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星晚心情大好，甚至泛起一点想狂挼她脑袋的冲动。
果然，女人对可爱生物没有一丁点抵抗力。
池星晚索性将被子放在一旁，坐在床边上，“不着急，你慢慢转。”
“很快。”
不一会儿，司南又递来手机，“从扫描文件那里开始看。”
池星晚接过，聊天消息停在一PDF 文件上，下边消息是：
- 张教授，忙不？
- 能不能帮忙看看这幅速写怎么样？
直觉和上下文都在提示着池星晚应该先打开文件看看。
那是一副熟悉的速写，人物也是一副熟悉的面容。
大一暑假，她去池盼家里玩，池盼正在客厅里煮茶，一缕阳光洒在她身上，意境美到极致，便随手画了下来。
“这扫描文件从哪来的？”已猜到了画的来源，她还是多问了一嘴。
司南指着一旁的书桌解释：“昨天我看到的，觉得画得非常好，就擅自扫描了一张。”
池星晚嘴角牵了牵，视线重新回到聊天记录上。
- 这作品整体不错，人物动态处理得很自然，线条流畅，疏密关系也处理得当，光影的刻画，增添了画面的生动性，也为这幅作品舔足了灵韵。不过····
- 还存在一些小瑕疵。比如人物中心精度不够，细节部分处理手法略显生硬，缺乏虚实变化。总体来不错，算的上一副优秀作品。
首屏消息到头。
内容分明是在夸奖，可池星晚向下滑l动的手还是忍不住发颤。
司南：张教授，满分一百分，您给它打多少分？
- 可以给到**十分。
看着对方给出的分数，池星晚的心脏突然一颤，连带着经年怯懦与执念也一同颤动着，如尘絮，如锈屑，如齑粉。
“弟弟生病了，你去帮他代考一下期末考试。”
“妈，我自己也要考试。”
随之一个耳光甩在脸上：“让你去你就去，怎么那么多废话。本来我们不想让你上学的，要不是你弟弟想跟你玩，你哪有这个机会。”
“期末家长会，老师当着全班的面，夸咱们星耀有美术天赋，建议我们深造。暑假咱们就去报个美术培训班。”
“那副画是我画的。妈，我也想去学画画。”
“学什么学！你有天赋吗？学了也是白白浪费钱！”说完，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抬手在她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你个死番薯，在敢说‘画是你的’，我就打死你。”
“你弟弟练习作业忘记做了，你起来帮他画一下。”
“妈，都已经十一点了，我明天还上学呢。”
“随便画画就行，又不是不让你睡。快去！！听见没有？”
“弟弟小升初，很重要，你去帮他代考一下。”
“晚晚啊，弟弟初中会考，化学和美术，你帮帮他。”
“爸，我两现在都长大了，身材身高都不一样，没法代。”
“怎么没法代？爸帮你买双增高鞋，你再按照他的发型理个发，可不就长得一模一样么。”
……
她热爱画画，打心底里热爱。
可如果这份热爱要不停地为另外一个人兜底，那她宁愿亲手将它撕成粉碎。
“星晚姐，看完了么？”
池星晚回过神，递还手机，开口时，声音有点哑，“这画是我读大学那会儿随手画的，没想到还能得这么高分。”
司南打量着对方神情：“星晚姐，你这么有天赋，要不要试试考研？”
考研！
池星晚从未想过。
“我公共课基础薄弱，考不上的。”
司南：“公共课有很多方式可以补，但天赋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池星晚听着，脸颊火热热的：“不过是兴趣爱好罢了，没你说得那般……夸张。”
“没夸张。”
司南眼里满是认真，“星晚姐不相信我，难道还不相信我那一把岁数的导师么！他都快70了，一头白发……在学术和作品点评上很严谨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也不知道哪句话戳中了池星晚的笑点，可她就是觉得好笑，好笑到捧腹，好笑到眼泪直淌。
“哈哈哈哈，没想到你这小妮子，在背后竟这样称呼你的导师，哈哈哈合，你说他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扣你学分？”
司南见池星笑得直不起腰，不理解但也跟着弯起眼睛笑，“你不说，他也不知道呢。”
