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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番外2-九万里

春风。

风从天山来。

卖酒的汉子支起了摊子,摊子支在小路旁,风从路中穿过,店门口斜插的大旗在这风中猎猎飞舞。

小路上正走来了两个人。

又是一阵狂风吹来,吹向那走来的两人。这红色的大旗被风吹动,也朝着那行人的脸上飞了过去。

大旗却并未扫过那行人的脸上。

因为这大旗已被一柄折扇架住。

这折扇被握在一只手里。那只手很白,是一只男人的手。

酒摊的主人正要出声致歉,但当他看见这折扇的主人,与他一同走来的那个人时,却一时间愣在那里。

走来的人是两个男人。

其中一人穿着一身雪白的棉布长衫,腰中别了一只银色的酒壶,另一人的袍子则是一袭黑色的纱衣,颈上挂着一枚小小的挂饰。两人的服饰打扮均有些不同,但无论哪件衣服,都可使人看出这两人的来头必定不小。

这间酒摊已在这里支了十五年,这十五年间,来往的行人也不知凡几。酒摊的主人已见过不少大人物,他的见识绝不算少。

而能使他愣住的理由,不止是因为这男人的相貌实在生得太过英俊好看,也是因为这样好看的男人,竟然同时出现了两个。

他们虽生得极像,却也很不一样。

那白衣的男人眼中有光,却显得懒洋洋的,好像总是带着一抹笑意,而那黑衣的男人则冷着脸,那柄漆黑的折扇,正握在他手里。

他虽伸手将这大旗拨开,但这面大旗与这路边的酒摊,丝毫未映入他眼底。

那白衣的男人正开口道:“这一路上,你这扇子怎么连一句话也未说过?”

这话问得古怪,这世上哪有这扇子说得了话呢?

但那黑衣的男人却好像丝毫不觉得奇怪,回道:“因为这扇子只是最普通的折扇,并不是你认得的那一柄。”

那白衣的男人道:“是么?我以为你即便不肯带他来,他也一定要跟过来的。”

那黑衣的男人忽然发出声嗤笑,道:“我已解了他的封印,将他放了。莫非你以为他还会跟着我?”

那白衣的男人道:“但我却以为……罢了,不谈这些事了。他不来倒是正合我意。”

那黑衣的男人道:“哦?”

那白衣的男人脸上浮起一个笑,道:“这一路上只有我们两人,不是再好不过?”

那黑衣的男人板起了脸,道:“你莫要忘了,我们此番有正事要做,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我自然知道,我绝不会忘的。毕竟我已答应了你。但你实在应该多放松些。”

他摘下腰间的酒壶,递向那酒摊,道:“店家,来一壶酒。”

这白衣男人脸上的笑容很随便,却也很讨人喜欢,叫人生不出半点讨厌的念头。

他又道:“你可知道,镇上离这里还有多少里?”

卖酒的汉子一边打酒,一边道:“不远了,大约还有十里山路。”

白衣的男人接过酒壶,走向了他的同伴,道:“我瞧那不远处有一片湖光山色大好。我们先去那里,待到入夜便在那镇中借宿如何?”

那黑衣的男人皱着眉,道:“照你这样走下去,一天能走几里?”

那白衣的男人笑道:“一天走几里有什么要紧的?你瞧这春色娇美,我眼中有桃花碧水还有你,怎么有心思去记一日走了多少里?”

他说话时声音温柔,笑也极是温柔。

那黑衣的男人仍皱着眉,声音却更低,使人听不清究竟抱怨了些什么。

谈话间,那两人的身影已并肩远去。

夜黑,风高。

风愈发大了。狂风吹过长街,将打更人的锣声也吹得如风中残烛般渐远。

子时,长街狭窄,寂寥无人。

狄府的门口挂着两盏很亮的灯笼。看门人一声接一声地打着哈欠,好像很快就要睡死在这门口的石阶上。

就在这时,狄府内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叫,这惨叫声吓得看门人跌在地上,瞌睡已在刹那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下一刻,脚步声、叫骂声与兵刃相撞声也接踵而至。走廊上的的灯一盏接着一盏点亮,这黑夜忽然间变得如集市般热闹。

吵闹声由远及近,终于朝一个方向收拢了过去,一步步将几个人影逼至院中。

那几人身着夜行服,除了眼睛之外,浑身上下俱被黑布遮住。

从府中涌出的人里里外外将他们围住,却无人再敢上前一步。

这几人手中,正钳制着三个人。而当中的那一位不断哭闹的孩子,正是狄府府主的幼子。

剩下两人双目紧闭,似已晕了过去。

领头的人将弯刀抵在那孩子的脖子上,哑声道:“狄大府主,你若再不将宝藏交出来,我这刀可要等不及了。”

一个满脸疲惫的中年男人走至人前,道:“这位兄台,我从来也不知道什么宝藏。但你若放了这几人,我愿将百两黄金拱手奉上。”

领头人怪笑道:“狄千里,你不要装糊涂。就算你不清楚,你身旁的穿山剑赵董也绝不会一无所知。赵三爷,你胞弟也已在我们手中,你若再不说,小心他的性命!”

