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到守岁,薛城得先一步离开扬州,回雁门关。
????夜里坐在桌子前,一只信鸽落在窗台,叫了许久,他迷迷糊糊醒过来,准备去看那鸽子身上的印记,结果就被一棒子打晕,敲昏了头。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去雁门关的路上了,同袍在他身边随行,将他压在囚车上,拷上了手,锁着脚,一个字也不说,路途中也没人瞧他,目光所及之处就是两个骑着马走在前头的人,一个身上穿着白色的玄甲,另一个穿着黑色。
黑色玄甲的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打了个招呼,转身又给白色玄甲的人说了什么,那个人只是转过身,轻蔑地瞧了一眼,又转回去。
是师兄和先锋营的统领。
一路无话,薛城穿着夜里睡觉的中衣,连一件外套都没有,冻的手脚一直打颤,但他也不说话,看了看周围押解自己的都是先锋营的人,心里面似乎明白了不少。
在苍云,只有背叛苍云者,才会这样。
自己是触碰到哪位大人的霉头了?
想不明白,囚车行至中原,路边人家瞧见他一身抹了黑,又看了看他凌乱的脸,纷纷四下议论。
“真是丢人现眼……”
“游街都游到这里来了,果然是个孽畜!”
“儿子,长大了可别跟这样的人学,苍云里都是这样的窝囊废!”
诸如此类,不堪入耳。
很想回头与说那话的人吵上两句,可惜自己没这个资格。
他甚至不知道给自己的罪名是什么。
“停车!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一个熟虑的声音在耳朵边响起来,他艰难地转头去看,看到两匹白马御风而来般冲着囚车飞奔,行至面前,随行的人立刻亮出兵器拦住了他们,薛城这才看见来的人是叶景和顾沫。
“你们胆敢劫囚车,是想干什么!”为首骑着马的人好像听到这边的争吵,停下车队,往这边看。
“抓错人就是抓错人了,还要我说多少遍?”顾沫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那个小士兵,高挑的身材让她可以跟一个七尺男人对视,原本如画的眉目间都是怒气,充斥着一股骇人的气势,吓的小士兵后退了几步。
??“大理寺少卿都是他的座上宾,你们哪里来的条令这样对待一个平叛雁北战乱的功臣?”
“我看你们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活腻了!”
????叶景手里的剑凝结剑气闪耀着寒光,眼里怒不可恕地盯得那些小将士直打寒颤,他向前走一步他们就退一步,直到撞上身后走来的黑马。
“二位,你说我们在太岁头上动土是什么意思?”黑马上的黑衣将军开口问道,遭了叶景一记白眼。
“我师父是七秀坊叶芷青门下弟子,我乃藏剑山庄正阳大弟子,你们乱抓人是要按照大唐律法处置的,还不快放了他!”
白衣玄甲的人牵动缰绳行至他们面前,低眉扫了他们一眼,又盯着薛城,大声说道:
“破阵营统领薛城。”
“是。”薛城回答。
“你擅离职守,结党营私,押解回雁北都是燕帅的意思,给你留个全尸。”
这话一出惊了在场所有人,唯独只有黑衣玄甲的将军和薛城只是眨了眨眼,看着对方默不作声。
薛城盯着师兄,后者双眼含着笑意。
是的,自己被出卖了。
??他没说话。
“放……放你娘的狗屁!”顾沫听罢气的破口大骂,“你哪只眼睛瞧见他干了你说的八字里面任何事情,分明是你们嫉妒他,眼红乱抓人!”
“你跟我面前乱叫也没用,证据确凿,大罗神仙来了,也没人能劫他走。”
????白衣玄甲的男子从怀里拿出来一份信,展开给他们一看,赫然醒目的四个字“保全奚人”出现在眼前,骇得二人说不出话,只望向薛城。
他只是静静地盯着那封师兄写给自己的信,那笔迹当时在花楼并没有让他在意,现在一看,原来是他模仿自己字迹写出来的。
“薛城,是真的?”顾沫颤着声音,走到他旁边连名带姓地问道。
薛城只是抬起头,望着那个白衣玄甲的人,轻声地说:
“我从来没有背叛苍云军,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白衣玄甲的人突然愣了一下,抿着嘴皱着眉,突然牵着马转头去队伍最前面。
薛城这句话在他眼里就像个笑话。
“好了二位,这已经出了江南的地界了,再往前走过了太行山,可就到雁门关了,你们不会是想看着自己的好友被斩首吧?这趣味儿有些独特。”
“你给老娘闭嘴!”顾沫骂了他一句,提着裙子就坐到了囚车上,叶景看了一眼,跟着坐在她身边。
“有胆子连你姑奶奶一起绑了,来年去七秀坊给你姑奶奶上香,便要把你的头割下来给我做祭品!”
黑衣玄甲的人不在乎,抬头看着薛城,嘲笑道:“你不会真的以为,这次真的就会没事了吧?”
