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都是我训练此处的士兵，并不辛苦。”
“训练士兵，总是要辛苦的，张将军何必强词，我既说子龙辛苦，便说张将军也辛苦就是了，张将军，往常辛苦了。”
面对上广陵王的狡黠一笑，张飞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整理自己的手甲，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转身走了。
“跟上。”
广陵王跟了上去，留下赵云一人，挠了挠下巴，参不透这一来二去，其中奥妙。
二人这次没去什么闹市，只是找了座山攀爬。有山上树木遮挡，人也凉快了许多，不像先前阅兵时候那么热了。
从山脚爬到山腰处，身边的行人上上下下，稀稀疏疏全部加起来也不见几个，可见不是什么人多的地方。
广陵王累极，有些爬不动，张飞不由分说拉起她一只手，拽着她爬坡。
广陵王哭笑不得，走的丑陋可又不舍得撒开。
“这是什么山？”
“不知。”
广陵王看着脚下的路：“这山不是孤山，既有路，偶尔有行人，可见已经过开发，又怎么会不知姓名呢。”
“我是说，这座山的山名，是不知。”
“不知山？好奇妙的名字。”
“我自己起的。”
广陵王无语了，问道：“山上有什么？”
“百姓的祭坛，有一次，碰见了看卦算命的仙人？也可能是骗子……”
广陵王打断他：“那也没什么可看的吧，张将军信鬼神之说？算命？”
张飞转脸，幽幽地看着她：“扫兴的话，不要说。”
“是是是，张飞将军。”
“那人说大哥出生时有‘飞禽落羽’之象，乃大富大贵之人。所以，肯定有半分可信。”
“……那你呢？”
“我？”张飞顿了顿，答道：“我没有算，但他说了些天命难违，世之外人之类的话，记不清楚了。”
广陵王皱眉，想到张飞死而复生的事情，陡然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他可还说了别的？”
“你不是不感兴趣吗？”
广陵王被逗笑了：“我对仙人不感兴趣，但是对张将军感兴趣啊。”
张飞眸色一深，侧脸看她：“你与其他男人说话，也是这样？”
“怎么会呢，只跟张将军这样。”
张飞：“……”
——
广陵王没想到的是，这山顶上居然真有座空置的祭坛，看起来是以前大点的官建起来给百姓祈福用的，只不过祭坛内杂草丛生，应该是荒废许久了。
“你带我爬这么高的山就是来看这个的？”
张飞没说话，只自顾自走着，广陵王只得跟着。
走着走着，很快就没了路，走的都是泥地，长长的灌木从底下有时候藏着石块，很容易将人绊倒，广陵王摔了一次之后，张飞步子放缓了许多，很小心带着她走。
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广陵王心里思绪甚多，她忍不住回想起很久前的时光，心里突然有些难受。
好在没多久，张飞就停了下来。
“就在前面。”
广陵王听到了水声，越来越大的水声。二人面前有座小亭子，张飞拉着她穿过，广陵王跟着他，只几步，便完全没了路。
是断崖，可她往下一看，眼前一片广阔的天地。
一圈圈的农田，盘结的村庄，清澈的溪涧，由上而下的巨大山泉。
广陵王惊讶：“这里是？山泉眼？还有瀑布。”
“嗯。”
二人只站了片刻，就被水汽微微打湿额发眉毛。
“好凉爽啊。”
广陵王有些累了，便坐到亭子下坐着，松散道：“假如我不是什么亲王，没准夏季来此处避暑，当真是一件美事。”
张飞没有回应，盯着她，突然从身后的囊中取出一幅空的画卷，用毛笔沾了点山泉水，就画了起来。
广陵王问他：“喂，你为什么把我送你的毛笔挂在身上啊？”
从来没有拥有过这么好的毛笔。
广陵王：“……”
