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然被叫出真名，赫迈雅条件反射地抬头，发现是欧迪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避让。
该死，虽说做了伪装，但在“别太显眼”的前提下，熟悉的人还是可以从身形乃至动作就直接认出人来。
她一瞬间就想到了身边这名牛仔不久前警告自己的话。
不要再欺骗……
早知道这不可能，但谁知道谎言戳破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她试图否认：“你认错人了，我是赫蒂。”
欧迪恩未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视线又落在在场的另一人身上：“你找了个新同伴？看起来有点眼熟……想起来了，公司通缉犯？”
他作恍然大悟状：“这就是你现在叫赫蒂的原因？”
好久不见，再听这位“哥哥”讲话依旧是那么欠揍……
不想听、懒得说。欧迪恩话说到这儿，赫迈雅已经不敢去看波提欧的表情了，总归她和疑似公司高层很熟、还在称呼上又骗了他一次的事实已经无法否认，这人要不要再度拔枪也不是她能决定的。
既然如此……
赫迈雅自暴自弃地觉得，自己还是少看两眼欧迪恩这张脸，保持心理健康比较重要。
她上前打算直接挂断电话。
“哎别别别。”欧迪恩的投影虽然碰不到她，但还是努力做出阻止的动作。他看起来挺喜欢这意外的相遇，原本睡眼朦胧一脸怨气，这会儿把头发往后梳了梳，立刻精神焕发了起来。
“许久不见，我找你找得可辛苦了，相遇就是缘分，这么急着挂电话干嘛？你现在不听，回头老头儿喊我们过去的时候，我面对面跟你说，你不是还得听？”
赫迈雅确实多给了他一点时间，她盯了一会儿，直觉地下了判断：“你有阴谋。”
这人向来无利不起早，这会儿对着她说这么多废话，必然不可能真是为了叙旧。
欧迪恩无辜地道：“话怎么能这么说，我可从没想过要把你怎么样。”
赫迈雅眯起了眼睛：“你上次露出这个表情，是在西斯兰差点把我坑死的时候……我丢的那件东西，是你动的手脚？”
“啊哈……”
“把星渊弄死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可没说要做这个。”欧迪恩立刻否认。
“那你要做什么？”赫迈雅有些不耐。
“这个问题嘛……不如等你回来，我们当面再说？哎等等——”
赫迈雅这次没有理会他的拒绝，直接掐断了通话，顺手把接线也拔了。
“前同事？”身后传来波提欧的声音。
“……嗯。”赫迈雅深吸一口气，做好面对疾风骤雨的准备。
不管怎么说，好歹也算一起执行过正义了，她转个身应该不至于被拔枪射击吧？
她做好了再度面对枪口的准备，不过波提欧只是靠在不远处的墙上，帽檐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你原本在公司的位置还挺高的嘛。”
“……是的。”
“这人和你有旧怨？”
“算是吧……有些利益之争。”赫迈雅犹豫地说。
“那你之后可得小心了，我的经验之谈——越会装的玩意儿越危险，这种嬉皮笑脸的家伙背后阴人往往更狠。”波提欧说着，嗤笑了一声，“该走了。”
外面的乱子越来越大，他已经看见有卫队朝轴心塔汇聚而来了。波提欧起身向步梯间走去。
发觉赫迈雅没有跟上，他停下来疑问道：“怎么了？”
赫迈雅的视线忍不住在他腰间转了转。
这含义太过明显，波提欧理解完毕之后，扬起了眉毛：
“你觉得我应该掏出枪，怼在你脑门儿上？”
“你之前确实是这么干的。”赫迈雅忍不住道，“而且我还欺骗了你，我的名字……”
波提欧嗐了一声：“你叫赫蒂还是赫迈雅都无所谓，姓名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行走在外，什么小可爱会全用真名？就连波提欧也只是个代号，可那又如何？只要你喊这个词儿，我知道这是在叫我，那就是名字。”
赫迈雅抿了抿唇。
她做好了被质问、被攻击的准备，也想过该怎么编下一个谎言才能说服牛仔把这个意外揭过，唯独没想过对方会是这个反应。
她停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没转过弯？”波提欧想了想，摘下帽子扣在少女头上，用力揉了一把，“你离开了公司，咱们刚才又一起教训了那个小可爱，只要没有实打实的背叛，我们就还是同伴。至于你前同事嘛……以后都不会再见的人，没必要费这个脑子多想。还是说，你真如他所说打算再回那地方？”