站在狄千里身旁的一个彪形大汉满目怒色,目光不住从那似已晕厥的一人身上扫过。待听完那领头人所说之话,他的脸色微微一变,仍然恨声道:“什么宝藏,我从未听过!但你们若敢伤了我五弟,我定要你后悔终身!”

那领头人只桀桀怪笑,弯刀稍稍用力,便在那哭闹不止的孩子脖颈间勒出一道红痕。

狄千里的脸色更慌乱,急道:“住手!”

他还欲再求,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不远处,一个人声开口道:“夜已深了,几位有事相商,何不出去再谈呢。”

黑暗中,缓缓走出了一个白衣的男人。

此时院中已被拿着火把的家丁围得灯火通明,可是谁也没看见他是如何出现在那里的。

但狄千里一眼便认出了那个人。他上一次见到这个人已是在十年前,虽然这男人的装束比之昔日已有所不同,但他的腰仍然挺得很直,眼睛仍然很亮,嘴角也仍然带着一抹成竹在胸的笑意。

狄千里脸上的不安已变作了狂喜,挥手拦住了家丁。

穿着夜行衣的领头人喝道:“你要我们出去再谈?你可知我是谁!”

那白衣的男人笑了笑,道:“我不必知道你是谁,只需知道你们闯入的这个院子,是狄府的后宅,而狄府的主人狄家兄弟,是在下的朋友。”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无匹的自信,使那领头人的声音都不由地放缓了些,生硬问道:“敢问阁下是。”

“不必再浪费时间。”又是一个声音,自那白衣男人身后传来。

这白衣男人身后竟还站着一个人!

那人站在围墙旁,整个人都落入阴影里,只看得见一双极锐利的眼睛。

这人开口道:“他们擒住的那两人已死了,你若再不动手,剩下那个也要死。”

他的语气一点波动也没有,仿佛只是在说着一件小事。

领头人的脸色变了。他紧握着弯刀的手忽然发力,便朝他怀中那孩子的脖子上划落。

可是他的刀,最终却落了个空。

因为在他划下以前,他已倒了下去。

他的脖子上,已多了一把刀。

一把既轻,又薄的小刀。

余下几名夜行客互相对视,将怀中的两具尸首一抛,越过围墙四散而逃。

那哭闹不休的孩子很快被救下,赵董跪在一具尸首旁,大哭道:“五弟——!”

他哭得真切,听上去已肝肠寸断。赵家兄弟的手足之情,武林间人尽皆知。

狄千里正要走上去安慰他,却见他忽然起身,穿山剑也已出鞘,握在手中,指向那阴影中站着的男人,厉声道:“你早知他被人害死?”

那阴影中的男人目光动了动,却只扫了他一眼,并未回答。

赵三爷怒气更盛,声音已在发抖,道:“你既知他们已死,为何不早说。莫非你也与那些黑衣人是一伙的!”

他说话时又上前一步,长剑也向前递去,眼看便要抵上那男人的喉头。

但他的剑迟迟不曾递出。

因为这柄长剑,已不在他的手上。

他的剑已离手,这柄三尺五寸长的穿山剑,正被一把小刀,牢牢钉在了墙上。

那白衣人竟又发了一刀!

赵董的脸色变了。

他当然知道这刀的分量。他猛地回头看向那白衣人,强压了怒火道:“李探花,这是何意?”

这白衣人正是李寻欢。

李寻欢径直走了过去,将那立在墙边的男人拦在身后。他的脸上原来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此刻却因愤怒而显得冰冷,道:“你若迁怒我,我绝不当一回事。但你要伤他,我却很难容你。你此刻拿剑指他,实在不如拿剑指我。”

赵董的脸色时青时白,根本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李寻欢又道:“阁下若不就此罢手,在下自会奉陪到底。但那些夜行人已越墙逃窜,你若仍要与我纠缠不休,夺了你五弟性命之人,恐怕要就此逃之夭夭了。”

狄千里也连忙道:“赵三爷,你冷静些,李探花的朋友怎会是那些贼人的同谋呢?”

