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影优雅地踱步到拉帝奥身侧,与他一同望向舷窗外。
来人正是砂金。
他穿着剪裁极其考究、面料在灯光下泛着微妙虹彩的深紫色西装,内搭酒红色丝绒衬衫,领口敞开,露出小片精壮的胸膛和一条造型奇特的项链。
他面容英俊,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的慵懒,灰金色的头发随意地梳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额前。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如同最上等的琥珀,流光溢彩,却深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精明与算计。
他手里习惯性地把玩着几枚造型古朴、材质不明的金色筹码,它们在他修长的手指间翻飞跳跃,发出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哎呀,教授这话可真是伤人心。”砂金故作委屈地撇撇嘴,琥珀色的眼眸却闪烁着笑意,“我们公司可是正经的星际秩序维护者与繁荣推动者。得知珍贵的星尘之骸在如此高雅的场合失窃,还引发了如此…有失体统的混乱,我们自然要看看能否为恢复秩序尽一份绵薄之力嘛。” 他目光扫过下方破损的甲板,如同评估一份受损的财务报表。
拉帝奥终于侧过头,冰冷的金眸如同手术刀般审视着砂金:“绵薄之力?还是为了评估损失,计算赔偿,以及…回收遗失资产的价值?” 他直接戳穿了砂金的官方辞令,“星尘之骸的拍卖委托方,是你们公司旗下的深空矿业勘探集团第7子公司。你明知萨恩那种家伙以及巡海游侠出现在船上却视而不见,可不要告诉我你们没预见会发生现在这种事情?”
砂金把玩筹码的手指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琥珀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没想到拉帝奥的情报如此精准。
“教授的消息果然灵通。”他轻笑一声,筹码再次在指间灵活翻转,“正如您所说,萨恩是掠夺者头子,臭名昭著,但在拍卖会上,他只是一个‘合法’登记的VIP客户,在拍卖会尘埃落定、交易正式完成之前,IPC没有合法理由对其采取强制行动。同样的情况,当然适用于那位巡海游侠。您说呢?教授。”
“一旦发生劫案,IPC作为拍品委托方和船方关联者,就拥有了绝对正当且充分的理由介入,名正言顺地动用武力进行资产回收和维护秩序。这比在拍卖前无端抓人更符合公司利益和形象。至于那枚星辰之骸,既然你们能将它拿出来拍卖,其核心价值恐怕早已被贵司榨取殆尽,沦为可弃的冗余资产了吧。”
“即便真如教授所说,”砂金有意无意地看向波提欧飞船消失的方向,“博学多识的教授想必也清楚星尘之骸若流落在外,不当操作之下其湮灭辐射可能引发的指数级灾难链式反应?难道您要放任这种风险的发生吗?”
拉帝奥冷哼一声:“风险?你们公司利用其进行能量武器极限测试,试图垄断下一代护盾技术的野心,其风险难道就低于落入掠夺者手中?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滥用罢了。愚昧驱动下的贪婪,与暴力驱动的掠夺,本质并无不同。”
砂金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仿佛拉帝奥的尖锐批评是某种赞美:“教授此言差矣。我们公司的研发,是在严格监管、确保安全可控的前提下,为了文明的进步和防御力量的提升。而落入萨恩那种人手中,或者被巡海游侠那种理想主义者随意处理掉,才是对宇宙资源和潜在福祉的极大浪费。” 他向前一步,靠近拉帝奥,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性的磁性,“教授,您追求的是真理与秩序。我们公司,追求的则是繁荣与稳定。在确保星尘之骸不被用于危害星际社会这一点上,我们的核心关切难道不是殊途同归?或许…我们存在合作的基础?”
