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频道几秒一换，田柾国手握遥控器，瘫在布达佩斯酒店的沙发上。想不出下午还能做什么，随便看看电视——英语台，现在是美国晨间新闻时间啊。
放弃搜索韩语台，他盯着天花板，既像发呆，又像在锻炼听力。但没多久，他抽出颈后的手，抓起遥控器放大音量。
该死，关键的没听懂。照电视上的字母一个个输入，没打完就手机上就弹出关联词。“……第39届VMAs颁奖典礼于8月27号晚在纽瓦克举行……Freya获年度新人。Freya并未出席，该项被提名的另一位歌手阿什莉·布朗特事后发言……”
善用翻译功能，他默默读着新闻和评论，直到门铃响。经纪人来确认明天的安排了，田柾国迅速关掉软件去开门。出国来拍MV，他现在还不能分心。后台？这些人真是什么都能编得出来。
然而很多人相信这套说辞。“你指的是被污染和操纵的奖项？”阿什莉在镜头前说，“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没炒作没绯闻的小歌手能得的吧。”无需指名道姓，所有人都知道她暗讽自己的“竞争者”，宋允雪。两星期了，当事人均无回应，大众对他们感情的非议趋于消停，可VMAs一来，Freya这个名字再度被推上风口浪尖。
当时是无名新人的她，凭什么能跟ALAXY合作？网友提出质疑，媒体追赶热度，不出半日，就有记者挖到新料——准确说，是旧报道。去年八月初，时尚品牌Flamme在纽约举行成衣发布会，出席的名流中，有环球高层加文·豪斯。得益于身份与外形的优越，加文没少出现在小报花边新闻里，当日也被现场记者拍下照片。人们发现，他身边的女伴，是出道前的Freya。
掀起讨论**的，是发现BTS成员出席过同一场发布会。Jimin与Freya，本无直接关联的两个名字，此刻被排列在一起。几小时内，一则饭拍视频传开：Lollapalooza音乐节的舞台侧面，Jimin在护栏后举手为台下表演的j-hope应援，在他几个身位后方，镜头扫到那张阴魂不散的脸孔。
一面极力撇清他与允雪的交集，一面拼命挖掘Freya与加文存在不正当关系的证据，口舌战火燎过之处，无人无辜，亦无人幸存。“不要去看”——朴智旻摩擦手机边框，很想将这一句发出去，但对话框里，她的消息停留在三日之前。
会显得多余吗？没几天就见面了吧。金硕珍收回手机，希望自己尽早进入拍摄状态。但他控制不住脑中的声流：跑去剧组骚扰琳达·Ho的记者们，竟然自称为揭露不公、打抱不平的正义之士？
如此荒谬。经前一日发酵，后台一说甚嚣尘上。一场高举“公正”旗帜的网络游行从音乐界出发，声势浩荡地蔓延向电影圈。The Bustle，这部去年开始筹备、今年杀青并即将亮相79届威尼斯电影节的新作，并不像表面那般顺利。“因伤退出，还是被踢出局？”报道标题耸人听闻，通篇下来却没有一句引用自琳达本身。
“片场外来了很多人。我知道大部分都不怀好意。Freya，我能联系会将真相发出去记者。”
这才是琳达本人的话。趁Skyla去拿饮料，宋允雪翻起手机回复：“真的谢谢你，琳达。如果以后有需要，我肯定会拜托你。”
琳达伤愈复工，得到一个新角色。狗仔袭扰剧组，听闻制片公司已连夜加强安保。不能再令琳达冒着惹制片方不快的风险。即使发声，以现在的风向，扭曲成“动用背景力量朝演员施压”——这情形也不难想象。
“手机关闭！”Skyla抓到不守规矩的她，举起两根食指。宋允雪甩开手机，举手投降，笑着接过Skyla表示原谅她而递来的易拉罐。
刚进家门，她们就约定要过一个“屏蔽信号的下午”。跟Skyla成为朋友比想象中更容易，在加文通知暂停她们合作的后一天，Skyla堪称叛逆地邀请宋允雪来家里玩。“本来想去购物，都怪加文——他要真是你的后台，那才倒霉！”
看不惯老板的Skyla替她细数加文罪状，说得宋允雪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媒体猜对了一部分……”她摸摸鼻尖，“他是我前任。”
Skyla猛捂住嘴。“保密，绝对保密。”她做了个拉链动作，又忍不住兴奋，“我就觉得你们有点奇怪！嘿，你甩他还是他甩你？”
没大她两岁的Skyla入行已久，仍保持这份活泼个性。宋允雪确实在这里体会到来之不易的放松，差点忘却所有烦恼——直到Skyla注意她手机振动个不停。
在Skyla关切的注视下，她听完贝齐的电话。“还没完，”宋允雪叹气，“有人宣称Drifting On By抄袭。”
顾不上什么离线约定了，Skyla跟她一起翻看实时消息。“滑稽！只有两句旋律的音高重合，节奏型甚至都不一样。我也是打赢过这类官司的，要介绍律师吗？”
这种莫须有的脏水本翻不起风浪，可此刻出现，足以致命。来不及挪地，宋允雪一边跟Skyla讨论取经，一边联系律师布丽吉特。从Skyla家出来，已经是后半夜了。
从昼到晚，目睹最初一边倒的声讨、到理智分析渐渐出现，闵玧其终于稍微放下了心。但愤怒无法消失。抄袭一说的提出者也是个音乐人，名不见经传，所谓的原曲甚至与此人无关，而是1999年发行的一首老歌。所提供的对比切片很短，有刻意引导之嫌，可媒体哪里会管，闻腥而来，迅速将“抄袭”一词与Freya的名字挂在一处。
