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代价的长生之举，此后必定祸患无穷。
有所得，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均衡早已摆出天平，想要得到什么，就要做好失去等价砝码的准备。
求药使们或许已经隐约察觉到某些隐示，但是长生的妄想通常会挤压理智，若非贪念作祟，也不会有数量庞大的一批求药使于银河中行走。
我这位长期的病人，在一个琥珀纪的时间，都已经见到过十几批求药使了。
药师无所不应。
祂的血肉被求药使带往寰宇四方，祂播撒的甘霖在所过之处治愈百病，祂点化的世界繁荣昌盛。
在帝皇战争刚过去不久的现在，药师的存在本身就代表了某种希望。
至少表面是这样。
代价是互需要考虑的问题。
我的病治的很慢。
连同协的调律都束手无策的症状，在接过所谓的药引之后，确实有在转好。
所以身体出了问题要找医生果然还是不变的真理。
虽然我已经想不起来所谓的真理来自哪里。
在陪药师行走在星海的第一个琥珀纪，我看祂所行之处，满目疮痍的大地重获生机，生命兴盛不息。
于是在新的琥珀历开始后，我开始在途径的星球学习医术。
最好的医师就在我身侧同行，祂默不作声赞誉我的行为，将治愈万物的命途对我开放。
万物的基因都是可以编辑的链条，只需要修改，重组，或者复现，治愈所谓的疾病简直轻而易举。
我撑着脸思考了一会，决定还是多学一些现在可能完全没用的基础。
就当是静心了。
专注于某件事时，落在耳边的嘈杂声音仿佛也一同隐去。
在陪药师行走在星海的第二个琥珀纪，我与祂一起哺育生命，使弱小的幼芽长成参天大树。
药师称赞我的无私，还想要将更多的命途力量分享给我，可惜失败了。
以繁育的命途力量为主，我身上沾染过许多种命途力量，如今又多了一样丰饶。
药师不解，祂不明白失败的原因，还想要再一次尝试，最后被我制止。
于是从第三个琥珀纪开始，我们的声名传遍整个寰宇。
更严谨点的说法，是药师的名声。
美名与骂名并驾齐驱。
祂最初赐下的福祉在几百年后示现结果，长生的文明在经过繁荣后陷入某种奇怪的状态，还有一些被他治愈过的人，因为无法承受太多丰饶的力量陷入生不如死的窘境。
许多事情中透露出互在幕后拨弄是非的影子，结果骂名全让药师担了。
好在药师并不在意，银河中求索的求药使们也不在意。
……双向奔赴是好事。
有时候我也会想问药师，祂是否对作为的后果有认知，但这个问题有点像在问阿哈会不会管找完乐子留下那烂摊子，属于是多此一举了。
星神们差不多都那样，阿基维利也从来不管被银轨连结过的那些世界。
药师比我强多了，祂至少还能对宇宙间所有有机生命一视同仁。
不像我，介于我脑海里留下来的古板认知，我向来认为人和其他的有机生命亦有区别。又因为不久前的经历，我现在甚至会对人类产生某种偏见。至于无机生命，帝皇战争才过去没多久，无机生命此时差不多已经被开除生命籍了，更别说人籍。
等我回神，就听到面前的药师问：“发呆也是疾病吗？”
祂就在距离我很近的地方。
半遮住药师长发的白色薄纱擦过我前额，那张漂亮的脸在我眼前稍许放大，祂的六只手臂各自忙碌，其中一只放在下颌，还有一只点在我眉心。
我把视线从祂脸上挪开，慢吞吞答道：“……得分情况，我这个不算。”
“这很难得。”祂将落在我眉心的指尖收走，“你身边的气息流转滞涩，只有病人才会这样。”
将祂前倾的上半身往后推，我帮药师整理好惹眼的衣裳：“我确实是病人，我的伤势还没好全呢。”
即使那气息与旧伤并无干系。
好在祂善解人意。
在被反驳后，药师从不深究。
但是不追究不代表放任，写就经文的白纱很快被药师亲手缠绕在我左手手腕上，据说是用以抚平我身上杂乱的气息。
按照药师给我的感觉，我时常犹豫是否要将治病救人归于丰饶命途的基本概念里。因为我无法分清，祂的行为是源自命途驱使，还是只属于个体爱好。
阿哈的面具总是不合时宜跑出来，试图给我出烂点子：“想知道问题的答案，那你自己也成为星神，不就能感同身受了吗？”
偷跑出来的面具被我重新塞回到虚数空间。
“或者你直接承认，你就是好奇，想要知道星神擢升的轨迹，又不丢人。如果你真能弄清楚，隔壁的机器头都得对你——”
在虚数空间闭合上之后，面具嘴里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我这才看向旁边的药师。
祂不好奇面具的来历，也不关心面具嘴里似是而非的话，只是低头将我手腕上缠着的白纱解开。
“那气息本该被压制下去。”那白纱在药师手上沾染黄绿色的荧光，祂两只手帮我举着镜子，然后将那缕长纱重新绑回到我右手腕，“我加大了药量，这次不会再有问题。”
我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
