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蓁难以置信地扭头看看蓝曦臣面前那只空酒盅:“……不至于吧?”
“至于的!绝对至于!”另一个凑过来的弟子言之凿凿,眼神透亮,“姑苏蓝氏禁酒几百年!他们那些仙长啊,从小不沾酒,怕是连酒气都未曾闻过几口!这种人,就像刚开蒙的稚子,一滴就倒!”他说着,变戏法似的端来一大碗浓酽的醒酒茶,“师姐!快!把这个给他,就说是顶好的桂花酿!哄他喝下去,保管有用!”
温蓁一脸怀疑:“人醉了又不是傻了……”话音未落,蓝曦臣清冷的声音自身旁传来:“温姑娘?”他不知何时已放下了筷子,姿态依旧端肃,只是那双眸子里的水光更盛,“……这,不是酒。”他指着温蓁手里的茶碗,语气笃定,神情无辜。
“噗嗤……”旁边几个弟子忍俊不禁。刚才出主意的那个脸皮厚,干脆蹭过来,笑嘻嘻地对蓝曦臣打岔:“哎呀泽芜君~您鼻子灵,闻岔啦!这绝对是上等的佳酿,您尝尝就知道了!”
蓝曦臣略带困惑地看看那碗茶,又看看那弟子,最终又看向温蓁,眼神似在询问。在温蓁半是鼓励半是绝望的目光下,他竟然真的、缓缓地端起那碗醒酒茶,仰头——灌了下去!
温蓁:“…………”
几碗茶肉下肚,蓝曦臣似乎“吃饱喝足”了。他放下筷子,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衣摆,正襟危坐。片刻后,他开始左顾右盼,像是在认真寻找什么目标。温蓁正被师弟们围着七嘴八舌问醉了的泽芜君到底能不能认出醒酒茶,全然没注意这边。
突然!一只骨节分明、带着玉质凉意的手猛地攥住了温蓁的后衣领,以一种完全不容抵抗的力量,提溜着她站了起来!
“哎哟喂!”温蓁吓得差点爆粗,转头正对上蓝曦臣近在咫尺的俊脸。他还抓着她衣领没放,那双素来清冷无波的眸子里,此刻却燃着一种灼热的、跃跃欲试的光芒,嘴角的弧度比方才吃饭时还要大,像初入江湖的少年发现了新奇冒险:
“温姑娘,”他声音带着丝兴奋,“随我去夜猎吧!”
温蓁:“???”
好端端吃着席面呢,夜什么猎?“好好好……”她只想先安抚住这位祖宗,敷衍地点头。
“现在!”蓝曦臣斩钉截铁,攥着她衣领的手还没松开,眼睛亮得惊人,“即刻出发!”
温蓁:“…………”
她看了看窗外那轮高悬正午、晃得人眼晕的骄阳,再看看蓝曦臣那张写满绝对认真的红脸。好的,现在她百分百确定,姑苏蓝氏的泽芜君,他真的醉了!醉得不轻!
“泽芜君您稍等片刻!”她一边努力想把衣领从他铁钳般的手指里解救出来,一边回头厉声喝问那几个偷笑的小崽子:“去请含光君和蓝老先生的人呢?!死哪去了?!”
“来了来了师姐!应该快了!”弟子们连忙喊冤。
就在这时,蓝曦臣突然松开了揪衣领的手,抬起一根修长的食指,极其庄重地压在自己润泽的唇瓣上。
“嘘——!”
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神情专注又神秘,仿佛在聆听远古洪荒的秘密。
厅内喧闹似乎瞬间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堂中这奇异的一幕。温蓁也被这过于肃穆的气氛摄住,竟真屏住了呼吸。
蓝曦臣满意地扫视一圈,这才微微倾身靠近温蓁,带着一丝孩童分享秘密般的兴奋,又故意压低了声音,带着酒气的微热气息拂过她耳畔:
“温蓁,”他清晰地唤着她的名字,语气前所未有的亲昵自然,“跟我来。”
温蓁:“…………”
大脑当机了一秒。
还未等她从被直呼其名的惊愕中回神,蓝曦臣已经步履略快,却很稳地穿过喧嚣人群,朝着厅外径直走去!
温蓁只觉得头皮发麻!她猛地回头,看向那帮指望不上的师弟们,眼神求救:“你们……!”
那些混蛋小子们此刻默契十足,纷纷做出“快跟上”的口型,更有胆大的高声叫道:“师姐尽管去!蓝家仙师来了我们定会如实告知泽芜君去向!”
温蓁简直气得想把这些小兔崽子连同醉鬼一起塞进冶炼炉里!
