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姨,你真要……”金凌话没说完。
客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蓝曦臣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金凌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站得笔直,语速飞快:“蓁姨!我、我突然想起小叔叔找我还有点事!这鱼您慢慢享用!我先走一步!”
说完,不等温蓁反应,人已经飞快地溜出了院门。
“这孩子……”温蓁看着金凌落荒而逃的背影,嘀咕一声,继续淡定地翻烤着穿在树枝上的鱼。
蓝曦臣走到她身边,在旁边的石凳坐下,静静看着跳跃的火苗映着她专注翻烤的侧脸。
片刻后,他轻声开口:“刚才带阿凌去了哪里?”
温蓁头也不抬,用小树枝拨了拨火,坦然道:“哦,带小家伙去炸了条鱼。”
蓝曦臣沉默了一下,缓缓道:“动静闹得挺大。”
温蓁翻鱼的手一顿,抬眼看他,嘴角却忍不住弯起:“炸条鱼而已嘛,金麟台养着那么多,又不缺这一条……”
蓝曦臣看着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叹了口气,道:“炸鱼事小。只是……”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一丝无奈:“……那片花海下的池塘连着金麟台部分下水管道。你这一炸……”
温蓁眼睛瞬间亮了!比刚才看锦鲤还亮!
“炸漏了?!”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压抑不住一丝兴奋,“淹了多少?!”
蓝曦臣看着她闪亮的眼睛,更加无奈:“花海淹了一半。现下正紧急排水修补。”
“哎呀!”温蓁夸张地叹了口气,但那微扬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无心之过,对不住对不住。”她话锋一转,带着几分狡黠,“那下次我找个远离地下管道的池子再试,保证不添乱!”
蓝曦臣看着她那点小心思,无奈地摇了摇头。
烤鱼的香气渐渐弥漫开,肥美的鱼肉被火烤得滋滋作响,泛出诱人的金黄色。
蓝曦臣望着跳跃的火舌,目光似乎有些失焦。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温蓁翻动树枝的手慢了下来。
终于,蓝曦臣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阿蓁……你说,忘机他……是否还在想念魏公子?”
温蓁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即将烤好的鱼尾,随口应道:“啊?这我哪知道。你觉得呢?”
蓝曦臣的目光从火光移开,落在她专注烤鱼的脸上:“我以为忘机对魏公子……情根深种。可莫公子……出现后……”他斟酌着词句,“我观忘机待他,亦是……”他顿了顿,似乎不知如何形容那份细致与维护,“今日他当众……那般……忘机竟……”
温蓁翻鱼的动作停了停,抬头看了蓝曦臣一眼,又低下头戳了戳鱼肉:“你不觉得这个莫玄羽……某些行事作派,跟我那大师兄有点像?或许含光君是念着几分旧情?”
“不会。”蓝曦臣断然否定,语气笃定,“忘机不是那样的人。”
温蓁挑眉:“哦?哪样的人?”
蓝曦臣眉头微蹙,似乎在寻找一个贴切的形容:“他……断然不会因某人与魏公子有几分相似,便将情意转嫁寄托。”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对弟弟的维护,“这对忘机、对魏公子、对那位莫公子……都不公平。”
温蓁望着蓝曦臣在火光中显得格外端肃的侧脸,心中一动,忽然蹦出个念头:
“噢~”她拖长了调子,语气带着点感慨,“懂了……‘莞莞类卿’啊!”
蓝曦臣疑惑地看向她:“‘莞莞类卿’?”
温蓁狡黠一笑,自己圆回来:“哎呀,就是……‘羽羽类羡’呗!”
蓝曦臣眼中困惑稍解,带着恍然:“你是说……莫公子身上,带着些魏公子的影子?”
温蓁对他竖了个大拇指:“聪明!”
蓝曦臣虽觉这说法新奇古怪,但细细想来,确实贴合忘机那份微妙的态度。他目光又投向外间深沉的夜色,仿佛能看到弟弟与那个神秘莫测的“莫玄羽”身影交织,心中疑虑更深。
夜色渐浓。
蓝曦臣缓缓起身,长身玉立,身上带着一丝清冷的月华。温蓁则刚好将最后一口焦香酥脆的烤鱼送入口中,满足地咂咂嘴。
一抬眼,便对上蓝曦臣深邃的目光。
温蓁忙不迭地辩解:“我之前问过你的!是你自己说不吃才……”
蓝曦臣却没在意那条鱼。他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薄唇微启,声音温和却不容拒绝:“我等你,是为了同去阿瑶的别院——绽园。可随我一道去?”
“去啊!”温蓁利落地拍拍手站起身,“走!”