赵董的脸色一变再变,终于转身越出墙外。

李寻欢身后的声音忽又开口道:“黑白无常又来了。你此前那刀下了杀手?”

他这话问得突然,此前他周遭的一切骚乱,似乎全不被他放在心上。

李寻欢竟也丝毫不以为意,道:“不错。那是个该杀之人。只可惜,若我们能来得早些,也许能救下那两人。”

他身后的男人淡淡道:“生死轮转,乃是世之常理,你以后纵是跻身仙位,也莫要肖想能够救遍天下人。”

李寻欢微叹道:“但愿我还能饮遍天下好酒。”

酒就在桌上。

狄千里举杯笑道:“若没有李兄相助,我那小子此番定是要在贼人手上丢了性命了。大恩大德难以言谢。李兄,我敬你!”

李寻欢笑了笑,道:“狄府主太客气,我们赶来时,那几人已被狄兄困在院中团团围住。我纵是不出手,想来也没有什么分别。”

狄千里叹道:“这事说来古怪。我这府上从未有过什么宝藏,近日却总有人说的信誓旦旦,也不知这谣言自何处传出。只是可惜了那二人为贼人所害。”

李寻欢淡淡道:“请你转告赵三爷,他若想杀我,我仍能将他当作朋友。但他若想要害我这朋友的性命,我绝不轻饶。”

狄千里劝道:“赵兄不过怒气攻心,一时冲动罢了。我自会劝他,你不必放在心上。”

他又端起了酒杯,迎向坐在李寻欢身旁的那个男人,道:“还不曾问过,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他问得虽然很客气,却也听得出话中的迟疑。

他并不知道这男人的名字。

这人穿着一身带着薄纱的黑衣,一头蜷曲的长发不曾束起,随意披在脑后,神态很冷。那身衣服看起来名贵非凡,身旁却看不见半点兵刃。

从屋外的骚动开始,狄千里便已在心中敲定,这人是个不大好相处的人。毕竟赵董的问话,他一句也没有回过,狄千里请他们喝酒时,他也一言不发,只有当李寻欢开口问他,他才会回上几句,仿佛眼高于顶。

但真正令狄千里迟疑的,还是这人的样貌。

除却装束打扮与脸上的神态,这个男人的五官与身段简直与李寻欢生得一模一样。

他从未听说过小李飞刀有兄弟尚在人世,但李寻欢对此人的袒护,却实在溢于言表。

这黑衣的男人看了他一眼,冷冷吐出一个字,道:“杨。”

狄千里笑道:“原来是杨兄!杨兄,我也敬你!”

杨戬动也未动。

今日他不过随着李寻欢前来此地,自然不会接这杯酒。

李寻欢站起身,笑道:“他不常饮酒,我来替他喝这一杯。”

狄千里道:“原来如此……说来,还未问过两位为何途经此地?”

李寻欢道:“有些缘由。我本打算明日来找狄兄喝酒,怎想还未找到客栈,便遇见了这桩事。”

狄千里大笑道:“今日已夜深,既是这样,不如就在我这里住下。”

李寻欢道:“那便叨扰狄兄一日——”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听见杨戬开口道:“两日。”

李寻欢一顿,已改口道:“那便叨扰狄兄两日了。”

狄千里忍不住又深深看了杨戬一眼,才望向李寻欢笑道:“如此小事何足挂齿。两位想在我这里住几日便住几日。”

李寻欢只要了一间屋子。

事到如今,若还要他摆出一幅君子之交的样子,实在比死了还难受。当然,倘若杨戬开口,他绝不会逆了杨戬的意思。但杨戬并未介意,他又何必故作君子。

但今夜实在已太迟了。杨戬并不需睡觉,却要靠睡觉养伤。

他这千年来沉积的伤势太多,若不是太上老君亲自去真君神殿诊脉,没人弄得清他身上究竟有多少陈年的旧伤。

杨戬虽不大情愿,他身旁的那些人却没有那样好打发。于是自天条出事之后,他便一直在养伤。

他这一夜仍然睡得很好。

当李寻欢醒来时,杨戬已站在院里。

早露微凉,杨戬忽然伸手,从空中虚虚抓了一把,放至眼前,又将手松开,长久凝视着空无一物的掌心。

李寻欢走至他身后,问道:“怎么了?”

杨戬道:“这府内有鬼。”

李寻欢一怔,道:“什么鬼?”

杨戬道:“鬼力浅薄,一只小鬼罢了。”

李寻欢道:“要除了他?”

