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瑶迎着她的视线,唇边弧度未变:“看来即便过去十八载寒暑,二嫂对那位欧阳公子……依旧情深难忘啊。”
“无关旧情!”温蓁咬牙打断,一股寒意和怒意交杂,“我只问你!一手遮天,间接取人性命……你心里,就真的不曾有过半分愧疚?!哪怕一丝一毫?!”
金光瑶轻轻摇头,语气平淡得如同讨论天气:“愧疚?我杀温若寒时,尚且手不抖心不跳。区区一个无足轻重的欧阳笙……”他仿佛在谈论拂去肩头的一片落叶,“算得了什么?”
他目光微抬,直直撞进温蓁激愤的双瞳:“至于说‘间接害死’?”他向前一步,声音压低,却带着锥心的力量直刺核心,“真正将欧阳笙推入死地的……难道不是你吗,二嫂?”
温蓁瞳孔骤缩!
他继续,话语如冰珠坠盘,字字清晰:“当年各家族人为避温家耳目,改名换姓、隐遁无踪者不知凡几!谁如你一般,走到哪里皆要堂堂正正宣告——‘吾乃云梦江氏门徒!’”他的眼神锐利如刀,“难道二嫂真以为,这份‘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所谓潇洒……是什么光彩值得炫耀之事?”
他微微倾身,声音里淬满了恶意和冰冷的真相:“正是你这份不知天高地厚的‘坦然’,如同黑夜里的明灯!才让温家的爪牙那么快便循着气味追踪而至!才……亲手葬送了欧阳笙的性命啊!”
温蓁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身形一晃,几乎站立不稳!心头翻江倒海,震惊、怀疑、无措与深埋的自责瞬间将她撕扯!过去十余年里为自己“坦荡无愧”所做的辩解,仿佛在瞬间被毒液侵蚀得千疮百孔。
她强压住心头的剧震与喉间的腥甜,用尽全力维持着表面的一丝冷静,又抛出一个名字:“薛洋呢?他还活着吗?”
金光瑶眼底有极快的思索掠过,快得如同错觉。他坦然道:“废子一枚,已然处理干净。”
“倒是利落。”温蓁冷笑,指尖掐进掌心,“继魏无羡之后鬼道天赋最高之人,你竟也杀得下手?”
“我现在……倒真不奇怪你知道多少事了。”金光瑶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我只是好奇……二嫂这些隐秘的讯息,究竟……源自何处?”
温蓁迎上他那探究的目光,唇边扯起一个近乎冷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声音轻若耳语:“等你……身死道消、魂归黄泉的那一日……我会烧纸告诉你的。”
话音落下,她转身,指尖划过山门无形的结界,光幕漾开水波般的涟漪,她的身影决绝地没入其中。
寒室。
晨光透过雕花木格窗棂,在地面投下明暗相间的斑驳。
蓝曦臣已起身,素衣如雪,正执笔临摹字帖。见温蓁失魂落魄地从外间进来,他搁下笔,没有言语,只牵起她微凉的手,引她至桌前,取过白瓷壶,注了一杯尚温的白水,轻轻推到她面前。
温蓁顺从地坐下,双手捧起微温的杯盏,小口小口地啜饮着,暖意也丝毫驱不散眼底的灰败。
蓝曦臣静静看着她,目光温和包容:“何事忧心?”
温蓁抬头,望进那双仿佛能容纳一切的温润眼眸,唇瓣微动,最终化为一声沉沉的叹息:“不过是……发现一些关于欧阳笙的旧事……背后竟有诸多不堪罢了。”
蓝曦臣没有追问细节,只是道:“可有新的线索?”
温蓁深深凝视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心底,半晌才低声道:“待尘埃落定……待一切……水落石出,我会原原本本……告诉你。”
蓝曦臣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一个无声而坚实的拥抱。那怀抱宽阔而温暖,带着令人心安的沉静力量。
片刻后分开,温蓁的目光落在他腰间。那块代表着云深不知处最高权限的通行玉令,正闪烁着稳定而急促的灵光,如同脉搏在无声跳动。
温蓁低声提醒:“你的玉令在闪。”
蓝曦臣垂下眼睑,指尖抚过温热的玉佩。玉令品阶至高,唯有触动山门结界核心方有此警示。联想到她今晨的异常早归,她提及欧阳笙旧事时的异样……种种碎片,在他心中瞬间组合成一个清晰的名字。
几乎无需思考,他便已了然门外是谁在试图闯入。
温蓁望着蓝曦臣清朗的眉眼,轻声道:“我听闻叔父已醒转,想去兰室探望一二。”
蓝曦臣温言道:“不必奔波。你留在此处便好。”
没过多久,屏风外传来沉稳的足音,蓝忘机与魏无羡一前一后步入寒室。蓝曦臣端坐于主位,姿容端肃。温蓁的座椅紧挨着他的,几乎是依偎着肩臂而坐,指尖甚至无意识地轻轻攥着他淡蓝衣袖的一角。
魏无羡一进来便瞧见这黏糊场景,夸张地以袖掩面,啧啧有声:“青天白日的,有碍观瞻,有伤风化啊!”
