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有人附和,语气不善:“正是!夫人与魏婴同出云梦江氏,她偏袒尚有情可原,可您德高望重,难道也要跟着夫人一同……‘胡闹’吗?”
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责问,蓝曦臣神色沉静,只是扶着温蓁的手臂未曾松开半分。他抬眼,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平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下并未偏袒任何人。方才所为,仅因心系夫人安危,情急之下,护其平安而已。”
温蓁对那些**裸的恶语充耳不闻,只是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瘦高的少年身影:“阿凌呢?”
虞溪立刻接道:“阿凌受了惊吓,心神恍惚,表哥已将他带回去照看了。”
谁都知道,在魏无羡的问题上,蓝曦臣向来保持中立,对其态度微妙,对金光瑶则信任有加。但今日温蓁豁出一切的“偏袒”,无疑将他置于风口浪尖,仿佛是在逼他在家族、世情与她之间做出选择。
人群焦点之下,温蓁仰起脸,望向蓝曦臣线条清隽的侧脸。他眼中有担忧、有安抚,却唯独没有她预想中的质疑或失望。这让她心头的那根刺猛地扎了一下,话便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你……会怪我吗?”
蓝曦臣明显一怔,似没听清:“什么?”
这话仿佛点燃了温蓁心中压抑的某种决绝。她猛地抬手,用力推开蓝曦臣环护的手臂,踉跄着向前一步,站到了台阶最高处,面对所有目光。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清亮、决绝,在山风中激荡开来: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温灼华今日所为,与姑苏蓝氏无关,与蓝曦臣无关!”她胸膛起伏,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最后落在金光瑶晦暗不明的脸上,“我在此声明——即日起,温灼华与姑苏蓝氏蓝曦臣的婚约,作罢!从今往后,我温灼华是生是死,是行善是作恶,是云游四海还是魂飞魄散,皆是我一人之事!与蓝宗主再无半分瓜葛!”
“温蓁!你疯了!”虞溪骇然失色,扑上来死死抓住她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入肉里,“婚姻大事!岂能如儿戏般挂在嘴边?!你想过后果吗?!”
人群中立刻有人尖刻地挑刺:“哦?解了蓝家的婚约,你就不是云梦江氏的人了?你的言行还不照样关联江宗主?你让泽芜君颜面何存?让你们蓝、江两家的颜面何存?”
“强词夺理!”温蓁看也不看那人,语气冰冷,“若这般说辞,那我便一并退出云梦江氏!自此孑然一身!如何?”
“你要死啊!”虞溪气得几乎破音,用力摇晃她,“退出家族?!这种话是你随口能说的吗?我知道你护魏婴护得紧,可你能不能带点脑子!别被心魔冲昏了头!想一出是一出!”
“我没有!”温蓁猛地甩开虞溪的手,声音斩钉截铁,在骤然寂静下来的山门前激起一阵冰冷的回响,“我无比清醒!”
一旁的林沐脸色也难看到极点,忍不住上前低斥,声音虽压着,却字字如冰锥:“清醒?你清醒就不会在这里发疯!从你挥出那一鞭放走人到现在,满脑子想的恐怕只有‘护住魏婴’和‘不连累蓝家’吧?退出家族?解除婚约?这等翻天覆地的大事,你可曾冷静下来想过哪怕一刻?想清楚前因后果、想清楚这泼天风波如何收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地凝视着蓝曦臣的金光瑶,忽地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深浓的阴影,他嘴角牵起一丝极淡、却无比苦涩的弧度,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清晰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看来……二哥终究……还是不肯信我啊。”
蓝曦臣扶着温蓁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他抬眸,目光复杂地看向金光瑶,随即转向身前情绪决堤的温蓁。他没有理会周遭,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拢住温蓁紧握着红月、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的手。温蓁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热和包裹着她手指的坚定力道。
