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红的关系很大,来来往往的人群我也认识的不多,插不上话,只能在叶秋身边待着,所幸二爷或许嘱咐过什么,让我能有幸在最后的时间见二爷一面。
最初看见那位形销骨立的老人,我被吓了一跳,因为他此刻,简直……像一个僵尸一样。
只是看着,便明白了“风烛残年”这个词的意味,干瘪松垮的肌肤,脸上深邃的皱纹,僵直到不太正常的身躯,都向我昭示着他的苍老与疲惫。一位饱经风霜的旅人,终究在经历了属于自己的地老天荒后,要回到最初来时的地方了。
眼睛上面覆上了一层白翕,似是把生命的烛火也蒙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纱,那死亡来的太慢,让他多受了些折磨。
他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我清晰的意识到。
我站在他旁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我其实很想像一边坐在木板旁边的人一样,握着他的手,去碰碰他,碰碰他,告诉他——我在这里,我回来了,我来看你了。
我是他活在远方的学生。
他的眼睛似乎动了动。
我就站在那里,站在他面前,看着他,鼻尖发酸,眼眶热热的,旁边二爷那支的叔叔却拍拍我肩膀,“不行哭啊,不行哭,老爷子面前不行哭。”
我努力的仰头眨着眼晴,只是,一看到二爷这般形销骨立的模样,便是觉得一阵难受。阴沉了许久的雨季不知何处安放,只能堆积在天空中发霉。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直面死亡,我已经杀死过一个龙王,那么轻易,轻易地仿佛我有颠覆整个世界的力量。
但不一样的,当白烟浮起,丧乐奏响时,在这漫长的行进与时间中,填满了喧闹的悲伤,死亡的意义就在其中。
我慢慢地,茫然地望着框住外面的窗,许多人走来走去,叹息,烟气蒸腾,黑裙子聚在一起,安静地说着话。西装们摩肩接踵,叹息回想二爷的荣光。
侍者们没有表情,也不见悲伤,也许是见我一个人,将我引去女眷们聚集的地方。
我回头又看了一眼屋子里的老人,我和二爷的交情并不多,属于外围的成员,真正主导了这场葬礼的是解家的少当家,就是那个在旁边垂着头握着二爷的手的人。
隔得太远,我也不知道原著里的解语花长得什么样,也不太想知道了,我本就和原著——所有的原著都毫无关系,只是凭借年少的爱去弥补意难平,去主动涉险。在这个疲惫的日子,我并不想要继续这份“任务”。
圈子里真有不少相熟的人,毕竟解家势力范围在北京,恰巧叶家也在B市。虽然圈子不同,但到了一定的层次,一共就那么几个人,相对来说,还是有渊源的。
我和她们不太熟悉,毕竟从小在苏阿姨那里长大,离北京十万八千里,好几个十万大山遥望的距离。
幸好我化了妆,假装补个妆的动作,走进了厕所,忽然有个女孩凑上来,闪着大眼睛叫我,“苏尔妹妹?”
眉眼有很大的不同了,但我认识的,能进二爷的葬礼的人也就那么几个,我忍不住微笑起来,“霍秀秀。”
她笑嘻嘻地挽住我的手,说,“我期待好久和你见面了,没想到是在这里,但我们和叶家没什么交情,都不好上去搭话。”
“我有个朋友是你的粉丝,一直想要你的亲笔签名呢。”
两个女孩儿挽着手走出来,我的身高接近170,要稍稍高一点,侧头凝神静听着她说话。
我和叶秋对视一眼,他朝我比了个手势,示意我去玩吧,我就和霍秀秀去一边说话了。
“你在叶家很久没有消息,我还以为叶老爷子太古板,不允许你在外面活动了呢。”霍秀秀笑着找旁边的人帮忙拿纸笔,旁边有个粉衬衫走过来,笑着和霍秀秀打招呼,应该就是解雨臣了。奇怪,我居然觉得他有些眼熟。
我望过去,看进一双清秀的眼,眼尾晕红,延伸,洇成一张戏面。
这张脸很适合唱戏。我无端地想。
“苏小姐,”他说,“我是您的粉丝,您介意给我一个亲笔签名吗?”