池星晚脸上还挂着笑，她扯出两张纸肆无忌惮擦拭着笑哭出来的眼泪，“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她说完，抱起一旁的被子就往外走，“晚安啦。”
“星晚姐。”
刚走两步，又被司南喊住。
“怎么了？”池星晚停下步子。
司南紧攥手机，面色犹豫。
池星晚回头望向她，心里却想赶紧离开。
她不想在同事面前自揭伤口，让人瞧见矫情神伤的那一面。
“星晚姐，你之前应该是想考靖北美院吧？”司南忽然开口说。
心底伤处被直直击中，池星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不知道该不该回答。她抱着被子，红着眼，沉默着。
“星晚姐，不管之前你是因为什么选择的放弃，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你还有机会，有机会重新追求自己想要的，重新追求自己喜欢的，重新去弥补自己的遗憾。
星晚姐，你知道吗，从第一次看到你画开始，我就觉得你是个天才。你那么有艺术天赋，不该被埋没。而且，我也看得出，你是真心热爱的。既然是热爱的、想要的，那为何不去试试呢？万一，上天就是宠爱你的呢？万一，上天就是为你开了一扇扇，只要你回头就能看见呢？”
司南知道，这些话是冒昧的。
可她又不得不说。
她离职了，和池星晚关联的那条工作线即将断裂，她急需一条新的纽带来维系二人的联系，来杜绝后期的渐行渐远，来为心中不可言喻的贪欲铺路。
刚好！
她屋中那张书桌堆满书籍，堆满了手稿，堆满了灵感，堆满了热爱。
然，池星晚听完那番话，第一反应是生气！
气司南冒昧，气她没有边界感，气她作为一个普通的同事，在别人家擅自翻看别人的东西，私自扫描她的画，还去自作聪明地去推敲别人的私事。
她凭什么推敲，凭什么说她热爱，又凭什么说她遗憾……她以为自己是谁啊！和她认识的时间总共不超过半个月，她凭什么要擅自给他人下定论！
“睡吧，不早了。”
池星晚愤愤吐l出一句，走出房间，带上房门的瞬间，眼眶里的泪不受控制地滑落而下。
司南太讨厌，一点也不可爱，明天就让她回去
——窝进被子里的池星晚狠狠地想。
人就是这样，一旦心里有事，就会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池星晚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大半夜，刚迷迷糊糊合上眼，画面莫名又回到了小时候。
旁晚，雨天。
她头顶的伞偏在了最左侧，连母亲的目光也停在了最左侧。
“耀儿，慢点，小心别滑倒了。”
母亲小跑几步追上前方本就穿着雨衣雨鞋的小孩，“耀儿，看着点车。”
一l大一小，嘻嘻嚷嚷，渐行渐远，池星晚还没来得及追上去，场景突然一转。
昏暗的厨房，油烟弥漫，她在为一家人的晚饭忙前忙后。
“池星晚，快快受死。”
池星耀跑跑跳跳进来，手中水枪高举，顿时射出一股水流，不偏不倚，全部落入热油之中。
锅中滚烫四下飞溅，溅在她手上，脖子上，脸颊上……赶来的母亲一把将池星耀拽进怀里，嘴中骂骂咧咧：“你个死番薯，蠢得跟头猪一样，连个饭都做不好，还不如你弟弟一半机灵。”
饭还没吃上，景象又换成学校的家长会。
别的孩子都与家长亲密依偎，母亲却皱着眉，嫌她座位太靠后。
而当班主任夸她成绩不错时，母亲却面露不屑：“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晚要嫁人。都是在浪费钱。”
“读书一定有用的！”
梦里的她，固执辩解，可母亲那鄙夷、厌弃、不耐烦的眼神就像一条缠绕在她脖间的锁链，她解释得越多，那锁链缠得越紧。
窒息，不甘。
脚下如同灌了铅一般，挪不动半步，黑暗将她死死困住，连带着心也一起被困入黑暗之中。
……
一晚上杂乱无章的梦境抽走池星晚大半精气神，第二日起来时，整个人疲惫不堪。
她人刚到工位坐下，柳书韵立马跑来抱着她哭：“星晚姐啊～我的好姐们儿，好兄弟，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被工作折磨疯啦！！”