“阿瑶,我自然是相信你的。”蓝曦臣的声音平稳而郑重,是回答金光瑶,也是对温蓁的承诺,“但此事干系重大,盘根错节,非一时一刻可断明。给我些时间。”他目光深深落在温蓁身上,带着她无比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力量,“今日种种,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也给大家一个交代。”
温蓁望着他清俊沉静的侧脸,山间的风拂动他淡蓝色的发带与云纹广袖。在这一刻,她恍惚想起在不夜天城炼狱般的火光里,在兰陵金氏阴冷湿滑的地牢中,他也是如此刻一般,如同沉默的山岳,为她撑起了一片不容侵犯的空间。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曾几何时,这双手捧着那纸红底金字的婚书,踏过霜华满地的寒夜,站在囚栏之外,将一片荒芜绝境隔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翌日卯时末,清冷的晨雾尚未完全散尽,浓白的氤氲在林间缭绕。一行人已穿过姑苏山水,抵达云深不知处山门。冷冽的空气吸入肺腑,湿漉的石阶上凝结着细碎的露珠,在熹微的晨光下折射出晶莹剔透的光点。虞溪和林沐执意随行。
“送到山下即可……”温蓁开口劝阻,声音还有些沙哑。
“阿蓁就别推辞了。”虞溪笑容温婉,腰间玉佩随着步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我们正想去云深不知处参拜一番,难得有这个机会。”
蓝曦臣取出那枚象征宗主身份的通行玉令,注入灵力。玉令温润光华流淌,笼罩山门无形的结界应命如水波般漾开一个通道。就在玉令光晕最盛时,温蓁瞥见蓝曦臣的手指极其细微地、在玉令边缘浮雕的云纹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心尖骤然一紧——她太熟悉这个小动作了,这是他心中有所思虑、有所决断时的下意识行为。
“诸位,失陪片刻。我先去兰室向叔父请安。”蓝曦臣向众人微微颔首,姿态从容,月白云纹的广袖在微凉的晨风中拂动,带起清雅的檀香,“诸位可先在客院歇息片刻。”
温蓁望着那道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薄雾笼罩的青松石径尽头,心中那份隐约的不安仿佛也被这湿冷的雾气缠绕得越发浓重。她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纷乱的思绪,打起精神对虞溪和林沐道:“一路劳顿,我先带你们去暂歇吧。”她思忖片刻,带着两人穿过熟悉的路径,最后停在一处院门缠绕着蔷薇藤蔓的小筑前。
推开厚重的木门,一声“吱呀”的轻响划破清晨的宁静。一股混合着木质经年沉淀的醇厚气息与阴凉角落悄然蔓延的、极淡的霉尘味道,随着开门的气流扑面而来。
任何一座再华美的庭园,一旦失了人烟生气,都难掩颓败之势。蔷薇小筑也不例外。纵有弟子日日洒扫除尘,廊柱的金漆仍无声剥落几片,如同褪色的旧梦;院中那架曾如火如荼的蔷薇,如今只余嶙峋枯枝,在微风中瑟索着昔日的热烈。
“请坐。”温蓁拂开石凳上飘落的枯叶,指尖沾了薄尘,“太久没来,疏于打理了。我去唤人来收拾。”
“不必麻烦。”虞溪已取出素帕,仔细擦拭着石桌与另一只石凳,“我们稍坐便走。”
温蓁不再坚持,转身入内室取出一套素釉白瓷的酒具,光洁如新。又费力抱出一小坛蒙尘的“天子笑”。指尖拂过坛身积灰时,冰凉的触感让她心头一悸——这是去年魏无羡偷偷翻墙进来,挤眉弄眼塞给她的,“师姐,藏好了!可别让蓝家那个古板发现!”
她正欲拍开泥封斟酒,林沐却急忙伸手按住坛口:“蓝夫人留步!”他目光飞快地在温蓁脸上掠过,语气带着医者特有的笃定,“这行医之人嘛,都讲究个药食同源。此时此地,白水一盏润喉生津,才是上策。夫人你……”他顿了顿,视线扫过她依旧有些苍白的脸色,“也该多饮温热水。”
温蓁眨了眨眼,有些困惑:“凉水不行?”
“最好是温热的,若实在没有,凉水晾温了亦可。”林沐的语气不容置疑,仿佛在叮嘱药方。
虽觉莫名,但念及医者心诚,温蓁还是点了点头。她走到角落,院中那口半人高的青石水缸里,水面倒映着被藤蔓切割的破碎天光,连带着她的影子也在其中晃荡不定。她缓缓舀起一瓢清澈见底的甘泉。
红泥小火炉很快低吟起来,水汽氤氲升腾,模糊了眼前景致。林沐毫不迟疑地将温蓁预备好的白瓷酒杯推向一边,重新取了干净茶盏,将沸水注入,动作流畅又透着一股不由分说的体贴。
“温养之道,贵在润泽。热水最能调和气血,温养……”他将一盏热气袅袅的白水轻轻推至温蓁面前,“温养心神。”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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