面前是一张空白的卡片。
“他就是我那个朋友,”霍秀秀说,“不过我也是你粉丝啊,”她眨眨眼,“也给我一个。”
我用手拢住倾泻的头发,弯下身,有些生涩地签名,把卡片还给他,冷不丁地问,“我们见过吗?”
他笑了,“原来您记得我。”
“你小时候见过我啊,我们一起在二爷身边学唱戏。”
“抱歉,不太记得了。”我说,解雨臣却笑得更欢了。
我投去莫名其妙地一瞥,他笑着摆摆手,“您还是和以前一样。”
好别扭,似乎是想说“你”的,有些亲昵的口吻,相识很久的朋友一样,又摆起尊称,不伦不类地。家主是不会犯这种错误的,所以他在引导我思考小时候的记忆,不断不断地回忆,然后恍然大悟,我会理亏没认出来他,然后双方距离又一次被拉进……
这是生意场泛滥的话术。
但我有什么好算计的?我纳闷起来。
他莫名感慨,“听叶秋说您退圈后变化很大,我们都很担心您,没想到您还是和以前一样。”
或许你知道一种外交模式叫做防御模式?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平静地说,留下后面解雨臣和霍秀秀笑着说些什么。
我回到叶秋身边。
“你知道和霍秀秀说话的人是谁吗?”
“解雨臣,解家的人,地头在江浙那边,我去那边看你的时候有时候顺便他们打交道,多少熟起来了。”叶秋说,“他怎么了?”
他想到什么,笑起来,“他还是你的粉丝呢,从小就打听你的事,后来变成了你的忠实粉丝,一直追到现在。”
我谴责地看着他,面无表情,“这就是你把我退圈后近况说出去的理由?”
叶秋呃了一声,讨好地笑了一下,“抱歉抱歉,但他那里你的各种比赛记录是最全的,你的各种签名照也很全,我都比他少一张,为了换那张签名照我才和他说了一嘴的。”
我有些震惊,“我本人就在这里,什么签名照没有,你去找他干嘛?”
“不一样,那是时代的印记,现在签的和那时签的能一样吗!”叶秋据理力争。
“无用的仪式感。”我总结道。
我的母亲是叶爷爷那辈叛出叶家追逐爱情的大小姐的独生女,听起来有点混乱,解释起来就是……叶爷爷的爷爷,是我祖母的爷爷,我和叶修他们爷爷的爷爷是同一个人。
我母亲不愿意回叶家,一直在外面浪,白手起家给我留下了不少遗产,我作为她的独生女,她唯一的爱情结晶,多少也受到了遗泽,比如我现在还能被苏阿姨收养纯粹是靠着她对姐妹两肋插刀义薄云天的优点。
叶家知道母亲这个人是叶家的,虽然关系不甚亲近,但也有照拂,母亲去世后,知道有个遗留的血脉流落在外时就试图把我接回来。但我坚定地选择了苏阿姨,小时候觉得苏阿姨就像我的另外一个母亲一样。
于是叶家就让叶修和叶秋多照顾我一些,辈分很乱,于是叶母一刀切,叫妹妹。从此他们坚定地认为他们是我的哥哥,我这才知道原来不止龙族,还有全职的世界。
十一岁的我十分震惊,对于探索这个世界突然抱有极大的热情,那段时间百度引擎上全都是:
日本八原?
怪盗基德?
冬木市?
日本横滨现状?
日本网球大赛?
很遗憾,系统告诉我不同世界未完全融合前是有壁的,所以即使真的有,我的百度引擎也搜不到。
于是我找机会鼓动家里去日本旅游,这个当然只能指望苏阿姨,我去只是为了认识源稚生和源稚女,才不是为了看看二次元入侵三次元的乐子。
苏阿姨很开心,好啊,一起去旅游吧。
那时我一本正经地问系统,如果我改变了源氏双子的命运,不会有那什么世界意志来劈我吧。
系统说,不会。
以各种理由在日本逗留了一周多的我,跑遍了好多家孤儿院,仍然没有找到源氏双子。
系统发出了无情的嘲笑。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半夜梦到了他们。
他们问我我是谁,我说我是仙女。
他们看起来很无语。
两个人头上标着好感度,32和5。
没错,源稚生是32,源稚女是5。我盯了这个数字两秒,然后勃然大怒,我是什么级别的大美女,居然不喜欢我!没品味的东西!