见张飞画画专注，不发一言，广陵王有意扰他。
便含着笑意，妩媚捋了下鬓发：“那可是本王精挑细选的，上好的狼豪，绝佳的百年楠木，匠工师傅一个月精细雕琢的刻金笔身，本王不喜浪费，但为了张飞将军一掷千金，只是想用自存的钱讨张飞将军的欢心呢。”
张飞“唰唰唰”几笔快速收尾，一幅透明的水画就完成了。
“画的什么。”
“不知山，景色，很美。”
广陵王稍稍失望了一下，道：
“还以为张将军眼里会有我，所以会画我呢。”
张飞已将画收回了囊中，他眯了眯眼睛，大步走近她。
广陵王不习惯被这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忍不住站起身。
张飞又向她走了两步，靠得太近，把她撞到了身后柱子上，整个身形罩住了她。
“作甚么……”
广陵王一动也不敢动。
两人贴的太近，山泉溪涧的声音都逐渐远去，空气变得稀薄，呼吸声、心跳声都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旋律。
广陵王觉着周围的世界仿佛消失了，只剩下张飞那长长的眼睑，饱满的嘴唇。
糟糕极了。
张飞低头看着广陵王，他伸手，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姿态，摸到她头的一侧，随着他的动作，广陵王眼睫毛，眨啊眨的。
张飞像给鸟儿梳理羽毛一般，有规律地拨动了几下她的头发，又滑向她的脸颊，凉凉的指尖扫过耳垂，若有若无的凉意。
“你头发乱了。”
原来是帮她把松落的发丝撩到了耳后……
“谢……谢谢。”
张飞又拉起了她的手，两人就这么手牵手，仿佛寻常人家的女子与公子。
广陵王脸上红了。
“二哥跟我说过，我们之前的关系就很好，但我忘记了，对你，更多的是空白。”张飞突然说，“如果你知道什么，你可以告诉我。”
“那些……都过去了，也不是什么值得说的。”
广陵王想抽回手，但张飞不肯。
“……你之前问我，如果说有没有想起过什么，确实没有，但我也应该回答有。”
“什么意思？”
“我想起过你很多次。”
张飞绿色的眸子仿佛有种魔力，吸引着她与他对视。
“从广陵来此城的路上，我就想到你，我也不知为什么，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
“你身为一个亲王，为何会在许都不遗余力救下我，又将我带回广陵，又对我…很好？”
“……”
“其实，我对你充满了好奇。但我有别的事情，大哥二哥的下落更加重要。”
广陵王心脏砰砰砰地跳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年多的时间，你或许是早把我抛脑后了，我这么猜想，也不曾去找过你。”张飞戏谑一笑，“是吗？”
广陵王没好气地说：“对。”
张飞也不恼，只接着说：“我经常画画的时候想起你，不知我留的画你有没有看见，因为她们曾说，我们是画友，我新画的画，想让你也看到，毕竟，能欣赏我画的人不多。”
她们？广陵府的那些女官们？？
“赵云，他来这里，你在马车里，你回避了我的目光，我很费解，好像我们连画友也不是，我去问二哥，我又去找你，那天晚上我给你画了画像。”
“如果不画下来，就睡不着。”说到这里，张飞微微侧过了脸，回避了她的视线。
沙场上的人，大概是不想自己的情感太过暴露于人。
“后来，你说要送我毛笔，我们一起捉鱼，那天在船上，我……”
张飞突然不说话了，睁着一双翠绿的眼睛，无表情地凑了过来。
广陵王感受着张飞的迫近，快速眨巴着眼睛，心脏快从胸腔里飞出。
嘴唇相碰的时候，广陵王忍不住抓住了张飞胸前的衣襟，一些混乱的记忆与画面充斥着脑海。
大概是两人都将一些无法全部描述的情绪全部宣泄了出来，这个吻突然变得炽热，越来越深。