池星晚看着自己上千条工作消息也头疼不已。
“先处理紧急事项。已完成的中秋节相关设计，非致命问题一律不改，有问题让她们找我。另外，其他软件类迭代需求全部放到节后。”
柳书韵依旧一脸苦相，“明明和江朔今天回来么？”
池星晚瞥一眼李明明工位，心生几分愧疚，“她们手头的工作我来吧，你负责好你手头上的工作和司南交接的工作就行。”
柳书韵转忧为喜：“星晚，多亏你今天回来了，不然，我肯定会被逼疯。”
池星晚笑笑，“先上班吧，不然明天还得来加班。”
柳书韵果断摇头：“我买了今晚回家的高铁，别说会明天来加班，今天都不可能加班。”
“不想加班，那还不赶紧干活，早干完才能早····”
话还没说完，就听身后传来一男声。
“池大忙人！我们学院部的促销物料还差一份课程介绍，你赶紧帮我们安排一下，介绍材料昨天晚上已经发你微信了。”
池星晚转过办公椅，见来人是学院部的负责人，只好笑着起身，“吴总，发个微信就行了，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吴总拍了拍池星晚肩膀，“不亲自来，怕池大美人不把我们部门的工作放在心里。”
“怎么会呢！”
池星晚轻弹两下肩膀，笑着说：“你们部门再怎么说也是的盈利部门，我们设计怎敢不把盈利部门放在眼里。吴总您这话说得就有歧义，有歧义的话传到其他人耳里，还以为设计部门有多大权利似的。”
“我不过是随口一句，怎么还生气了呐！”吴总说着，抬手揽上池星晚的腰：“怎么感觉你瘦了？是不是最近没好好吃饭，腰都细了一圈？”
池星晚粗鲁拉过椅子，攒足劲儿朝一旁的吴总撞去。
吴总见状忙后退躲闪，可还是慢了一拍，椅子撞上他的腿。
“粗鲁！太粗鲁了！！”
吴总惊呼两声，弯下腰反复揉着膝盖，“就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还怒了？你还设计组领导呢，心眼子怎么这般小。”
“两天我们设计组刚打残一个同事，您在乱动手动脚，我不介意让您也残一残。”
“嘁～”
吴总轻嘁一声，双手插l进西裤口袋里，“拍一下肩膀就动手动脚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被迫害妄想症？课程介绍抓紧时间，要是耽误了，拍得可就不是肩膀了，那得是脸面和钱包。”
池星晚坐下，转向电脑，“要不大家都说吴总这总监好当呢！一天天只需要催催这个，再催催那个就行，只要能催，自己部门的工作疏漏，就催成别人部门的问题。”
吴总脸色彻底垮下来：“池总啊，大家都是同事，听我一句劝，做人不要这么尖酸刻薄，特别是你们女人，要乖顺一点贤惠一点，才会有男人喜欢……”
池星晚哼笑一声，声音一提：“对对对！咱们吴总最乖顺，最贤惠，最讨男人喜欢了。”
吴总：……
好坏不吃的东西，真不知道李总为什么会让这种人负责设计部。难道……啧啧！！李用真是啥口味都吃得下，也不怕咯着牙。
吴总嫌嫌弃弃离开，油腻骚气还没散完，李洋又来了。
“小池，来一趟会议室。”
池星晚：“……”大清早，一个个，烦死个人。
会议室内。
池星晚随手关上房门，“李经理，今天工作有点多，抓紧点时间。”
李洋打开电脑，往上扶了扶眼镜，直奔主题：“转岗的那些人员，公司准备全部处理掉，你抽空跟他们传达一下。”
“李经理，这不是你们 HR 的工作么，怎么成我去传达了？”
李洋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公司的计划之前已经跟你同步过了，现在为什么提前，原因你应该很清楚。”
池星晚往后一靠，双手环在身前，“不好意思，我不清楚。”
李洋抬眸看向池星晚，“周四，也就是前天早上，设计部门集体斗殴，事件严重损害公司形象。让你处理转岗人员，是公司给你一次将功补过机会，处理好了，你还是设计部的总监，加薪如旧，处理不好···”
“处理不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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