温蓁毫不客气地呛回去:“哟?从含光君榻上爬起来的人,也有脸提‘风化’二字了?”
魏无羡正要跳脚反驳,蓝曦臣已不动声色地探手轻轻一带,温蓁便顺从地被他牵起身。他引着她,与魏、蓝二人一同隐入了那座绘着青松流云的素绢屏风之后。温蓁乖巧地挨着他,坐在屏风后的小凳上,几乎能感受到他平缓呼吸时衣袖的微动。
寂静的室内,只有更漏的滴答声。
竹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起,带着几分刻意的轻缓。金光瑶步履无声,踏入寒室,带着他那招牌般的、仿佛浸润过春风的浅笑,在蓝曦臣对面落座。
良久的沉默像凝固的冰湖。
终于,金光瑶自腰间解下一枚泛着温润光泽的白玉令牌,轻轻置于光洁的桌面,缓缓推向蓝曦臣。
“二哥。”他率先开口,声音依旧温和。
“此为何意?”蓝曦臣的视线落在那枚通行玉令上,声音平静无波。
“原物奉还。”金光瑶唇角含笑,目光却沉静。
蓝曦臣并未去接,“此物早随心意赠予。”
金光瑶唇边的笑意淡了一分,眼底有极快的东西掠过:“此令伴我多年,出入顺畅无虞。今日却……”他微微一顿,语意未尽,叹息般道,“既是失效,便让它物归原主吧。” 他直接点破了方才被结界拒之门外的窘境——不知是蓝曦臣修改了结界核心,还是单方面收回了这枚玉令赋予的权限。
蓝曦臣不善诡辩,面对这“以退为进”的奉还,沉默以对。片刻后,他抬眸,直接问道:“此来何事?”
金光瑶敛了神色,正色道:“含光君与夷陵老祖依旧踪迹全无。云深不知处始终闭门谢客,各家早已疑窦丛生,颇有微词。二哥若得空闲,不如……择一时辰开门迎客。届时我引各家代表前来走个过场,权作交代,也免去诸多口舌是非。”他言辞恳切,将探查魏无羡的意图撇得干干净净。
短暂停顿后,他观察着蓝曦臣并无波动的神色,又关切道:“二哥,你……看上去心事重重?可是担忧忘机?”不等蓝曦臣回答,他便紧接着宽慰,“含光君光风霁月,举止端方,世人共鉴。此番行事,想必是一时受人蛊惑,所幸尚未铸成无法挽回之大错。待风波过后,兄弟之间说清道明便是。有我在,定不让旁人有嚼舌根的余地。”
“风波过后?何时?”蓝曦臣追问,语速平稳,眸光却如秋水般深不见底。
“待清剿完乱葬岗后。”金光瑶答得理所当然。
屏风之后,温蓁倏然坐直了身体!挽着蓝曦臣手臂的手指无意识地猛然收紧,指节泛白,身体也瞬间绷紧,一股森冷的寒意自脊背攀升。
蓝曦臣的臂膀似是无意地轻轻覆上她紧绷的手,稳住她的情绪,声音依旧沉稳:“乱葬岗?”
金光瑶点头,神情凝重:“自金麟台那场大乱后,秣陵、兰陵、云梦等地接连上报异状——多处古墓离奇被掘,棺木空空如也。更有迹象显示,有大批尸群正循着旧路……向夷陵方向聚集。最终的目标,恐仍是乱葬岗。”
“此举意欲何为?”蓝曦臣追问,带着探究。
“尚不明确。”金光瑶蹙眉,做出忧思状,“推测……或许是魏无羡启动了某种失传的邪阵,或是……再次动用了阴虎符之威?”
屏风之后,温蓁按捺不住,一声冰冷的轻嗤穿透素绢:“呵,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编排起人来倒是一套一套的,浑然天成。”
蓝曦臣安抚地轻拍她的手背,转向金光瑶问道:“当日在金麟台,魏公子遭金凌一剑贯胸,重伤至此,还能施展此等术法,号令群尸?”
金光瑶露出恰到好处的无奈,像是在谈论一个常识:“二哥莫忘了,当年他与江宗主于云梦江畔那一战,伤得只剩半口气了,不也一样爬回了乱葬岗,掀起了腥风血雨?于夷陵老祖而言,只要一息尚存,唤鬼驱尸……又有何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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