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君对我说:“爱丽丝,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海?”
我闻到了福尔摩斯君身上重重的酒气。他是一位咨询侦探,今天早上他为了一起案件早早的出了门。这已经是我们生活中的常态,至少我早就已经习惯,但我第一次见到他喝这么多酒。就我记事以来的所有记忆,我可以肯定福尔摩斯君并不是一个喜欢喝酒的人,这无疑勾起了我的好奇心,但我没有询问他,毕竟我也只是他的同居人罢了。我为他泡了一杯花茶,他却盯着我:“爱丽丝,和我一起去看海吧。”
我转头看向窗外。天早已完全黑透,迷雾之下只有朦胧的煤油街灯尽职的放着微弱的灯光,除此以外唯有深夜巡逻的苏格兰场警探远去的脚步。这个静谧的时间,就连马车都早已歇息。但福尔摩斯君不屈不饶的看着我,他又对我说:“和我去看海吧,爱丽丝。你从小到现在还没有看过海,不是吗?”
我没有说其实我早已在图书和杂志上见过海的照片,而且即便是我现在的年龄,也不会认为在深夜去看海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我白天为了调配一款新的花茶喝了太多失败品,目前正睡意全无。福尔摩斯君拉住了我的手,对我说:“走吧爱丽丝,我们去看海。”
我们迎着夜色出了门。
我第一次在这个时间出门,夜晚的贝克街充斥着优雅的神秘,让我的心脏砰砰直跳。而福尔摩斯君握着我的手沉默不语,若不是他那身酒气完全没有消散,我甚至会觉得他和往常没有喝酒的福尔摩斯君一模一样。我透过灰雾看向煤油路灯微弱的火光,突然想起白天读到的,爸爸和福尔摩斯君的冒险记录中也有过深夜出门的描写,这让我感觉我离我的爸爸又近了一些。不过爸爸和福尔摩斯君又是怎么在深夜叫到一辆马车的呢?我还在走神,福尔摩斯君却带着我走入了一条小巷。那条寂静的小巷只有一个还清醒着的,不过我还从未见过的漂亮姐姐,露出惊疑的目光看向我们。而福尔摩斯君拿出了一笔钱对她说:“Miss雷斯垂德,能帮我找一辆马车吗?”于是那个姐姐接过钱“哼”了一声,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之中。我看向福尔摩斯君,而福尔摩斯君拉着我的手却没有看我,只是望向小巷的尽头。
我们在路边等了不知多久,马车停在我们的面前,我们一同上车。福尔摩斯君和我并排坐在狭窄的车厢之中,我听见马蹄踩过石砖发出的声音,而身旁的福尔摩斯君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但不知为什么,我却觉得他有千言万语尚未出口,那大概是他想同他的搭档——我的爸爸说的吧?我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好的机会去探究我一直好奇的那些事,我摇了摇他的手:“福尔摩斯君,你能和我说说你和爸爸的冒险故事吗?”
福尔摩斯君看着我,缓缓的,用和往常完全不同的语调向我说起了我从未听过的,他和爸爸的冒险故事。
我听了好几个从未听过的故事。但坐在缓慢行驶的马车之上,睡意逐渐填充了我的大脑。当我意识逐渐回笼的时候,我已经枕着福尔摩斯君的胳膊睡了一觉。而福尔摩斯君面无表情看着窗外,恢复了一言不发的模样。说起来我其实也很少见到这样的福尔摩斯君,他在我的面前一向都显得感情充沛,虽然很多时间我能看出他只是为了逗我开心。他身上的酒气散去了很多,我想我大概已经睡了很长一段时间。果然,就在不久后福尔摩斯君转过头,对着正在揉眼睛的我轻声说:“醒来了吗爱丽丝?我们到了,这里就是多弗港。”
我点了点头,跳下了马车。带着淡淡咸腥的海风拂过我的脸,让我本来因为遥远的路途和短暂的睡眠而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不少。我第一次见到港口停驻着的几艘巨大的轮船,已经有人提着灯在港口和轮船之间忙上忙下。我转过头看向福尔摩斯君,福尔摩斯君对我露出了熟悉的笑容——现在很明显可以看出他的酒已经醒了不少。福尔摩斯君重新拉着我的手,和我一同望向大海,我听见福尔摩斯君对我说:“……他当时就是从这个港口离开的。”
我知道福尔摩斯君说的是他的搭档,现在正在大洋另一端生活的我的爸爸。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完全理解了福尔摩斯君在深夜带着我来到这里的用意。要是爸爸再离开得晚一些,或者我能再出生得早一些,是不是当年目送爸爸离开的身影中也有我的影子呢?我似乎瞥见了看不清模样的父亲站在游轮上向我们告别,而我在他离开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问:“爸爸也是在深夜离开的吗?”
福尔摩斯君回答了我:“他离开的时候并不是深夜,但在那之前的某一天夜里,我们一同在这里看过海。”
“爸爸也没有看过海吗?”
“恰恰相反,爱丽丝,他……就是在临海的城市长大的。不过那确实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大海。”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的故事。和往常的福尔摩斯君不同的,带着淡淡酒气的,沉默的福尔摩斯君眺望着大海,而我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现了福尔摩斯君和我的爸爸一同站在这里的场景。我学着福尔摩斯君望向远方,尝试从视野的尽头捕捉爸爸所在的那片大陆的影子。福尔摩斯君却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爱丽丝,从这里可是望不到……的。”
福尔摩斯君的声音并不大,我只听见浪花拍打海岸的声音,至于福尔摩斯君的那句话已经随着时间消散在风中。我没有再踮起脚,而橘色的光终于穿透了云层,为海水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鳞光。我转过头,福尔摩斯君拿出了他的烟斗叼在嘴中,不过并没有点燃。在那过后,福尔摩斯君抬起手挡住了我的部分视线,我随着福尔摩斯君的手,看到太阳从海平面逐渐升起——今天是一个极好的天气。我听见福尔摩斯君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那天他告诉我他所在的那个国家的名字有一个很有趣的含义,‘日出之国’。”
“听上去是特别浪漫的含义呢,福尔摩斯君。”
“离开的那天我抱着你,就在这里为他送行。快上船的时候他拥抱了我们,还打湿了我的那天穿的衣服。他对我说:‘……,可以来海边看看日出’。”
“虽然我没有听清,但打湿了福尔摩斯君的衣服是真的吗,福尔摩斯君?”
“爱丽丝,世界第一的大侦探可从不会说谎的。”
“好像变得很可疑了呢,福尔摩斯君。”
“无论如何,事实就是如此,爱丽丝。”
某个瞬间,我瞥见了福尔摩斯君脸上闪过的水珠反射的晶莹的光,但我仔细看向福尔摩斯君的脸时,那里却什么都没有。我们站在海边,看着太阳升上天空,停泊在港口的船只陆续出航。福尔摩斯拉了拉我的手:“走吧爱丽丝,我们回家了。”
“不多看一会儿吗,福尔摩斯君?”
“我还有一起没有解决的案件需要处理,至于你,爱丽丝,你还要继续回去写那篇小说吧?截稿日可是马上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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