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出发时间倒是有了着落。准备行李出乎意料得快，至于原因嘛——方于陵算是明白什么叫身无长物，徒有四壁的家都不需要重新安个门，反正劫匪抢他们估计都嫌浪费时间。
次日晌午，方于陵携妹抵达山门——幸亏问过路人后发现他家原来和四时门就差两条街，不然以他坐过飞机高铁的意识面对这个时代的代步工具，先崩溃的绝对是他。
边上侍立那小道童瞌睡打正酣，被方于陵推醒后，从他补丁连篇的衣服打量到同样千疮百孔的鞋袜，只剩满脸嫌弃，最后不屑伸手，撇嘴道：“报名费，一串铜钱。”
总共家当只有三串的方于陵顿时惊呆，“这么贵？！”
“爱报不报，别的考生来还给点小费呢，谅你也拿不出。”小道童鼻腔哼气，又打算靠上山门睡过去。
“唉……”想到之前买饼透支都出大事情，这主线他还真不敢不做。方于陵忍痛割钱，双手颤-抖，和铜钱串子大眼瞪小孔依依不舍半天，终于将其搁到那小破桌上。
“等等！”小道童叫住转身的他，一指方灼华道，“她也要报？”
“女孩子不能报名吗？”方灼华扑闪着大眼睛，直盯得小道童颜面通红。
“不是不是，就，你没交报名费，”小道童手忙脚乱地解释，“你在他身后，我刚刚没看到，就给半吊吧！”
怎么这就成了半吊。方于陵暗忖，自己怕不是被坑。
小道童许是看出他的想法，嗤笑道：“你是成年男子，她是小姑娘，当然要便宜点咯！”
成个ball啊，我早晨途经小溪时照过，这躯壳目测也就十六岁好不，我看方灼华年纪也大差不差，你不就是看她好看。方于陵在内心摘下头上次第冒出的各种井字，忍气吞声又补上半吊钱。
不知道是什么未解之谜，似乎修仙的都喜欢把门派造到海拔奇绝处，又爱考上山。
及至进门，方于陵发现赶来考试的人还真不少，将狭窄栈道营造出浓郁假日旅游景点气质。累得呼哧喘气的方于陵被人堆裹挟，汗流浃背，感觉视野已经开始模糊。
他转头深呼吸两口气，试图借此保持清醒。
“哥哥，累了吗？”方灼华却也正在看他，触及目光，就拉住他衣服下摆微摇。
一句“还好”尚未出口，他就被对方拽着袖子，一路拉到人稍微少点的栈道边亭台。
见方灼华掏出手绢踮脚示意，方于陵立刻接收信号，弯下腰由她给自己擦额上汗珠。“我看哥哥出好多汗，肯定是觉得累。”接着她又递给方于陵一个水囊和几块点心。
好贴心的妹妹，恨不能把我的亲妹拽来让她学学，也不用怎么样别一言不合便扔东西砸我就行——方于陵在内心大声尖叫，突然觉得不对。他疑惑地看向被搁到手里的水和食物，“这些东西，都是哪儿弄来的？”
昨天他们不是还在小破房子里一块饿到昏厥吗？？？
“说出来哥哥不要觉得奇怪，”方灼华绞着手指，“昨天夜里我正摸娘留下来的戒指，结果……突然发现能看到个奇怪屋子，里面的东西想拿什么就会出来。”
“之前不行的！”她抬头飞速偷看一眼方于陵，“如果我早能做到，肯定不会让哥哥挨饿还受伤，都怪我……”方灼华的音量越来越低，抽噎两声，听上去又像要哭的样子。
方于陵赶紧一把抱住妹妹，边拍她后背边开始哄：“没事没事，受伤都是小事，没食物大家都不想的，完全不是你的问题！”
哇噻，原来我穿的是修仙世界吗！还有点小振奋——说起来方灼华为什么那么会哭啊，有点绝望。
他想想又补一句道：“有时候命运是会和人开玩笑的嘛，过去都过去了，还是开心点咯。”
见方灼华轻点下头，脸上多云转晴，方于陵可算松口气。
这时远处隆隆声传来，他脚下的大地突然剧烈震动，伴随栈道上此起彼伏惊呼。
什么情况？方于陵举目四顾，众多同考者都因为这晃动东倒西歪，他转过头不禁感慨，倒是自己这儿好像受影响不大——个鬼啊！
身前的石台在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裂开条巨缝，而方灼华正拉着他的衣摆定定望向远方景象出神，似乎毫无所觉。
下秒，半边台子猝然断开彻底下落，方灼华一趔趄，就要跟着掉落。方于陵感觉自己发挥出了千军万马抢选修的手速，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接着整个人都被拉得向下一沉。
此时方灼华好像才反应过来，愣愣抬头，眼中又开始泛出晶莹的泪花。
“哥哥，你放开我吧，”她的语气很轻且平静，“这样下去你也会摔下去的。”
方于陵瞄向下方，深崖云雾缭绕，他感到有些头晕目眩，赶紧加上只手去拽方灼华。