杨戬摇摇头,道:“凡间常有孤魂野鬼。若不害人,便可任由他们择机而去。再看一阵。”

李寻欢将手搭在他的肩头,去抚他长发,道:“怪不得你这次不催我赶路,却要多住一日。”

杨戬斜斜望向他,道:“我们虽要在此地停上两日,却并不耽搁你练功。”

在遇见杨戬以前,李寻欢万万想不到自己也有重回到受人指点,日日勤勉苦修的一日。

好在他已决心要当个好学生。

李寻欢轻笑了起来,道:“我稍后再练也不迟的。话说回来,你一人在此,可是有什么人来过?”

杨戬道:“你那位朋友,遣人送了些东西来。”

李寻欢道:“什么东西?”

杨戬道:“酒。”

李寻欢道:“什么酒。”

杨戬摇头道:“不是好酒。”

李寻欢道:“不是好酒,便不要喝了。不过这里的酒虽不算好酒,茶却是好茶。”

杨戬诧异道:“哦?你竟然会看茶了?”

李寻欢微笑道:“我虽不会看,却好在还有张能问人的嘴。我已请狄府主替我打听清楚此地最好的白毫银针,待我遣人去买上一些,稍后便来练功。”

茶的确是好茶。

杨戬坐在廊上看李寻欢打坐吐息。

他这一生见过的修仙之人不知凡几,谈经论道更是常事,却是头一回亲手引一个凡人走上仙途。

许多年前,当他第一次被李寻欢找上门的时候,他便想要这么做。

可是当他认识他愈久,他愈明白,李寻欢并不是个欲求长生的人。李寻欢这一生活得既潇洒又坎坷。像他这样的人,若是勉强他活得太长,未必是件幸事。

从此他打消了念头。纵是此前的一切风波已落下帷幕,他也不曾改变想法。他曾想若李寻欢只活这一世,他虽不舍,但百年以后必会亲自送李寻欢重入轮回。

毕竟他已习惯成为那个留下的人。

但李寻欢却变了。

他说他想要成仙。

他这句话既说出口,杨戬便应下。

只是他的因果虽与李寻欢牵扯极深,却并未落在师徒二字。

既然他传不得道,他便带他去找。

凡人若欲成仙,绝非易事。但这世间纵有三山五岳,四海八荒,无论李寻欢仙缘所在何处,只要他杨戬还在一日,必会引他找到。

天色近黄昏。

狄府的家丁匆匆越过小院而来。当他行至半路,余光忽然瞥见路旁宝光闪烁。

他忍不住朝那里走去。

就在一株大树的树根旁,一枚沾着污泥的翡翠静静卧在土里。

家丁颤着手拂去一层浮土,才发现这地下埋着的竟然不止这枚翡翠。

狄府真的藏着宝藏!

他这一生从未见过这样多的金银宝玉,盖满掌心的羊脂玉,拳头大的翡翠,数不清的金砖就在眼前,已几乎要使他晕了过去。

他真的晕了过去。

当他晕过去时,身子仍然直立着,跪坐在大树旁。

就在这时,空中缓缓浮现出了一个轮廓。这轮廓逐渐清晰,竟是一个浮在半空的男人,黄昏的余晖落在他身上,却并未在地上打出影子。

这男人盯着晕过去的家丁,目光闪烁,忽已伸出了手。

他的手还未抓住家丁,自己的脖子却突然被一只手掌钳住。

杨戬。

杨戬不知何时已来到这里。

他目光如刀,冷笑道:“你这小鬼竟敢在此堂而皇之仗着障眼法吸凡人精气,实是不将我放下眼里。”

他又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那个站在李寻欢身旁的少年,道:“这便是你要找的鬼?”

那少年道:“是……多谢舅舅。”

这少年的相貌明明看起来十分精神,表情却垂头丧气。

毕竟这鬼是他昔日闯入地府时失手所放。

为擒回这十八层地狱的恶鬼,也不知曾用尽杨戬多少手段。

“你总算已懂得当初惹出了多大的麻烦。”

杨戬说出这话时,虽多半带着欣慰之意,沉香的头却忍不住压得更低。

那小鬼在杨戬手中抖若筛糠,颤声道:“真君大人,小的不久便将修炼有成,请大人慈悲……”

杨戬冷冷看向他,道:“修炼有成?就凭你?”

他五指微微发力,那虚影般的轮廓已在他手中烟消云散。

李寻欢道:“鬼若死了,会去什么地方?”

杨戬道:“魂飞魄散。但我这并不算将他杀死,不过让他重回地府。”

他又望向那少年,道:“沉香,是阎王要你来捉鬼的?”