他抛出了橄榄枝:“您拥有无与伦比的智慧和洞察力,想必对那伙巡海游侠的去向,以及萨恩的动向…有所判断?而我们公司,拥有最广泛的资源和…高效的资产回收团队。” 他指尖一枚金色的筹码被高高弹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闪亮的弧线。
拉帝奥的金眸冷冷地注视着那枚下落的筹码,如同注视着砂金抛出的诱饵。他沉默了几秒,空气仿佛凝固。砂金也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脸上挂着完美的、商业化的微笑。
“殊途同归?”拉帝奥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比宇宙深空更冷,“你们的繁荣建立在垄断与剥削之上,你们的稳定不过是高压下的假象。你们眼中的资产回收,往往伴随着不必要的暴力和对边缘群体的碾压。这与我所追求的理性秩序,背道而驰。”
他转过身,不再看砂金,目光重新投向无垠的星海。
“奉劝贵公司一句:宇宙的平衡,并非仅靠信用点和武力就能维系。过度攫取,终将引来反噬。星尘之骸的流向,或许正是对你们所谓繁荣的一次压力测试。好自为之,砂金先生。”
拉帝奥冰冷的拒绝并未让砂金离开。这位星际和平公司的使徒,反而更饶有兴致地踱步到拉帝奥身侧,与他一同欣赏着舷窗外的黑暗深空。空气中残留的烟尘气味混合着砂金身上那昂贵而独特的木质调香水味,形成一种怪异的氛围。
“教授,”砂金把玩着那枚温润的筹码,打破了沉默,琥珀色的眼眸斜睨着拉帝奥,带着一丝促狭,“我很好奇,像您这样追求纯粹真理与逻辑的学者,为何会出现在这艘观光船上?总不会也是为了体验宇宙浪漫吧?”
作为博识学会的核心学者,拉帝奥早已通过学会的情报网络,获悉拍卖及其背后潜藏的危险。
一方面,星尘之骸本身蕴含的独特物理特性,对能量科学、物质衰变研究等领域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
另一方面,他更清楚其被用于禁忌生物兵器,尤其是催化虫族进化的毁灭性前景。
这不仅是暴力升级,更是对生命伦理与宇宙生态平衡的亵渎。他登船,是为了亲自评估情况,并在必要时,以符合博识学会准则的方式,确保这块危险矿物不会落入错误之手,或者将其置于可控的研究环境下,消除其滥用风险。
因此,拉帝奥对波提欧的帮助并非善意,而是基于对核心目标——星尘之骸风险管控——的理性计算后,做出的最符合当前局面的抉择。
默许波提欧带走矿物,让矿物暂时脱离其最危险买家——萨恩。
而暗中提供一些的便利,既可以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也让波提欧作为转移风险和观察后续发展的载体。
IPC的介入在他的预料范围内,不过砂金的出现却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
这些思虑在拉帝奥脑中电光石火般掠过,他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略作停顿,反问道,“那么你呢,砂金,星际和平公司的战略投资部高级干部,‘石心十人’之一?你出现在这里,仅仅是为了观看一场无聊的拍卖会,处理一块对你们来说已经毫无价值的矿石?”
砂金闻言,发出一阵低沉悦耳的笑声。
“毫无价值?教授,您可真会开玩笑。星尘之骸的价值,足以买下几个资源匮乏的小星球了。”他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变得玩味而真诚了几分,“不过…您的问题确实问到了点子上。”
他向前一步,身体微微前倾,靠近拉帝奥的耳边,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般的亲昵,却又充满了危险的诱惑:
“坦白说,教授……我最近,在休假。”
拉帝奥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砂金直起身,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奈又享受的表情:“您知道的,公司那地方,高效,精密,但也无趣得像一块抛光过度的金属板。无尽的会议,冰冷的报表,永远在计算投入产出比的神经,连呼吸的空气都带着信用点的味道。”他夸张地嗅了嗅,“太压抑了!所以,我申请了年假。本打算找个风景宜人的度假星球,晒晒太阳,赌两把,顺便欣赏一下当地独特的风土人情。”
他的琥珀色眼眸闪烁着狡黠的光芒,话锋再次一转:“结果呢?人还在路上,就遇到了如此精彩的节目。星尘之骸、巡海游侠、血狼萨恩,甚至包括教授您……”
砂金的语气充满了兴奋:“这可比躺在沙滩上喝合成果汁有趣多了!休假嘛,当然要找点乐子。还有什么比亲自下场,当一回意外变量,在各方势力眼皮底下,把这盘棋搅得更乱…然后看看最终鹿死谁手更有意思呢?”他优雅地转动手腕,那枚金色筹码在他指间如同活物般跳跃。
拉帝奥的金眸终于彻底转向砂金,锐利地穿透了那层华丽的外壳下那颗将一切视作赌局、追求极致刺激的危险核心。
“所以,你所谓的乐趣,”拉帝奥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就是将无数人的安危,一场可能引发更大星际冲突的事件,以及一种足以改变力量平衡的危险物质……统统视为你休假期间的消遣?一场可以随意加注、欣赏混乱的角斗表演?”