薛城没说话。
他实在不想再为了这些纷争,去勾心斗角地图谋了。
车队继续前行,叶景瞧见薛城穿的那么单薄,转过身拉着他的手握在手里,瞧见他手生了冻疮,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我给你的药要记得擦!”
说着要去拿包裹里的东西,却被薛城拦住。
“我没事,苦了你们陪我走这一遭。”
“说什么丧气话!”顾沫转过头,不争气地流了泪,抬手抹去。“我信你,他们定然是抓错了人,才在这里颠倒黑白。”
“对,”叶景点了点头,紧紧握着薛城的手,“我已经写信给师父,叫他帮忙调查,你放心,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薛城苦笑。
“这是何苦呢?”他抓住叶景的手,感受那暖意。
“我不想你死。”叶景突然落下泪来,滴在手背上。
我不想你死,这声音突然和一个人影重叠了。
“我不想你死!”
叶锦抓着他的胳膊,身上中了一刀,没有贯穿肺腑,已是万幸。即使遍体鳞伤,他也没有松开手,抚着薛城的脸,血沾在薛城脸上,他突然落泪说道:
“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叶锦喘着粗气,望着这个哭成泪人的将军,突然想起来曾经在长安,两个人去青楼捡吃食,他为了保护自己,被喽啰砸背锤头,一身的伤。
“因为……我想知道……你究竟,咳咳……能多在乎我……”
“橙子,我们回长安……好不好?……”
薛城一愣,随即放声大哭。
听到叶景这样说的时候他该多绝望啊。
自己怎么会以为叶锦忘了自己呢?多么愚蠢的想法和猜忌,让他差点失去了他。
他回神没说一句话,静静地拉着叶景的手。
夜色将近,队伍在一个树林旁歇息,叶景和顾沫自己带了干粮,拿出一块馍掰开一半递给薛城,就着水填着肚子。
“先委屈几天,等事情过了,我们就回扬州好好吃一顿。”叶景这样安慰到,自己嚼着那难以下咽的干粮,却还是给他一张笑脸。
夜里风紧,叶景给顾沫盖着带来的衣服挡着风,自己隔着囚笼跟薛城靠着。黑压压一片的山林,不时有虫响鸟鸣,士兵们三五成群挨在一起睡着,抱着怀里的兵器睡得正香。
薛城往前瞧去,远处的人生了火,那一簇光并不亮,更像是一点烛火,似乎风一吹就灭了。
这阵风来的也太是时候了。
忽而一阵妖风,那火瞬间熄灭。薛城皱眉,刚一转头背后伸出来一把长刀,透过囚车刺进来架在他肩上。
“别乱动。”那个人用低沉地声音说道,薛城偏头,叶景和顾沫被吵醒了,来人似乎很多,一窝蜂从树林里分分钻出来,浅眠的人被吵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刀割断脖子,迸发出血花。
“怎么回事?”
等着黑衣玄甲的人他们反应,倒是反应过来了,地上稀稀拉拉已经躺着几具尸体,最后眼睁睁看着那些黑衣人劈开囚车把薛城带走,提着陌刀赶上去杀了几个人,他们已经消失在了黑夜的树林里。
“不愧是你的好师弟呢。”白衣玄甲的男人走出来,背着手看着黑衣玄甲的人,嘲讽了一句,看着他转过身来。
“也不想想是谁提的馊主意要把他带走,现在好了,两败俱伤。”
“不过笼中鸟,从来都是飞不出去的娇惯东西!”
白衣玄甲的男人恶狠狠地说道,一脚踩在地上死掉的尸体手上。
跟着这群黑衣人跑了很久,薛城脚上的锁链没有松开,突然被绊倒,黑衣人听见停下脚步,转过身一刀劈在那铁链上,检查四周没有人跟来,才点燃了一把火。
薛城透过这火焰瞧见他的眼睛,一双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泛着丝丝冰冷。
“从这里去雁北不过几天,食物和粮食你们都有吧,到了之后去找这个人。”他递过来一张字条,是寻常官宦才用的起的洛阳纸张,上面写着看不懂的文字,顾沫和薛城面面相觑,回头看着叶景。
“多谢。”叶景说罢,对方又从怀里掏出来一方印章,借着火折子一看就是玉质,上好的羊脂玉,雕刻了一只貔貅。
“拿着这个,他们才认你。”黑衣人说完,几个人私下对了几句听不懂的关外话,借着黑夜离开。
“还没问阁下姓名。”叶景抓住那个人的袖子,连忙问了一句。
黑衣人愣了一下,转过身看着他,眉眼间忽而带着笑,用正宗的汉话说道:
“有没有人说过,你若是女人的模样一定很好看?”
叶景一愣,薛城立刻拉着他的手臂拉进怀里,黑衣人仰天大笑,踏着轻功消失在黑夜中。
薛城拉着叶景的手,看着他出神的模样。
“走吧,回雁北。”
叶景感受到,那只手回握了他,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强有力的力度,让他感受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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