感谢宽大的牛仔帽檐，遮盖了赫迈雅一瞬间的慌乱。
“打算回那地方”？不，她从一开始就没觉得自己能够离开过。
但不能这么说。
她深呼吸着，就连应付式的说辞都吐露得如此艰难：“不……没有。”
她像个局外人听着自己发出这几个音节，一个声音同时在心底询问，这是可以的吗？
可以吗？……不知道。
“那不就得了。”牛仔不知道她心中一瞬间滚过的挣扎，随口道，“撤吧，明智的猎手不会在已经暴露的藏身点久待——不过说起来，你丢了什么东西？”
这话提醒了赫迈雅。
方才与欧迪恩通话时，她终端里基兰专属的界面好像亮了一下。
她赶忙翻回去查看。
不是错觉，接上网络之后基兰确实又出现在了对话框里。
【基兰：小姐，存储器的信号就在附近。】
赫迈雅悚然一惊，抬起头在周围搜寻，只是稍走了两步，就发现了被老板椅挡住的透明保险柜。
柜门的锁是生物信息加密码的形式。
基兰已经连入网络开始尝试破解，但剩余的进程过长，想要纯靠基兰破解，估计卫队的人已经找上来踹开了大门，开始追究他们擅闯重地的责任了。
她盯着缓慢爬行的进度条，感到一丝窒息。
“你丢的就是这个？”波提欧走上前来，敲了敲透明的护板。
“是。”赫迈雅紧张地攥紧终端，尽管这没法加快基兰的速度，“能到门口帮忙看着点吗？我怕有人找过来，来不及撤离。”
“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已经有人过来了。”
波提欧耸耸肩。
随着话音落地，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这……”赫迈雅盯着存储器，依旧无法说服自己离开。
她最终狠心道：“你先走吧，我找个地方藏一藏，等破解完成。”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波提欧回忆了一下，“是你之前说的，关于那个什么组织……星渊的信息？”
“是的。”
波提欧掂量地看了看那个透明的保险柜。
“这种东西只要不被敌人拿到就行，销毁了也没事，对吧？”
“对，可你要怎么——”
外面敲门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伴随着敲门者呼唤戍卫官的声音。
“既然要做通缉犯，就得学着适应新的生存规则！”
波提欧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绳子，甩出去缠住保险柜。而后他左臂一扬，数枚炮弹从掌心射出，径直轰在保险柜下方和地面连接的台子上。
巨大的爆炸声惊动了门外的人，他们冲开大门，看到的就是支撑台被炸断的一幕。
爆炸连带着震碎了保险柜的底部，存储器与碎片一起迸射出来，又被绳子抽飞，眼看着要落在冲进来的卫兵面前，波提欧抬手一枪，将存储器击碎。
子弹冲击之下，脆弱的外壳分崩离析，芯片扭曲熔毁。
“这就结了！”
卫兵冲到办公室中间，而波提欧已经拉着赫迈雅后退。
他把少女扣在怀中挡住碎玻璃，反手击碎落地窗，在卫兵的武器瞄准之前，从窗前向后一仰。
坠落。
一连串兔起鹘落的快动作将赫迈雅的惊呼声堵在了嗓子里。
急遽袭来的失重感下，她下意识蜷缩起来，不敢去面对凛冽刮骨的劲风。
“哈哈哈哈哈——别那么紧张，自由一点——”
耳边传来牛仔张扬的笑声，赫迈雅刚睁开一点眼睛，就看到闪烁的霓虹光在颠倒天空中划过，带来强烈的眩晕感。
心脏狂乱跳动，血液冲击着鼓膜，加上数不清的景色快速从视野中闪过，这感觉其实很难受。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却努力睁大了眼睛。
她看见身侧一起坠落的碎片，看见轴心塔顶端的办公室飞速地缩小，看见世界模糊成绚烂的光带。
在失控的坠落中，扣住她的手臂始终如一地稳固。快要坠地时，波提欧甩出绳子，勾住一旁建筑突出的装饰柱，两人于是画出一道危险的弧线，在路人的惊呼中再次荡起，投入天空中。
“wooo——”波提欧吹了声口哨。
机械的身体没有心跳，赫迈雅想，她感觉到的震动只能是来自于自己的胸膛。
那是前所未有的清晰有力。
她眨了眨眼睛，眨掉被风吹出的泪花，终于忍不住胸中蹦跳着萌发的冲动，也跟着一起喊道：
“wooo——”
声音被狂风吹起，逸散入霓虹与夜色的边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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