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练习室的灯光像垂死的萤火虫,昏黄地打在布满划痕的地板上。汗水早已浸透了少年们的T恤,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疲惫味道。
田柾国那双圆溜溜、总是盛满好奇和冲劲的眼睛——此刻却像一只炸了毛、红了眼的困兽。
他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一个高难度的跳跃接旋转落地动作。汗水沿着他绷紧的下颌线滑落,砸在地板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每一次落地,那声沉闷的“咚”都让旁边看着的季如故心头一跳。
“停!兔子!”季如故忍不住喊出声,声音在空旷的练习室里显得有些突兀。
他几步跨到田柾国身边,眉头拧得死紧,手指指向对方微微发抖的右膝,“你落地太猛了!膝盖是直的!缓冲呢?这样下去你会废掉的!”
田柾国猛地停下,胸膛剧烈起伏,像拉破的风箱。他转过头,那双总是亮晶晶的兔子眼此刻布满血丝,里面翻滚着被高强度练习折磨出的烦躁和被质疑的羞恼。
他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声音带着喘息和刺人的锐利:“缓冲?你懂什么!这感觉就是要这样才够劲儿!”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年轻气盛的声音在墙壁间撞出回响,“你看清楚了吗就在这里说!”
季如故被这突如其来的火气噎了一下。他平时总是笑眯眯的,像只狡黠又温和的小狐狸,此刻脸上的笑意瞬间冻住了。
他抿紧了嘴唇,那双漂亮的狐狸眼微微眯起,透出少见的冷意:“冲击力?你的膝盖能承受几次这样的冲击力?田柾国,这不是逞能的时候!动作错了就是错了!”
“我的动作没错!”田柾国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他猛地推了季如故一把,力气不大,却充满了排斥,“你才跳了几遍?你懂我要的感觉吗?季如故,你根本不懂!”
季如故被他推得踉跄半步,站稳后,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他看着田柾国那双燃烧着固执火焰的眼睛,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季如故深吸一口气,声音反而平静下来,却冷得掉渣:“好,我不懂。那你自己懂吧,别把腿跳断了。”
说完,他不再看田柾国一眼,转身就走。背影挺得笔直,却透着一股强撑的僵硬。
“砰——!”
身后传来练习室门被田柾国用尽全力摔上的巨响,那声音在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惊心,仿佛砸碎了什么东西。
季如故的脚步在楼梯口顿了一秒,随即更快地冲了下去,像要逃离什么洪水猛兽。
他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楼楼梯后面那个几乎被遗忘的杂物间。这里堆满了废弃的清洁工具、破旧的海报板和几个蒙尘的旧音箱,狭窄、闷热,弥漫着一股灰尘和潮湿抹布混合的怪味。
他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身体顺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虽然这里以前发生过很不美妙的事情,但此刻季如故还是感觉这里比较适合发泄情绪。
黑暗中,他把自己蜷缩起来,下巴用力抵在膝盖上,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
世界终于安静了。
只有他自己沉重的心跳,还有……那再也压抑不住的酸涩,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堤坝。
“呜……”第一声破碎的呜咽从紧咬的牙关里泄露出来,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紧接着,滚烫的液体决堤般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迅速浸湿了膝盖上薄薄的棉质运动裤。他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试图阻止那失控的抽噎,可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耸动起来。
委屈,巨大的委屈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你根本不懂!”
“季如故,你才跳了几遍?”
那鄙夷的语气,那推搡的动作,那摔门的巨响……一遍遍在脑海里回放,每一个细节都像针一样扎着他。
他怎么会不懂?他比谁都清楚田柾国有多拼,多渴望做到最好。他看着他一次次摔倒又爬起,看着他对着镜子一遍遍扣动作直到深夜。他只是,只是心疼啊。
看到他落地时膝盖那明显的不自然弯曲,看到他额头暴起的青筋,看到他眼底强撑的倔强……他只是……不想他受伤啊。
为什么?为什么好心提醒换来的是这样尖锐的排斥和否定?为什么柾国会对他说出那样伤人的话?在他心里,自己就只是个指手画脚、什么都不懂的旁观者吗?
心口疼得厉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反复揉捏。眼泪流得太凶,小小的、压抑的抽泣声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回荡,听起来可怜又无助。他抬起手,用手背狠狠地、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却越擦越多。
就在这时——
杂物间那扇老旧、布满划痕的门,极其轻微地,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走廊尽头安全出口那点微弱的绿色荧光,吝啬地投进来一丝光,恰好照亮了角落里蜷缩成一团、肩膀还在微微颤抖的季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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