绽园精巧雅致,是金光瑶专门用以招待像蓝曦臣这样的至交好友的别院。
他们踏入园门,远远便听见推杯换盏的声音。
走进厅堂,只见金光瑶与聂怀桑正相对而坐。
而此刻的聂怀桑,却像变了个人。
他面颊酡红,眼神迷离涣散,显然已喝了不少。他手里死死攥着酒杯,身体摇摇晃晃,却还拉着金光瑶的袖子,语无伦次地絮叨着什么,时而激动,时而抽泣。
蓝曦臣身影甫一出现——
聂怀桑醉眼朦胧地往门口一望,看清来人,立刻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
他猛地甩开金光瑶的手,踉踉跄跄地扑向蓝曦臣,一把死死抱住他的腿,将脸埋在他洁净的衣料上,放声大哭起来!
“二哥!二哥啊!!呜……”
泪水汹涌,哭声凄厉,仿佛积压了数年、数十年的冤屈与痛苦都在这一刻崩溃决堤。
蓝曦臣猝不及防被抱住,感受着腿上湿热的泪水和怀中人剧烈的颤抖,身体顿时僵住。
温蓁站在蓝曦臣身后一步之遥,清晰地看到——在聂怀桑扑向蓝曦臣、视线脱离金光瑶控制的瞬间,他迷醉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清醒到刺骨的恨意与悲绝!
聂怀桑涕泪横流,口齿不清地诉说着困扰:
家中的长老客卿如何对他处处刁难,让他这个正牌宗主如同虚设;
出门夜猎又遭遇何等凶残诡谲的妖魔邪祟,将他手下的得力门生重伤,令他束手无策……
他一会儿拉着金光瑶的袖子哀嚎“三哥救我!”,一会儿又扑向蓝曦臣的腿边哭求“二哥做主!”,语无伦次,翻来覆去就是家门不幸、世道凶险,没有两位哥哥他活不下去。
说到最后,他又猛地打了个极响亮的酒嗝,一股浓重的酒气喷出,继而趴在桌案上,发出更大声的干呕般的嚎哭。
金光瑶显然早已习惯此等场面,面皮上的温和笑容一丝未变,熟练地安抚着:“怀桑莫急,万事有兄长们在。区区一个客卿作耗,回头三哥便替你收拾了他,保管他再也不敢放肆!至于那作乱的邪祟……”他沉吟一下,语气笃定,“待二哥调遣得力人手,必为你斩草除根,安一方净土!”
聂怀桑听了这话,醉醺醺地抬起头,脸上涕泪横流,却挤出个极其难看的感激涕零的笑容,口齿不清地嘟囔:“谢……谢三哥!三哥……顶顶……顶好的人……”说罢,又一头栽下去,拿起酒壶就往喉咙里猛灌烈酒,仿佛要用这辛辣液体浇灭心头无限愁苦。
就在这哭嚎与安抚的间隙,聂怀桑又挣扎着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突兀地指着温蓁控诉起来,声音因醉酒而尖细颤抖:“呜……最可怕的是……今日下午!二嫂她……二嫂她!她竟然把花海那边的池塘……给炸上天了!”他猛地拍着桌子,带得杯碟哐当乱响,“轰隆一声啊!下水管道都炸开了个好大的豁口!水、水都冒出来了……把好好的一片花海都淹了一半!白茫茫一片望不到头!真是……真是太恐怖了!呜呜呜……”
他像是回忆起那“末日景象”,更加恐惧地瑟瑟发抖:“幸好……幸好有三哥!三哥像天神下凡一样立刻就去了现场,指挥若定!要不是有三哥在,我……我吓都要吓死了!二哥你说可怕不可怕……呜哇哇……”
他越说越投入,仿佛真受了天大的惊吓,把自己又吓得哭起来。
蓝曦臣眉头微蹙,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怀桑安心,今日之事,确是内子莽撞了。我已……”
“二哥果真……真舍得罚二嫂?”聂怀桑像是受到了更大的惊吓,醉眼惺忪地看向温蓁的方向,却又猛地感觉到一股几乎能戳穿他面皮的、饱含威胁的冷冽目光,吓得他脖子一缩,赶紧又往金光瑶身边缩了缩,几乎要躲到他袍角后面。
温蓁深吸一口气,几乎要捏碎手中把玩的杯盏。她脸上硬是挤出一个堪称“慈祥”的笑容,声音放得又缓又柔,仿佛在安抚幼童:“聂宗主……看来真是吓得不轻?不如……下次我炸鱼时,邀你同去?亲身感受一下,就不怕了?”
金光瑶连忙笑着打圆场,那笑容完美得无懈可击:“怀桑胆小,就莫要再吓唬他了。二嫂,这等惊世骇俗的‘小事’,经历一次便足以铭记一生,以后还是……莫要再轻易尝试了为好?也算给底下修复管道的工匠们一条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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