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夜晚在霍芬镇(Hofn)歇了脚,在这座以渔业而著名的小镇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海鲜。
原本沈知怀还想喝一点白葡萄酒,但被白夏明令禁止:“你生病刚吃了头孢,是想被埋在冰岛吗?”
“……”
这倒是。
沈知怀无可奈何地收回了手,眼巴巴地看着白夏把一小杯白葡萄酒喝了个精光,只好独自叹息。
白夏抿唇偷乐,却被沈知怀看了个正着,他气鼓鼓地抱怨道:“诶,你怎么还幸灾乐祸呢?”
“有吗?”
“有啊。”沈知怀学着她无辜的语气,一边托腮看向灯光底下的白夏,“你笑的这么开心,是因为看到我才如此高兴的吗?”
白夏眯起眼,露出尼克狐一般的笑脸,“我也不知道呢。如果想要做科学实验,使用控制变量法的话,就得先把你丢出去。”
啧。
沈知怀喝了口水,本能地想扯扯衣领,却发现今日穿着厚实的毛衣,只好暂停他的“美色”计划。
“把我丢出去,你舍得吗?”他放下杯子,双目含笑,水杯中的波纹晃晃悠悠地映入瞳孔,多了几分迷蒙的水色。
白夏的目光从他眼珠中飘过,只觉得对上那双含情脉脉的眸子,什么重话都说不出了。
“嗯,舍不得。”
她不得不说了句心里话。
沈知怀被这句话钓成翘嘴,刚露出一排白牙,却见白夏幽幽开口:“就这么三个字,值得你这么高兴?”
“你也不听听是谁说的。”
他笑眯眯地回。
*
翌日,加满油的汽车慢悠悠驶出霍芬镇。
“你开的太慢啦,就不能踩快点油门吗?”沈知怀似乎感冒已大好,开始抱着薯片指点江山。
“不要。”白夏摇了摇头,完全不打算听沈知怀的“建议”,甚至警告沈知怀不许再讲话。
在冰岛超速很危险,尤其是气候寒冷的冬季,说不准什么时候出现道路结冰或积雪,即便换好了雪胎也偶尔会打滑。
“那等换我开的时候,这辆车就得听我的了!”沈知怀邪恶地笑着,笑声却戛然而止。
原因无他,道路前方赫然出现一辆警车,正拦截了另一辆越野车,正在开超速罚单。
“……”
白夏挑眉,扭头看了沈知怀一眼,眼神里写满了“我早跟你说过”几个大字。
不过,警察还是把白夏拦了下来。
汽车缓缓停在路边,两个魁梧的冰岛警察埋头叮嘱了几句,又摆摆手示意白夏前行。
“他刚刚问你什么?”沈知怀只听到几人在咕哝,却没听清楚内容。
“在考我冰岛的驾驶规则。”白夏道,“顺便让我慢点开车。”
她瞥了眼导航,距离目的地埃伊尔斯塔济小镇还有两个小时出头的车程,并不算远。唯独令人担忧的是导航跳出来的大雪预警,提醒她注意车速与横风。
“真漂亮啊。”沈知怀趴在车窗上,盯着冰雪覆盖的群山与黑漆漆的山脊,呵出暖融融的水汽结在玻璃上。
他伸手抹了抹,又透过车窗拍了几张照片。刚想和白夏分享几句俏皮话,却发现她眉头紧锁,手紧攥着方向盘。
“怎么了?”
白夏抿唇,呼出一口气,小心掩盖自己的不安:“起风了。”
挡风玻璃之外,巨大的雪粒被狂风吹得四处飘摇,瞬间卷起一身雪雾,沙尘暴般铺天盖地而来。
白夏摁了双闪,适时放缓了车速。
视野被干扰得厉害,再这么下去,恐怕路都要看不清了。
她深呼吸一口气,手指已经冰凉,却仍旧镇定地凝视前方,一边吩咐沈知怀下载离线地图。
“好。”
沈知怀也收了笑脸,顺手把租车附赠的纸质地图掏了出来,只想着以防万一还有最后一层保险。
果真如白夏所料,一开始还能跟着路标龟速前行,等再行进一阵,连路标都看不见了,视野里是彻彻底底的白色雪道,连接着漂浮的乳白雪雾,分不清路面也分不清空气,小车如一叶扁舟在海浪里翻涌。
白夏的冷汗洇湿了后背,由于横风太大,方向盘几乎都攥不住。
见状,沈知怀也伸手摁在方向盘上。
“我可以一起扶着。”
白夏“嗯”了一声,将手覆在沈知怀手背上,轻轻控制着方向,把汽车带回了公路正中央:若是挨着路边行驶,说不准会被风直接吹下坡道,陷入雪地里,直到救援车把它重新拉出来。
她的手极凉,手心微微沾了点汗,像是一团雪化在皮肤上,痒痒的凉凉的。
沈知怀瞬间就觉得羞愧:白夏这么紧张地开车,他竟有心思分神想这些。
但念头越是压制,便越如草籽般疯长。
他逐渐不敢看白夏,只看着正前方,冰凉的体温正被他的温度干扰,逐渐变得温热。
沈知怀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地吐出来。
“我们改道,一直走一号公路。”白夏终于做出决定,“攻略说过,暴雪天走一号公路,即便遇到什么问题,也会更容易被救援队发现。”
“好。”沈知怀自然没什么异议。
“或许今天到不了埃伊尔斯塔济了。”白夏又说,牙齿咬了咬嘴唇。
“都可以的。”沈知怀安慰她,“不要有这么多心理压力,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
白夏抽空瞥了他一眼,见沈知怀面容真挚,心脏一下子松懈下来。
飓风仍在继续,从冰岛大陆内部刮向海洋,雪粒打在玻璃上,狂暴且疯狂。
“我们要停下来吗?”沈知怀勉强压抑住紧张,一边朝窗外张望,却什么都捕捉不到。
白夏摇头,“停下来可能很快会被吹跑,不如冲过去,说不准有一线生机。”
她咬咬牙,重新踩了油门。
轮胎刮着地面的积雪,雪花从缝隙中挤压而出,像是锯木厂飙出的木屑,最终落在结实的轮胎印上。
