到小黑用触须碰了碰他的手背。窗外，夕阳将房间染成橘红色，给新买的家具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进化信赖者在他口袋里轻轻脉动，节奏如同心跳。
这一刻，石堀光彦或者说黑暗扎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困惑。他恨诺亚，恨他将自己困在人类的身份中，恨他强迫自己体验这些毫无意义的日常，但与此同时，某种陌生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生根发芽，像是冰封几百年的冻土中突然冒出一株嫩芽。
他看向墙上新挂的夜袭队合照，又低头看看蜷在懒人沙发上的小黑，最后目光落在自己组装到一半的书架上。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他无法命名的图案，让他既恐惧又隐约期待。
"这不代表什么。"他对着空房间宣布，声音却不再那么确定。进化信赖者在他口袋里微微发热，像是在微笑。
窗外，夜幕降临，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在这无数灯光中，有一盏现在属于石堀光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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