她咬牙切齿地追出去,远远看见蓝曦臣走出大厅一段路后,竟停下脚步回望。日光落在他身上,那张染着红晕的俊美脸庞上没有丝毫迷茫,反而带着一种固执的认真和催促:
“温蓁!快点!”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地穿透嘈杂。
罢了……一个神智不清的姑苏宗主在莲花坞乱逛?后果不堪设想!权当为了宗门颜面!温蓁认命地叹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莲花坞后方尚有连片未及修复的废墟,断壁残垣在正午的烈日下投下寂寥的影子。蓝曦臣似乎对路径极其熟悉,步履快而稳,行走间袍袖拂过碎砖,竟不带一丝尘土。若非眼神偶有迷离之态,温蓁几乎要以为他根本没醉。然而正是这种奇异的“稳重”,才更显出醉酒状态的反差诡异。
七拐八绕,终于在一片塌了一半、明显曾有人居住痕迹的瓦砾前停下。蓝曦臣的目光扫过那些残存的旧痕,忽地抽出腰间那支通体莹润、寒气逼人的白□□箫“裂冰”,毫不犹豫地塞进温蓁手中!
“吹。”他言简意赅,眼神亮闪闪地充满期待。
温蓁的手一抖,差点把裂冰扔出去!这可是姑苏蓝氏家主的贴身灵器之一!寒气冰得她指尖发麻!这玩意哪能随便给别人!她忙不迭想塞回去:“泽芜君!这……”
两人推搡间,裂冰“当啷”一声掉在灰土里,滚了一身尘。
“嘶!”温蓁懊恼得直抽气,慌忙捡起,尴尬地用袖子去擦,“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
蓝曦臣只是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接过来,却用自己的雪白衣袖,仔细将裂冰上的每一丝尘埃抹净。然后,再一次固执地塞回温蓁手中!
“你吹。”他盯着她,眼神执拗得像个讨糖吃的固执小孩。
温蓁握着这冰冷又烫手的灵器,欲哭无泪:“可我真不会啊!宫商角徵羽我都分不清……”
蓝曦臣依旧只是看着她,那纯粹期待的眼神,让温蓁有种辜负了什么重大使命的罪恶感。
算了!横竖是被他醉了缠住!
她深吸一口气,把裂冰举到唇边,胡乱吹了几个气息不稳、荒腔走调、尖锐刺耳的音符——
还没等她吹完不成曲的调子,一只修长的手猝然伸来,精准地在她握萧的手腕上一拍!
啪嗒!
裂冰再次悲鸣着落地。
温蓁错愕地抬头。
只见蓝曦臣拧着眉头,满脸写着嫌弃,毫不留情地下结论:
“难听。”
说完,他果断转身,步履沉稳,头也不回地又走了!方向是莲花坞外面喧嚣的街市!
温蓁:“…………”
她看着地上二度蒙尘的裂冰,再看着那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简直气笑了!弯腰飞快捡起这可怜的灵器,随手往腰间粗布腰带里一别,认命地追了上去:“喂!等等我啊!”
莲花坞大门外的长街今日格外热闹,小摊连成一片,叫卖声不断。温蓁追着那抹月白身影,心急如焚。万一让旁人撞见泽芜君这般“热情奔放”的模样,姑苏蓝氏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蓝曦臣的步子越来越快,在人来人往的街市竟如同游鱼般滑溜自如。温蓁正焦急张望,忽然。
前方街角,一个围着好些孩子、插满五颜六色糖人草把子的摊位旁。那身如雪似玉的华贵锦袍,就这么坦然地、鹤立鸡群般地戳在了一堆探头探脑的小娃娃中间。
蓝曦臣站在糖人摊前,微微歪着头,神情前所未有地专注,像是研究什么上古阵图般,看着摊主老人手里旋转的糖勺,金黄的糖液在日光下闪耀着诱人的光芒。
温蓁终于松了口气,赶紧几步冲上前。
摊主灵巧的手指翻飞,金黄色的糖丝在阳光下折射出蜜糖般的光泽。蓝曦臣安静地站着,那身纤尘不染的月白锦袍,与周遭尘土喧嚣的街市格格不入。他眼神专注,近乎痴迷地盯着老人手中逐渐成型的糖人,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浅浅的扇形阴影。
温蓁轻轻戳了戳他的胳膊肘。
蓝曦臣侧过脸看她,眼神有些空茫,仿佛灵魂还粘在那些流淌的糖浆上。
温蓁指了指摊主刚刚吹好的、插在草把子上那个圆脸圆身的糖人:“想要这个?”
蓝曦臣的眼睛亮了一下,点头:“想。”随即,那光亮又迅速黯淡下去,变成一丝执拗的抗拒:“不想。”
“啊?”温蓁不解,“怎么刚说想,又不想了?”
“……不像。”蓝曦臣的声音有点含糊,莫名带着点孩子气,“……不要不像的。”
摊主乐呵呵地拿起新糖勺:“仙长莫怪,老朽手艺还成!您就说,想要个啥样的?天上飞的、地下跑的,还没我吹不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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