沉香道:“正是。转轮王上了一道折子,说转生簿与生死簿相较仍有缺漏,应是有余魂流落在外。我找唠叨问过,他算了算是我……那一日所为。我又找轮转王对过了魂迹下落,才匆匆赶了过来……”

杨戬道:“我告假前曾留了几人助你。你为何一人来此?”

沉香道:“哮天犬叔叔与梅山四位叔叔本要与我一同来的。但我想着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做的错事,怎能劳烦几位叔叔,便一个人来了。”

杨戬的声音微微扬起,道:“哦?孙猴子便是这样教你的?”

沉香笑得乖巧,道:“不是唠叨。您要我背的那几千本书里,每一本都是这样教的。”

杨戬的脸上泛起一个微笑,口中道:“那你要谢他。是他替你选的书。”

他微微转头,点了点李寻欢。

沉香奇道:“原来是李公子替我选的书么?”

他走向李寻欢,躬身一鞠,道:“多谢李公子!”

李寻欢欠身一笑道:“小事罢了。”

沉香道:“我以为舅舅告假是为了歇息一阵调养身体。李公子,您怎么也跟着舅舅来了?”

李寻欢道:“我……”

杨戬道:“我告假,是为带他来此走求仙路。”

沉香愣了愣,道:“什么是求仙路?”

杨戬道:“若要成仙,便要走求仙路。至于是否能求得机缘,要看他自己。”

沉香道:“可是……我成仙时从来也没走过。”

杨戬淡淡道:“鬼有鬼的规矩,妖有妖的规矩,凡人也有凡人的规矩。凡人若要成仙,要逾万重山。而三妹乃是仙身,你与他境况不同。”

“哦……”沉香似懂非懂地摸了摸脑袋,转头望向李寻欢,道:“李公子,您也要修仙了?”

李寻欢点点头,道:“正是。”

沉香面带喜气道:“那可太好了!”

他顿了顿,声音突然压低了一些,又问道:“对了。您若跟着舅舅求仙,那您的那位夫人,莫非仍然留在家里?”

李寻欢万万想不到沉香竟会提起此事。

他趁着杨戬扭头解那树根旁的障眼法时,低声苦笑道:“从来也没有过什么李夫人。”

沉香一怔,道:“可是那时我明明看见……”

李寻欢拼命在他面前比出噤声的手势。沉香正要开口再问,却忽然想通了什么。

他终于闭上了嘴,眼神发直,偷偷看了杨戬一眼,又很快转回了头。

“舅舅,我、我先走了!”

他猛地一跺脚,踏云离开了这间小院。

杨戬微微皱起了眉,望向李寻欢,道:“你们在聊什么?”

李寻欢笑了笑,去握他的手,道:“没什么,不过聊起了一桩旧事。”

杨戬道:“哪件旧事?”

那只手冰冷修长,算不上柔软,却已使李寻欢又忍不住想起他曾握过的杨戬的手。

他的心忽然跳得很快,道:“你想要听哪一件?”

杨戬轻哼了一声,道:“哪一件我也不想听。”

李寻欢柔声道:“你既不想听,我自然一件也不会说的。”

此刻他们已走进屋里。那双手仍然十指相扣,李寻欢抬起手时,杨戬的衣袖滑下,露出一截很白,也很光滑的手臂。

屋里当然只有一张床。

这张床不算很大,好在足够躺得下两个男人。

杨戬道:“我已探过此地山峦,并无仙迹。明日我们去找土地,要他寻出下一处山脉。”

李寻欢道:“好。既是明日再去,那么今日——”

他的眼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

那眼神杨戬已很熟悉。

他的外袍已落在地上,双肩不知何时也露在外。李寻欢的呼吸更重了,低头吻他光洁柔软的侧颈,杨戬伸手搭在这人的脖子上,似笑非笑道:“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却……”