“不行啊！”他干脆闭上眼，心无旁骛，只顾全力抓住对方手臂。
苍天大地，你死了任务进行不下去我也得死啊！
十岁的时候他就内心戏一堆，除去家里人却鲜少社交——当然，本来也没人来叫他出去玩。
某天夕阳洒满窗棂，同学的笑闹从操场传来，仅他一人的教室就显得尤为安静。方于陵垂下眼，一笔一划做抄写，没来由感到难过。
“为什么不开心？”
他当时转头看到的是谁呢？对方面容早已在记忆中模糊，但那个傍晚到处玩的快乐却很清晰，他们坐在树荫下，对方给他讲故事，然后他便睡着了。
最后被老师叫醒时，他正趴在自己书桌上，天已经全黑。
尽管那也许只是一场梦，但每当他觉得孤独，就会想起那人。
就像他一直就该有这么个人陪伴那样。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走马灯回忆杀吗！方于陵有点咬牙切齿，虽然但是，真的快到极限了，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现在的局面啊！
……好像还真有。
“启动系统。”方于陵在脑内喊道。
“竭诚为您服务。判定您的目前需求是救方灼华，此举将透支大量点数，一切后果自负。确定使用？”
“确定！”他一锤定音。
“收到确认指令，效果三秒后到达，请注意查收。”
有系统这句话，方于陵顿如吃下定心丸。他睁眼刚想说两句安慰妹妹别慌，却恰好瞥见对方嘲讽笑容转瞬即逝。再看时，方灼华又是要哭不哭的样子。
是自己的错觉？他愣神中，天边几道流光倏忽而来，纷纷托住或悬挂山树或坠到半空的考生，将他们送回平地，甚至还帮忙掸干净其身上沾染尘土。
流光落地，领头老者须眉皆白，后面随行几个道童皆束发蓝袍。
“不必惊慌，此乃入门考试关键一环，筛选的是诸位临机应变。”老者轻抚胡须，语气娓娓，对嘈嘈切切议论的考生一压手，众人立刻噤声。
这要是时机没掌握好，不会有人受伤吗？方于陵皱眉，又感到袖子被方灼华扯过去。他倾身，听见方灼华用气音道：“哥哥，后方左侧那个是青儿。”
“啥？真的假的。”方于陵立刻抬头去看，只见被指认的少年眼角有颗朱砂痣，也正局促不安打量他俩，眉目有两分和方灼华相仿，也是十六岁年纪。
可是任务怎么一点反应没有，难道还得明面相认？系统你好烦哦。方于陵内心小声bb。
“哦，这边两位小友，嘀咕何事？”眨眼间，老者就站到方于陵面前，吓了他一跳。
……完，虽然对着妹妹和系统都可以口若悬河，但面对这种有点气势逼人的长辈，他社恐犯咯！方于陵汗颜，一下不知如何作答。
“老爷爷，我们在好奇怎样可以顺利上山。”方灼华却突然握住他的手，乖巧回道。
“哈哈哈这个小女娃倒是爽直！”老者看着她，手指轻轻一提，“上山啊……就是这样！”
清风骤至，方于陵感觉有股巨力在他脚下一托，自己便凌空旋转起来，连带方灼华一并卷起。他生怕方灼华恐惧，立刻将对方捞到身边捂住眼睛。
身体越升越高、底下人群渐小，山顶的门派却近，然后那风忽坠，方于陵在失重中刚张嘴要叫就呛进一口冷气，狠狠咳嗽起来。还没咳完，抬眼已站在山门口。
一落地，他赶紧查看方灼华的情况。没想到妹妹却挺淡定，还新奇地观察那高大云匾上“四时门”几个字——与其说是字，不如讲是画，春夏秋冬的花在笔画上绽放虚影，煞是好看。
“瞧，这不是很简单？”背后老者声音再次传来。
不，我现在觉得甚至比抓妹妹那会还艰难。我可能真的有点恐高。方于陵脸色惨白。但这能说吗？不能。
那几个蓝袍道童也在随后赶到，其中一人作揖道：“师父，是否要立刻安排他们去洗髓并检验道心所向？”
“差不多，不过这个小姑娘似乎已经……”老者微眯眼，稀奇地上下仔细扫视方灼华，“还真是二次参悟。你叫什么名字？”
“方灼华。”见妹妹回答不急不缓，方于陵不禁蹙眉，从亭台边缘被救之后，怎么总觉得方灼华反应不太对。
“不错，你先跟我走。”老者又召来一道风、托起方灼华，又一摆手道，“子悠，你带另一人去测道心。”
“是，师父。”那带朱砂痣的蓝袍少年颔首应下。
老者前脚刚走，他就对方于陵道：“哥哥，你终于上山了！”
在这兴高采烈的语气中，系统和宕机一样毫无播报，方于陵有点沉默。
人都站在面前，你还想让我怎么“寻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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