伊德莉拉留下的遗物能够映照出某些肉眼难以识别的东西，从镜子里，我甚至连自己的脸都看不清。
扭曲的力量攀附在我周身，挣扎着想要往四方逸散。
我身上失控的繁育的力量，至今都还没能被完全安抚下来。
具体也表现为，我所路过的诸多世界，在沾染到外溢的气息后，生物的繁衍时间说不定会比平时加速好几倍。
和药师配合起来简直再适合不过了。
至于面具——
因为怕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个孩子，阿哈至今都不敢来亲自见我。
虽然这件事某种意义上很符合他的乐子精神，但是为了不和阿基维利立刻决裂，他表示很遗憾不能亲身体验。
据本人的面具所言是这样的。
往好处想，阿哈至少把另一位不介意、甚至想亲身尝试的星神给拦住了。
事实上我在浮黎的善见天待了有一段时间。和我接触过的浮黎并没有被我身上的力量影响，面前的药师看起来也是这样。
祂将镜子还给我，放下缠带子的手，疑惑道：“你身上另一种气息似乎没有被压制的趋势。”
药师盯着我看了两秒，指甲沿着我头顶的发丝落在我耳后：“如果你还是不愿意服用我的血肉，或许你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我拒绝了他的提议。
很快，药师又一次被宇宙中不显眼的祈愿吸引。
祂在站到山巅的人类面前现身，回应了祈求者的愿望。
如同血滴般的宝石落在山腰的一片湖里，瞬间就将湖水染成一片绿色。
沉寂的世界从那一瞬间开始疯狂跃动。
抽长的枝芽自湖边往外蔓延，覆盖了满是血色的大地。干涸的溪水开始流淌，被浇灌过的藤蔓攀到原野里的风车上，寂静的天空突然出现鸣叫声。坠落的白鸽挣扎着重新飞起，越过教堂顶部的彩窗。
祂见到了苦难，于是毫不介意以自身为代价重新唤醒世界。
人们亲眼见证神迹，紧接着朝着示现的星神跪拜祈祷。
这样的场景看到让人近乎厌烦。
下一秒，下一秒他们就要提出更多的要求了。
果不其然。
有的人狂热地念着感恩，也有人痛哭流涕，想求神明将已去的故友家人重新带回这片土地。
但星神并非是无所不能。
除却亲自觐见药师的那一位，这些嘈杂的声音甚至传不到药师耳边。
可我能够听的一清二楚。
这很糟糕。
山顶那位老者的声音隔着遥远的空间落在我耳边，在世界如愿重新恢复之后，他提出了想要恢复年轻的新愿望。
不管有多少个愿望，药师总会答应。
我走进到城镇里面，在闲下来的医师店铺里待了几天，就听了多久对乐土之神的赞颂。
于是当药师重新回来，一个照面就发现我状态更不好了。
祂先是看向我手腕上颜色已经褪尽的白纱，才道：“你的另一样病症还在恶化。”
“还在我能控制的范围。”我又一次拒绝使用药师血肉的药方，“只要我的伤能够治好，这病症很快就能消失。”
药师不理解我的选择。
治愈是他的天性，而我大概是经祂之手最奇怪的病人，没有之一。
不过药师的脾气相当好。即使我这个不肯接受最佳治疗的病号天天在祂面前晃来晃去，药师也从来没有赶人的想法。
彼时我已经从城市中离开，踩着一望无际的原野在这个刚刚恢复生机的星球上旅行。
智慧不高的有机生命在我路过的地方复制繁衍，我听到远处传来源源不断属于幼儿的哭声。
丰饶的星神垂眼看我，祂向我伸出一只手，用来托住我半张脸。
坚硬的指甲搭在颈间耳后，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感觉，但是落在我唇上的拇指触感十分明显。
“不可以，你的病不能再拖了。”
这是祂第一次拒绝我。
随着药师的声音落下，我能感受到祂另外一只手停在我后颈。
祂手下的力气并不大，似乎只想要带着我的上半身一起朝前。
药师锁骨上那三条裂隙在眼前放大稍许，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在带着我朝前时，药师也上前一步。
侧头的星神将我压在他侧颈处，然后落在唇上那根拇指从唇角划过。
药师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一如既往。
这次说的是：“……乖孩子，咬下去。”
药师好适合生孩子啊（bushi）（开始胡言乱语）[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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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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