我破防了,疯狂跳脚,凭借着我的厚脸皮强行挤进了二极管组合,把二极管变成了三明治。
说实话,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到底怎么规避赫尔佐格,反正也是梦里,熟了之后我就一股脑把相关的事都告诉他们了,可能是告诉他们后,发现他们确实有相信和思考我就放心了,然后我就没再做过那个梦。
偶尔我也在梦境的碎片中再次见过他们,但那都像是沧海中的沙砾一样,在漫长的时间中不知道是会成为珍珠,还是落成灰尘。
叶秋从小到大都把我当需要爱护的妹妹照顾,只提叶秋不是说叶修做的不好,只是他离家出走了,对于我来说,相当于某种放弃,所以还是叶秋更亲近一些。
自母亲死后,我先是企图被苏阿姨收养,后来我发现,我去插手什么人家的一家人呢,后来便更亲近有叶秋的叶家,虽然这亲戚关系远的离谱,但起码叶老爷子承认了我是叶家人。
然而叶家人家骨肉血亲,我也是一个外人,只能自嘲身若浮萍无所凭依了。
我视叶秋为唯一的家人,然而叶秋的家人呢……还有可能未必有我一个,寄人篱下,多少能体会到林黛玉的滋味了。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在外面寻了个由头,找了个房子自己住。
当初深感主线到处跑,根本上不了课,我便想办法办理了休学,叶秋还审问了我一通,被我搪塞过去了。
主线和系统永远是不能说的秘密,就像我那被埋在尘埃里的前世,就像我曾经幸福的旧日,有些幸福就像是见不得光的鼹鼠,见了光也只有一次次被刺痛。
每一年的生日愿望都空空落落,那天叶秋带着生日蛋糕连夜找到在外面游荡的我时,我说,我没有愿望,也不想过生日。
当时我想,大概也没有谁会真心向上天感激我的出生,期待我的未来,毕竟,我也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存在。
叶秋说,可是我有愿望,那我们交换生日吧。
他说,我希望全世界都爱我的妹妹。
我怔住了,叶秋露出一个快要哭了一样难看的笑容,擦去我的眼泪,说,别哭。
我的妹妹是全世界最好的妹妹。他说。所以我希望我也能做一个全世界最好的哥哥,这样才配得上她。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埋在他肩上哭,晚风有些凉,街上空荡荡的,他抱着我,仿佛我们就是整个世界。
妹妹,我们回去吃蛋糕吧。他说。
我忽然意识到了爱的存在。
母亲去世太早,那是我蒙昧的年纪,那让我不理解爱。
苏阿姨没有教会我爱,她只是让我渴望爱。
楚子航就更不行啦,他的爱太圆满,总让我质疑我是否有回应的能力。
然后我做了一件糊涂事。
我吻了叶秋。
我问他,你能给我爱吗?一如多年之前,我这样问楚子航。
他的指腹擦过我的眼睑,“别怕,”他说,神色冷静,依旧是沉稳可靠的模样,“等你到二十岁,我们就结婚。”
“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
可我或许是个不懂爱的怪物,总之亲人的爱,朋友的爱,情人的爱,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分别,我只是绝望地,濒死地,渴望着属于我的爱。
叶秋说,我知道你眼里的世界和别人不一样,但我必须拒绝你,我一直爱你,但你还不懂爱,我不能这样欺负你。
于是我知道了,他喜欢我。
我眨眨眼,他双手托起我的面颊,我便在他的掌心蹭了蹭,依恋地看着他。
我本该乘胜追击的,像曾经对楚子航那样,他逃不脱了,但我没有。
就像曾经我想要成为苏阿姨的“女儿”,而和楚子航恋爱一样,楚子航一定会娶我的,我想要的已经近在咫尺,然而最后却是我自己选择放弃。
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但或许我不用再渴求爱了,在十七岁的生日,我拥有了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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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Z世代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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