从浅尝辄止的微微触碰，到无法呼吸的吮吸啃咬。
张飞单手揽着她的腰，非常紧。
湿滑的舌头后方是有些荆棘的刺青，那熟悉的苦涩墨香，充斥着口腔。
因为俩人吻的太过混乱，来不及闭上，便沾湿了下巴和脸侧。
即使站在山泉边，广陵王也浑身热了起来，仿佛被一团烈火炙烤着。她再也站不住，被张飞推着压在了亭子上坐着。
他弯腰凑近她，目光垂落，亲的很凶。
不知不觉，衣服也从肩膀处被拉开一半，张飞脸埋在她的肩窝，轻咬了一口，还想往胸前索取。
“不要。”
她低垂着眼眸推拒了一下，张飞只能先和她分开。对方停下后，她故意不看他。
张飞低头看她，掰正她的脸和自己对视，手指擦过她亮晶晶的嘴唇，幽幽地说：“喜欢，像墨。”
“喜欢什么啊你，以前怎么不像这般爱说话……”广陵王在他肚子上给了一拳。
“以前我也亲你？”
“……没有！”
广陵王将脸靠在他腹部，双臂圈着他的腰。
张飞身上的气息，有股浅淡的莲香，衣服下的温热让她鼓燥的心终于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感觉自己放下了一些东西，又重新获得了一些东西，有种失而复得的快感。
“其实，我好想你……”
张飞突然蹲了下来，她不得不松开他，两人视线齐平，后背被环住，头顶一重，张飞抱着她，下巴搁在她头上，说话的时候，广陵王的头顶会有震动。
“想一个人，是对方不在的时候，我在，你想谁？”
广陵王顿了顿，回答道：“在不在，都会想，才是喜欢。”
“……原来是这样吗，既然喜欢，为什么之前冷淡。”
“你管我？你怎么这么烦这么笨嘴？你是猪吗？”
“你是。”
“我才不是，你是小孩子吗！”
“我不是。”
“你是！”
“不是。”
“我说是就是！”
“不。”
“……”
“……”
两个人忽然拌起了嘴，直到回府邸都没停。
直到张飞将她送到住处的廊下，才停下来。
“好了，不吵了。”广陵王笑着。
张飞点头：“嗯，否则，他们认为我欺负你。”
广陵王翻了个白眼。
张飞似有若无地笑了下：“别跟你的副官学。”，又道：“他怎么没跟着你来，这一次？”
“他有事情要做，便没来，怎么？你对我的副官也好奇了？他要是跟着我，你还能那样？”
张飞眸色比方才深了许多，半晌，又缓缓道：“你的副官……”
“你的副官看着很穷，忙碌，却没有钱。”
“你怎么知道？他确实是劳碌命。”广陵王心虚地讪讪笑道，“主要是我这个上司也有点穷，所以我的副官就更加抠门了，对了，你是怎么看出他很穷的。”
张飞转身，已经打算离开了，只用后背淡淡回应了一句：“面相。”
广陵王忍不住莞尔，喊道：“你还懂这个，那张将军觉得本王的面相如何？”
“好看。”
“还有呢？”
张飞的背影越来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但广陵王还是听见了他的回答。
“喜欢。”
不咸不淡的一句，却像一座大鼎重实，往日那总在广陵王眉头盘旋的一抹愁虑之色，也在今晚之后，再也不见了。
几个跟差广陵王的侍从也发现了这个端倪，甚至有一个爱晚睡的女官，声称自己看见张飞与广陵君在夜色中说着悄悄话，她还听见了什么“欺负、副官、很穷、喜欢等等字眼。”
问其详细，只说：“其中种种，不足为外人道也~~~”
失了记忆的冷漠将军，无数手段的亲王，本不该有所牵扯的二人，却也像寻常男女那般。
她看见冷漠的将军对一个女人特殊的怜爱与呵护之情，手段无数的亲王也会放下庄严，在男人面前笑的像个寻常人家的少女，二人斗嘴调笑。
依她所见，这世人真实的情爱远比什么话本来的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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