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藤原之助又见了早河英子。
见了之后他忍不住暗自肺腑,怎么早河家的成年人精神状态还没有未成年稳定。但是转念想想,毕竟经历了相当长时间的家暴,就不太过苛责了。
这种家务事总是最难办的,尤其是受害者是早河英子这种有斯德哥尔摩症状的人的情况下。他事先看过早河家的资料,包括从邻居到早河家两个孩子林林总总的报警记录,心里只希望早河英子对早河弘夫病态的顺从能让她为案件提供些有价值的情报。
他头痛地咬了咬嘴里的香烟,一点冒着红光的灰烬从燃烧着的一端掉下来,被他抬手一把攥进掌心,免得烧了桌布。
加藤原之助甩甩手,拉开椅子坐在早河英子面前。犹豫了一下,到底是把抽了一半的烟掐灭了,多少照顾些早河英子脆弱的神经。
眼前的女人形容憔悴,面颊凹陷,薄唇,眼尾下撇,神态忧郁。不难看出早河有树的长相更多地继承了她的优点,而琥珀色的眼睛则大概率遗传自更上一代长辈。
加藤原之助放缓语气,平和地和她打招呼:“早河女士,您好。我是加藤原之助,负责这起案子。”
说着,他把自己的证件在桌面上摊开。随即看向早河英子背后封闭的墙壁,若有所思。
半小时后,端着咖啡杯在问询室门前发呆的原田,看见加藤原之助推门走了出来。她问:“谈得怎么样了?”
加藤一脸疲惫,他靠上身后的墙壁,曲起右腿,左腿支撑着身体站稳:“就那样吧。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横竖就那两个意思:她买完菜回家后两个人就已经那样了,凶手不可能是她的孩子。”
闻言,原田也跟着叹气了:“这不都是些显而易见的东西吗?”
加藤原之助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算作对她的附和。
原田却敏锐地察觉出他的心思,追问道:“你对她说的东西有不一样的看法?”
“只是一点猜测和直觉罢了,”加藤不打算把心里的臆测说出口,“把没根据的想象说出来,是对真相的不尊重。”
很奇怪,从早河家的孩子再到这位夫人,都很奇怪。
如果早河英子当真如资料上那样,对她的丈夫有着严重的依恋,那么,她应该会相当积极地配合调查。即使她什么异常都不曾察觉,哪怕仅仅主动叙述一天的行程、描述她所见的早河弘夫与大冈岩的表现,而不是反反复复讲些没有营养的废话,都可以算作她做出的努力。
加藤原之助这样判断。
“你倒是总在这些地方表现得很正直,”原田说,“明明平时都没个正形。”
“你呢,你又怎么回事,在这里发呆?”加藤反问,“我以为你会寸步不离地守着那两个孩子呢,不是心疼得不得了么?”
他们讲话的口吻都不客气,毕竟是熟人。
“我也是有事情要办的好吧,路过稍微休息一下罢了,”原田烦躁地灌了一口咖啡,恨恨道,“应付那些见缝插针的记者不比你的工作轻松啊。”
“消息没封锁吗?”
提到这个,原田毫无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是谁把消息通知卖给媒体了,你不是看见了吗,我们赶过去前公寓边上就聚了一撮记者。如果不是处理得快,早河家两个孩子的大头照已经挂在电视屏幕和小报上了。”
原田意犹未尽地骂道:“**保护**保护,强调了这么多次,还不明白吗?这群家伙到底是不是生活在法治社会啊——说了现在他们不能接受采访、等案件有进展了局长会出面回应,还在催还在催,催催催,又是警方和□□势力勾结,又是警方包|庇凶手,以为办案子是他们写采访稿吗?两眼一闭一睁就ケ了?才一个晚上过去外面的谣言就满天飞……”
“请正面回答我们的问题——请重视民众对案件的关注——”她拖长腔调,摇头晃脑地模仿记者的唇枪舌剑。
“都给我滚去黄泉比良坂面见伊邪那美啊……バガ。”
原田气呼呼地又灌了一口咖啡:“他们家里人出事了要不要也挂上头条博眼球啊?”
加藤耸耸肩:“说不定呢。”
“去和那两个孩子聊聊?他们分开待着呢。”原田确认道。
加藤原之助说:“等下我带着他们出去聊。”
“哈?”原田眉头紧锁,“外面多半有记者蹲守,你带着人出去?”
“天已经黑了,那些人也不会离警局太近,”加藤原之助表现得很淡定,“我把警服换掉——啊,你给那两个孩子换干净衣服了吗?”
“换是换了……”
“那就没问题了。我自己的车还丢在警局后门呢,我们等下从后门走。”
“你要开车?去哪?”
“不清楚,”加藤说,“可能去隅田川吧。走远点,就不会被注意到了。”
他并不是突发善心才决定带着那两个孩子出去,就像他对早河英子混不在意。
但又像他没有在早河英子面前抽烟,他也会为了照顾两人的情绪把人带到隅田川散心。以案件为动机,加藤原之助是很愿意关心一下重要人物的。
神经过分紧张的人只能吐出些毫无逻辑的口供,他又不是在审问犯人。
原田困惑不已:“你为什么非得把他们带出去?”
“嘛……”加藤离开支撑身体的墙壁,从第三颗开始解开警服的扣子,敞怀露出里面的白衬衫——他习惯把最上方的两颗纽扣空下,那两颗一直是松开的,“问询室里没有窗户。”
他想,那两个孩子需要一扇窗。
原田陷入良久的沉默,再次开口时,她以拇指的指节揉开紧缩的眉心,语气变得疲惫而柔和:“好吧,你们小心点。”
“早和夫人那边……”她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我等下去问候一下,也不能让她就这样一个人。”
“嗯,辛苦了。”加藤原之助颔首道。
“你也是。”
他的视线穿过前台透明的玻璃门。
是夜,月光有着如同丝线的形体,倾泻在薄雪上,犹如细雨。门前色彩简明,唯有月色与灯光映照出那一片薄雪,干干净净,尚未遭践踏。
在远离灯影的黑暗里,藏着寻血的猎犬般向他们窥探的眼睛。
加藤原之助向来不喜欢这些眼睛,即使权势有如加藤义盛,也不能使它们停止刺探。
而这些眼睛往往有着让一切向着糟糕方向发展的能力。
期末周,难熬,得熬到七月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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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神不在的第七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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