他很快便说不出话了。

春意绵绵,自是一派好风光。

晨。

清晨的小院,很是宁静。

昨夜从这屋中传出的嬉闹喧嚣,仿佛从未存在过。

狄千里平素最好结交英雄,像李寻欢这样早已名动江湖空前绝后的绝顶高手,他已恨不能一日来上三趟六趟,亲自侍奉左右。

但他最终仍依了李寻欢之意,整日不曾前来打扰。

他虽不来,却仍派了家丁,时不时送些心意。

这些人自然也将昨夜的动静回报到了他这里。

狄千里绝不肯信,他已命人罚了那撒谎的家丁,却仍然坐不住了。

今早他终于亲身前来。他一走进院子,就远远隔窗看见那姓杨的黑衣人。

好在他的视力一向极好,纵是隔了这样远,仍然看得清这男人坐在窗边泡茶。

狄千里自然清楚,这茶壶中装着的茶叶,定是他昨日费了高价寻来的全镇最好的白毫银针。

他随后又看见了李寻欢。

李寻欢就站在这男人身后,紧盯着他。

小李飞刀,例无虚发。

能发出这样的飞刀的人一定会有一双很稳的手。

他的神态往往也与他的手一般淡然自若。

但狄千里直至此日方知道那双眼中竟是能含着那样浓烈的情感。那双眼中的感情绝不只像是看着一个家人,一个朋友。

李寻欢的手中正拿着一块糕点,递到那黑衣人嘴边,好像非要让他吃上一口。

那黑衣人满脸不耐夺过,只咬了一口便双眉紧蹙,似是在出声抱怨。

李寻欢脸上露出微笑,捉起他的手放到嘴边。

他竟借着那只手,将已被那黑衣人咬过一口的糕点吃了下去。

这黑衣人终于扭过头看向李寻欢。

他很轻地甩开了李寻欢,脸上泛起一个浅笑。当他看着李寻欢时,双目微微眯起,眼角带着一种很奇异的神态。

狄千里知道那种神态。

这样的神态绝不该出现在一个男人的眼睛里。

狄千里终于被李寻欢请进了屋里。

他请狄千里坐下,转身又去倒酒。

狄千里转头望向杨戬,只见这男人脸上仍是那副冷淡模样。此前狄千里所见那眼底媚色,仿佛只是一场幻梦。

狄千里开口道:“杨兄,敢问你是何方人士?”

杨戬抬眼看他一眼,道:“蜀地。”

狄千里哦了一声,道:“蜀地与冀州相距虽远,杨兄想必听说过苏妲己?”

杨戬放下茶杯,冷冷看他,似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他话中真意。他回道:“是又如何?”

狄千里又道:“苏妲己乃是商纣王的宠妃。那纣王也曾是一代明君,只因美色误国,才葬送了商朝五百年。”

杨戬淡淡道:“此人算不得明君。至于美色误国,倒也谈不上。纵是无苏妲己之祸,商仍要灭。”

狄千里道:“话虽如此,已色事人,终究不得长久的。而李探花,本就是一位响彻江湖的大英雄。”

他这话前后接得古怪,杨戬微微眯起眼,不曾回答。

但这凡人紧盯着他,又道:“杨兄以为如何?”

杨戬皱一皱眉,见李寻欢仍在倒酒,随口道:“不错。”

狄千里的目光更古怪。他忽又叹气,道:“我话已至此,杨兄仍不思反悟么。”

“什么?”杨戬一怔。

“……你在说我?!”

杨戬的心下终于泛起些迟钝的怒意。他的脸上已显出怒色,将手中茶杯重重甩在桌上。

他只不过泛起薄怒,坐在他对面的狄千里忽已觉得喘不过气。

狄千里此前并未将这人当一回事,直至此刻,他才隐隐察觉自己恐怕错估了这个人。

这声音将李寻欢吓了一跳。

他连忙转身走到这两人身前,看着杨戬眼中怒色,柔声道:“怎么了?谁又招惹了你?”

杨戬微微仰首,只挑眼看向他道:“哼。你这位朋友劝我不要已色侍君——你自己去同他说个明白!”

当狄千里再转回到杨戬眼前时,态度已显得格外恭敬客气。

他已很久没有对人如此恭敬过。

杨戬仍在喝着茶,半晌才扭头看他。

杨戬道:“我问你一件事。你若如实交代,此事便算两清。”

狄千里道:“请说,在下一定知无不言。”

杨戬道:“此地方圆十里,可有佛龛庙宇?”

狄千里一怔,道:“佛龛不曾有过。但往西走五里,有一间二郎庙,一直以来香火颇盛。”

他小心翼翼说完这句话,却见眼前两人对视了一眼,竟然俱不言语了。

二郎庙就在眼前。

庙里的香火果然极盛,大门内外人流往来不断。一座泥塑的雕像立在这庙宇的正中,金光灿灿,气派非凡。

李寻欢叹道:“如这般的二郎庙,我此前倒也去过不少。只是不尽如人意。”

杨戬没有接话。

李寻欢扭头望向他道:“你去过没有?”

杨戬依然不曾回答。

李寻欢又叹了一声,道:“想来你一定去过。你既去过,自然也见到那庙里的金身。那些木雕泥塑,根本不及你半分光彩。你如何忍得下去?”

杨戬轻哼了一声,仍不搭理他。

李寻欢又道:“你既收了他们的香火。这些人若在此拜你,你是否听得见他们心中所求?”