砂金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改变,反而因为被看穿而显得更加愉悦:“教授,您总是这么严肃。宇宙本就是一座巨大的角斗场,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区别只在于,有人被动地坐在看台,有人懵懂地身处其中……”他向前一步,琥珀色的瞳孔直视着拉帝奥冰冷的金眸,声音带着一种致命的磁性,“而我,喜欢坐在最好的包厢,偶尔还能下场,亲手转动一下轮盘。混乱是熵增,是必然。与其抗拒,不如享受其中蕴藏的无限可能性和丰厚的赔率。”
他轻轻弹指,那枚金色筹码高高飞起,在廊桥柔和的灯光下划出一道炫目的轨迹。
“至于无辜?教授,在真正的风暴面前,没有绝对的无辜者。能在这场混乱中活下来并且获益的,才是适者,不是吗?这本身就是宇宙最冷酷也最迷人的真理之一啊。”
拉帝奥沉默地看着砂金。
他明白了。
砂金并非为了公司任务而来。他只是被这里的混乱和危险所吸引,如同飞蛾扑火。他是来玩的,以星际和平公司的庞大资源为后盾,将一场危机四伏的追捕和对抗,当成了他刺激休假的核心项目。他追求的不是秩序,也不是真理,而是混乱本身带来的、如同豪赌般的快感和掌控感。
“将混乱视为享乐,将生命视为赌注…砂金,你的理性,不过是包裹在享乐主义外衣下的、另一种形式的疯狂。你的乐趣,是对理性之光最大的污染。离我远点。”
他不再多言,转身径直离开廊桥,将砂金和那片混乱的星空抛在身后。他的步伐稳定而快速,目标明确。他需要尽快获取游骑兵号的详细跃迁轨迹数据,并评估萨恩的动向。那块星尘之骸的流向,以及围绕它即将展开的腥风血雨,才是他此刻唯一关注的实验数据。
然而,砂金如影随形。清脆的筹码碰撞声不紧不慢地缀在拉帝奥身后。
“污染?教授,您这盏理性之光,照亮的范围还是太窄了啊。”砂金的声音带着笑意,不远不近地传来,“真正的乐趣,在于参与,在于下注……比如,接下来的这场星际追猎。”
拉帝奥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抛出一句:“砂金先生,恕我直言,我对你病态的乐趣毫无兴趣。”
砂金加快几步,与拉帝奥并肩而行,琥珀色的眼眸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我当然知道,对于教授来说,星尘之骸的去向及其引发的连锁反应,才是现阶段最重要的事情。也正因如此,现场的第一手数据,才是最有价值的,不是吗?”