从一号公路拐弯至955号公路,汽车驶入最近的小镇里,根据风雪里矗立依旧的路牌,白夏意识到这个小镇名叫Fáskrú?sfj?r?ur,翻译过来是福斯克鲁斯菲尔泽。
冰岛语的复杂足以折磨所有旅客。这些随意排列的辅音字母,打眼看过去分不清的发音规则,把白夏看的头昏脑胀。
找了家旅店,摇摇晃晃地从驾驶室走出来,迎面的冷风把后背刮得冰凉。白夏呵了呵气,无暇顾及玻璃上结着的冰粒,只想着赶紧进屋暖和暖和。
沈知怀勉强搬出行李箱,刚合上后备箱,行李又已被吹倒在地。白夏见状,顶着风跑过来,试图挽救它们,却被风吹得原地踏步。
沈知怀有点想笑,却又张不开嘴,只好勉强忍住,又伸出一条胳膊给白夏抓,两人便如攀登珠穆朗玛峰似的捆绑在一起打开旅店大门。
真够狼狈的。
本地的小旅店,房间管够但设施普通,前台的胖女人笑着闲聊道,“我没想到今天还有客人。”
“唔,风太大了,我们只能在这里住一晚。”沈知怀说着,拿硬邦邦的围巾擦了擦脸,递上两本护照和信用卡,又询问小镇有什么有趣的地方可供参观。
“有一个法国博物馆。”女人说,“毕竟我们这儿不是很大。”
法国博物馆?
白夏和沈知怀面面相觑。
还没等问出声,一个声音就从身后冒出来。
“来,喝点热可可吧。”身后的胖男人送上两杯欢迎饮品,“这天太冷了。”
“谢谢你。”白夏说,又班门弄斧地拿冰岛语重新说了一遍,“Takk.”
这下,两人都笑起来,胖男人的胡须一翘一翘的,像是扇着翅膀。
白夏脸红了些,也跟着讪笑。
她垂眸抠了抠桌子翘起的木板,没意识到沈知怀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从她随意扎着的丸子头、到粉红的耳廓,一直到她好动的手指。
“好了,别抠坏了。”
在白夏拨弄到一半的时候,沈知怀的手忽然覆了上来,攥住她的手指放进自己口袋。“帮你焐一焐。”他大言不惭。
少来。
白夏悄悄翻了个白眼,把手抽了回去,又接过胖女人递来的房卡,道了声谢。
*
两人的晚饭是在房间里吃的。
速食饭只用了米饭,剩下的料理包刚好可以作为主菜,沈知怀又忙前忙后泡了两碗方便面,两人坐在房间的小桌子边哼哧哼哧吃得津津有味。
电视里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本地新闻,吃到一半的沈知怀刚好抬头看到,发出一声感叹。
“我们开到一半,竟然发布了橙色警报。”沈知怀诧异地说道,“我们命好大!”
果真如此,不少车冲出公路,滑下山坡,被困在膝盖深的积雪里——和他们相比,白夏二人算得上福大命大。
沈知怀呼噜喝着泡面汤,“多亏有你,今天这种天气和路况,我开车肯定会被吹翻。你是经常开车吗?”
白夏点点头。
不需要她分享,沈知怀就主动把自己的琐事一股脑儿说出来。“我的驾照还是放假期间在国内考的,每次回北京会开几回车,在伦敦压根儿不碰方向盘,所以难怪我车技差。”
他望了过来,眼神暗示白夏接话。
“我…高考完就考了驾照。”白夏说,“我本科是在国内读的,所以开车机会很多。”
“多吗?”沈知怀眨眨眼,“学校里用得上?”
白夏摇头,又继续说,“我喜欢自驾游,甚至花了一整个暑假去新疆自驾了。”
“一个人?”
“一个人。”
沈知怀倒吸一口气,忍不住赞叹她的勇气与实力。“那你就没想过要找个旅伴吗?”
白夏咬断面条,又擦了擦嘴,“一个人会更舒服,我不需要替别人考虑,可以听从我自己的心声。”
沈知怀下意识就想到自己。
“那我非要跟着你一起,是不是让你困扰了?”他憋不住心事,直接问出来,眼里满是后知后觉的担忧。
望着他那双委屈又期待的眼睛,白夏“噗嗤”笑了,伸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头发,像是撸狗一般晃了几下,
“不会哦。”她笑道,“因为你是个很让人省心的旅伴。”
这不是假话。
沈知怀没什么要求、预算又充足、性格也开朗随和,不论是谁跟他旅行,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白夏脑子里忽然闪过标题为“为什么情侣旅行容易分手”的短视频,只觉得和沈知怀旅行之后,是绝不可能分手的——
她及时叫停自己的胡思乱想,把最后一口面条塞进嘴里。
“我不仅仅能做个让人省心的旅伴哦。”沈知怀又堆起笑脸,旁敲侧击地嘟囔着,“所以,有的人要不要看看我有多省心?”
“有的人”把面汤在水池里倒了,又忍不住撸了几把沈知怀的脑袋,怨恨地揉来揉去,“你话好多哦。”
沈知怀站起身一起收拾,忽然拿肩膀顶了顶白夏,“你看没看过那条视频?你摸了我的天菩萨,就得要对我负责。”
“……”
白夏狠狠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会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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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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