杨戬略一顿,缓缓点了点头。

他还未开口,却见李寻欢忽然找了个蒲团跪下,双掌合十,道:“二郎老爷,我只求你今日高兴些,莫要再生气了。”

杨戬道:“……你!”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一掌将李寻欢扯了起来。

李寻欢掸了掸衣摆,回头看向杨戬,微笑道:“狄府主曾言这二郎庙颇为灵验。也不知这件事,求到了你那里没有?”

杨戬又狠狠瞪了他一眼,终于使他笑吟吟地闭上了嘴。

李寻欢心情很好地看着杨戬唤出了此间土地,又等他问出了下一处仙山方位,才与他一同走出了二郎庙。

太阳已升得高了。

庙门正对着小镇,庙后却鲜有人迹。刚经过烟雾缭绕的庙宇,若忽然从后门走进这片荒野,简直会感觉静得要发疯。

李寻欢正从这庙后的小门走出了二郎庙。他抬起头,忽然问道:“我突然想起,你第一次见到我时,话倒比对其他人要来得多上一些。”

杨戬道:“是么?”

李寻欢道:“那时你在想什么?”

杨戬停了一停。

他开口道:“我在想这世上脑子有毛病的凡人一向有许多,但像你一般古怪的倒是世所罕见。”

李寻欢大笑起来,挥手指向庙外一派辽阔荒野,道:“那时四周景致,似乎也与此地一般荒凉,如今看去,倒是格外顺心。”

杨戬道:“你若喜欢此地荒凉,便该去昆仑。”

“哦?”李寻欢奇道:“昆仑仙山名扬天下,纵非人间仙境,也不该称得上荒凉二字?”

杨戬摇头道:“山内另有乾坤,但山外却是连绵雪山,冰封千里。好在天气晴时,常有日照金山。山门外便有一片望不到边的湖,湖色碧如美玉。我幼时练功之余,常与师兄弟一同去湖边戏水。”

李寻欢只静静听着他说。

杨戬又道:“我这一生曾见过万千江流逐海而落,却也未有一处,比得过那山外湖光。”

李寻欢微笑道:“我们这一条修仙路,想来定是要途经昆仑的了?”

杨戬道:“不错。”

李寻欢道:“等到那时,若我还未求得仙缘,不如干脆拜你。”

杨戬道:“拜我?不可。”

李寻欢道:“哦?为什么?”

杨戬看他一眼,嘴角忽然微微勾起,道:“你心有邪念,不够诚心,拜不得我。”

李寻欢也微笑起来,伸手握了他的手腕,道:“你怎知道我心有邪念?”

杨戬甩开他的手,眼角瞟着他,道:“你此生见过的风景我俱已见过。你心中在想什么,我自然一清二楚。”

“真的?”

“当然。”

李寻欢道:“但若你真的见得那样多,昨夜我不过换了手段,怎会使你那样惊慌失措。那时我若是使得力再轻一些,恐怕要拦不住你一拳砸穿床板——”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杨戬打断。

杨戬的脸上再没有那样游刃有余的样子,看起来已恨不得立刻将他的嘴堵住。

他瞪着李寻欢道:“你……!我只是说我见过,并未曾说过——”

剩下的话他再说不出口。

李寻欢轻笑道:“我已知道了,你的见识比我要广得多。那我实在应向你请教的。你还有什么样的见识,请一定告诉我。我们大可以试上一试。”

杨戬道:“——李寻欢!”

李寻欢只笑着看他,道:“嗯?”

杨戬恨恨瞪着他,当他生气时,眼睛总是显得更大。那张很好看的脸已红了大半,过了半晌,才很小声地挤出了四个字。

“不知廉耻!”

这一回,直至一路走回到了这小镇里,杨戬才肯再理会李寻欢了。

日已西斜。

风从镇中刮过。傍晚的寒风已有些刺骨,风刮在狄千里的脸上,却使他的笑容愈发灿烂。

他迎向自镇外走回的两人,道:“我备了好酒,来为二位送行。”

杨戬没有点头。

他的目光也不知看向了哪里,走得一步比一步更慢,直至李寻欢越过他身旁,他的脚步也停住,见李寻欢回头看向自己,开口道:“我突然有些事要去办,你随他去。”

李寻欢凝注着他,点点头。

他没有拦着他,甚至没有问他要去何处。

杨戬已转身而去。

他走得很快,顺着一条长街的街头走至街尾,最后停在了一条死胡同里。

杨戬在此站定,忽然开口。

“自我出那庙中,你便跟了我一路。出来,我不杀你。”

空无一人的窄巷,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

这人一头银发,侧脸的赤色纹路在黯淡日光下如同鲜血。

他自空中浮出,不等杨戬发问,倒头便拜,道:“主人!”