拉帝奥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砂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瞬间的迟疑,立刻趁热打铁,声音压低,充满分享秘密的诱惑:“您看,教授。我们的目标,至少在观察后续这一点上,是高度一致的。您需要详实的数据来验证您的预测和评估风险。而我……”他摊开手,笑容坦荡又带着点无赖,“我只是个在休假中寻找刺激的闲人,想近距离看一场精彩的大戏。”
他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拉帝奥冰冷的侧脸:“您有顶尖的智慧和洞察力,能解读我看不懂的深层逻辑。而我……”他拍了拍自己昂贵的西装,“虽然不如贵学会底蕴深厚,但好歹顶着个‘石心十人’的名头,手里恰好有一艘性能还算过得去、而且配备了顶级隐匿和追踪系统的私人豪华飞船。舒适,安静,观测设备齐全,绝对能满足您对纯净思考环境的苛刻要求。最关键的是,它能让我们悄无声息地跟上前方的演员们,占据最好的观测位置。”
砂金抛出了最具诱惑力的条件:“我们同行如何,教授?资源共享。您得到您需要的第一手观察数据,我得到我的娱乐体验。互不干扰,各取所需。我保证,在您进行学术观察时,绝不制造麻烦。” 他眨眨眼,补充道,“毕竟,我休假呢,就我一个人,连个端茶倒水的侍从都没带,安静得很。”
拉帝奥终于停下了脚步。他没有立刻回答,金眸如同精密的扫描仪,上下审视着砂金。他在权衡利弊。
砂金提供的交通和追踪能力确实远超普通手段,能让他第一时间抵达风暴中心,进行最直接的观察和评估。此外将砂金这个最大的不可控变量置于眼前,总比让他在暗处搅动风云、制造更大的混乱要好。而近距离观察砂金本身,也是研究极端享乐主义对决策影响的宝贵样本。
不过砂金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源。与他同行,无异于与虎谋皮,随时可能被卷入他制造的额外麻烦。
砂金耐心地等待着,手指间的筹码安静下来,琥珀色的眼眸坦然地迎接着拉帝奥的审视,仿佛一个等待老师批改试卷的学生。
沉默在奢华的走廊里蔓延,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维修机械声。
最终,拉帝奥冰冷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同行可以。但仅限于观察。你的船,未经我允许,不得靠近目标,不得主动介入任何事态发展,不得进行任何可能干扰我观察或加剧局势混乱的娱乐活动。”他盯着砂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违反其中任何一条,我会立刻终止这次合作。相信我,那绝不是你想要的乐趣。”
砂金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当然!教授!我以我收藏的最珍贵的一套古董筹码发誓,绝对遵守您的实验室守则!”他夸张地抚胸行礼,动作优雅却带着戏谑,“我只带眼睛和耳朵,绝不动手!当然,必要的时候,提供点场外信息服务还是可以的,毕竟我们公司消息渠道还算灵通。”他狡猾地补充了一句。
拉帝奥没有再理会砂金的表演,只是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带路。”
砂金立刻做了个“请”的手势:“这边请,教授。我的愚者乐园号就停泊在VIP船坞,保证让您有一个视野绝佳的观测旅程。”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飞船的VIP区域。拉帝奥的白袍如同移动的冰山,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砂金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嘴角噙着满意的微笑,心中暗想,游戏,果然是越复杂才越有趣。他瞥了一眼拉帝奥挺拔而冰冷的背影,琥珀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与此同时。
在星河方舟号某个被萨恩手下临时占据的、原本属于高级船员的豪华舱室内。
血狼萨恩脸上露出残忍至极的笑容,正在对手下下命令。
“联系灰市,放出消息,就说星尘之骸在巡海游侠波提欧手里,他正带着宝贝逃往尘埃坟场!把水搅浑!让更多的鲨鱼去追他!消耗他!等他们咬得两败俱伤…” 萨恩的笑容更加狰狞,“…就是我们坐收渔利的时候!”
萨恩走到吧台,倒了一杯烈酒,却没有喝。他举起酒杯,对着舷窗外游骑兵号消失的方向,仿佛在敬一个死人。
他大手一挥:“行动!”
手下们如同闻到血腥味的狼群,迅速而无声地行动起来。萨恩独自站在破碎的酒杯旁,看着星图上那个代表波提欧的红点,眼中燃烧着贪婪、残忍和志在必得的凶光……
周末两天果然还是太短了,七休日什么时候才能到来[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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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砂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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