遭遇抄袭争议，对足够出名的歌手来说并不少见，自能交由法律判断。可这次指控是在允雪舆论环境恶劣之时，再度挑动公众反感情绪，用心堪称险恶。还没收到她回复，闵玧其先将搜集到的材料和案例发过去，帮不帮得上忙都好，只要她能知道——他们站在一起。
看见网上有人为她的音乐发声，事态好像终于出现转机。可金泰亨一觉醒来后，不见她的回复，却发现针对她的流言又达到新高峰。
“所以Freya跟你在同一所高中？”
“对。”
“她那时什么样？在学生中有名吗？”
“这个……因为长得漂亮嘛，很多人知道她，不过——”
“不是那种好的名气？”
“似乎有点高傲呢……听说她跟同学来往不多，所以大家都不是太清楚她的事。”
“不合群？”
“是——我在另外的班级，其实也不了解那些传闻。”
“她有什么传闻？”
发现朋友与Freya是同届高中毕业生，一名来自日本的YouTube博主拍下了这则对话。但要说30号传播最快的视频，还得是CBS娱乐节目里新鲜出炉的两段采访。
“几年前？是的，我们约会过，但结果不太好。她总是忙这忙那，因此放过我鸽子。所以，你懂的，一拍两散。照片？时间太久，让我找找……”
“我不知道——我意思是，她不像是穷人，以前经常骑着摩托带人四处玩，挺受一些人欢迎的。也许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吧，不太好的事，听说她开始去兼职。噢，我们差点成了朋友，你知道，但她不再在我们中间活跃，很可惜……你说兼职？不，我不敢说——她还读了研究生——那时我很久没机会跟她打招呼，走过去时见她上了一辆……有些奇怪，对吧。不过，我仍然很高兴她过得不错，后来——就没见过她了。”
旧人提供的信息，很快被炮制成新丑闻。近年“经历”被曝露出来后，安在宋允雪头上的罪名越来越触目惊心：从被孤立变为霸凌，从破产变为“被资助”……不变的，是从头至尾的□□。
更令金南俊愤怒的是，他目睹了韩国媒体的参与。成千上万双眼睛挖掘宋允雪的过往，它们或属于偶尔瞥来的好奇、或属于预设立场的恶意，被一群见风使舵的“专业人士”引导，成为从井口落下的石。
谁还在意整件事如何演变成窥私和羞辱的狂欢？金南俊双手盖脸，用深呼吸压制情绪。短短数日，允雪几乎遭受了在这个圈子所能遭受的全部恶意。不，不止这几天，更早——
第一波在月初，既是勒索，看上去更像针对柾国，她被波及；第二波是自称粉丝的不甘沉默，他和成员们也牵涉其中，她却承担了大部分骂名；第三波，起源于落败竞争者的含沙射影，后台猜想、角色顶替、抄袭指控，再到如今的熟人口供……网上的声音也逐步变得失控而疯狂，翻出节目言论挑刺，质疑她的作品署名，散播桃色谣言和P图假照，当做种族歧视辩论的枪头，乃至呼吁抵制31号开幕的电影节——
这第三波一浪接一浪，打得令人措手不及，从感情到背景到能力到品格的审判，环环相扣。串起一切，金南俊不禁怀疑，这是场被精心设计过的猎巫行动。
“发展到这步，有些古怪。”贝齐在面前坐下，“我已经在打听了。马上要联合那边发声明，还有没有补充？”
宋允雪摇摇头，又笑笑：“声明里，能换成你三分钟前的语气吗？”
贝齐也勉强露出笑。今天是电影节前的最后一次拍摄，没选择取消行程，宋允雪希望按时完成工作。不曾想，现场居然有工作人员偷拍——意图不言自明。对方上司带着人来道歉、删干净照片，经纪人才松口说不再追究。
“明迪，你去盯着，看还有没有人想被炒。”
对上宋允雪的目光，贝齐点点头：“是的，有些问题不当着明迪的面问更好。Freya，这段时间，身边有出现过异常吗——没有？仔细想想看？”
经纪人的顾虑宋允雪能理解，采访中的大学同学，她和明迪都认识。但她仍未改口：“如果现在连你们都不能信任，那没几个人可信了。”
贝齐看她半晌，拉起她的手。“收工后，要不要提早几天去欧洲？有品牌退缩，也总能找到更大胆的顶上。去当地见见设计师，怎么样？”
“噢？能跑开？”宋允雪没想到这时贝齐会放假。
“首映前两天到威尼斯就行。你需要休息，亲爱的。带朋友一起、或者自己待着，当作电影节前的休整，顺带躲开狗仔。至于这边，还有我们呢。”
她身后并非空无一人。从昨日起，郑号锡陆续刷到逆行的声音：朋友德丽亚，拍过Drifting On By的challenge，上传以前她们一起跳舞的视频；粉丝，自发传播舞台，还有他在场的那次爵士演唱；日本同学、大学朋友和教授，在评论区反击谣言，发布不同阶段的合照；昔日老板，接受采访时肯定了工作表现……
这些真实的支持声淹没在暴力洪流中。除非有更响亮的，郑号锡想。早在半个月前，公司似有先见之明地反复强调：不能擅自进行回应。但他仍是允雪的合作伙伴。也许无法跟她更亲近的其他成员比较分量——抛开这种稚气顾虑，此刻，只有他在外界眼中的身份能不那么受掣肘。
希望这道声音能被她听见：恶浪当头，她身后并非空无一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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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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