杨戬当然早已认出了三首蛟。

他打量着这银发男人,道:“你惹出了什么麻烦?”

三首蛟抬起头,连忙道:“一件也没有!”

杨戬道:“既没有麻烦,为何要来?”

三首蛟道:“我……”

杨戬道:“你知道,当日我已放了你。”

三首蛟道:“……是。”

杨戬道:“我虽放你生路,却也未必信你。是因为我念你两千余年未曾作乱,也曾助我良多,因此才送你一个机会。”

杨戬所说的话,三首蛟当然想过。

他不仅想过,甚至想过许多遍。

自杨戬解了他的束缚以后,他已遍历九州四海。他去过最繁华的城池,喝过最好的酒,见过最美的女人。起初他也沉醉于这纸醉金迷的温柔乡中,但他很快便不觉得快活。

他竟怀念起不久前还在叫苦的日子。

若非他知道杨戬绝不屑对他用出什么手段,他几乎要以为身上又中了什么束缚。

他终于偷偷摸摸寻得了杨戬的踪迹,又偷偷摸摸赶来了这里。

当他看到杨戬的一刻,才发觉自己早已下定决心。

三首蛟道:“您的意思,小的自然明白。”

杨戬道:“你应当知道,在我手下办事,绝没有你此时逍遥自在。我可以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此刻掉头便走,我就当你从未曾来过。”

三首蛟猛地又低头叩首,咬牙道:“我此生只愿追随主人一人!”

杨戬自上而下俯瞰他,好像沉默了很久,三首蛟才听见从他口中传出的那个字。

“好。”

三首蛟长长吐出了口气,全身一松。他从地上跃起,觍着脸道:“主人,您要我变作什么?折扇还是您那把三尖两刃刀?”

杨戬扬声道:“都不必。我告假来此,另命沉香在真君神殿办事。你去帮他。”

三首蛟道:“可是他那里已有梅山兄弟与哮天犬,实在多我一个不多。主人您看,不如让我留下帮您——”

杨戬道:“他若嫌你碍事,那时我自会有别的事要你去做。”

他悠悠望三首蛟一眼,冷冷道:“你去是不去?”

三首蛟浑身一颤,忽觉杨戬神态已重归昔时模样,他低头道:“——小的这便去!”

他手中掐诀默念,已逃也似转身遁走。

余晖渐逝,入夜时分。酒铺上已挑起了灯。

李寻欢就坐在这酒铺上喝酒。他喝酒时用的是一只白瓷的杯子,这只杯子很大,以他的酒量,竟也很难一口喝干这一杯。

这样大的杯子,他一杯接着一杯喝着,就好像永远也不会喝醉。

狄千里放下酒碗,道:“天色渐晚。若杨兄还未回来,不如两位暂歇一日,明日再动身?”

李寻欢哈哈一笑,道:“狄兄不必担心,这几年我已走惯了夜路。”

狄千里道:“我自然知晓李兄身手过人。只是夜色昏暗,你们若要越过山林,那时大地漆黑,便连一丝光亮也看不见,又如何赶得了路?”

李寻欢道:“为何没有光亮——这不就是光么?”

他忽然端起酒杯。

酒杯之上,正浮着一轮明月。

明月未缺。

月光下,这酒铺旁的小路,就好像披上了一层银色的薄纱。

狄千里摇头道:“此处虽有月光,山中却不见得会有——李兄,你总不能带着月亮赶路。”

李寻欢缓缓道:“我自然关不住月亮。”

春夜,明月。

李寻欢垂下头,看着那酒液中明月微微摇晃,嘴角挂着笑意,仿佛正看着情人的脸。

他忽然又将这杯酒一饮而尽,笑道:“但我又何必将明月拘在身旁,无论我走到什么地方,月光自会随我而来。狄兄,你实在多虑了。”

酒摊的门帘被人掀开,一只手掌落在李寻欢的肩头。

他无需回头,已听见杨戬的声音。

杨戬道:“我的事已办完。该走了。”

李寻欢笑道:“好!”

他猛地站起身,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晚风如刀,也如酒。

狄千里追出了酒铺外,见那两人要走,连忙出声问道:“两位英雄要往何处去?”

那黑衣的男人淡淡道:“天山。”

狄千里一怔,道:“天山在什么地方?”

那白衣的男人笑吟吟的,宽袍大袖,双眼很亮,在那风中指向远方:

“从这里往西去,九万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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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番外2-九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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