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居门前又养了两颗迎客松，章闻韶长指抚摸着玻璃展柜上的接缝，店里来了些游客，吴邪在淘宝上新进的几款景区周边和最近流行的套章放在展柜上面任人挑选，拍了条视频吸引人流，游客来盖套章的时候顺手带几件商品，小小的举动大大提升了吴山居的流水。
王盟在收银台给客人结账，旅游季一到，他的电脑游戏就得常常搁置在一边。张起灵身上套了件蓝色格子衫和深色牛仔裤，被强行撤下了他老人家最爱的帽衫两件套，此时站在博古架旁打量着里面的藏品，看起来和游客们没什么两样，章闻韶眼疾手快得撤下假一赔十的牌子。
张起灵拿起青底汝窑瓷端详了一会，脱口而出“假的”，章闻韶瞳孔地震，看了一眼进来的顾客，手掌往下轻压打了个手势(不要声张)。张起灵往她身后指，章闻韶回头一看，穿着牛仔潮裤高街帝穿搭的男游客准备拍她的肩膀。
什么，要拍肩礼吗？章闻韶从口袋掏了个小卡给他。男游客看着这照片，以为她是这的工作人员，笑了一下晃晃手机，想加她的微信。章闻韶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张起灵，他也在看着她。章闻韶直接指着张起灵也没有讲话，高街男扫兴得走了。
章闻韶去看那些西湖周边，这审美关根摄影师出品还是不错的，肩膀又被人拍了拍，转过头递过来一张小卡，是刚刚給那个男游客的，张起灵指了指门口的垃圾桶，原来那个高街帝出门就把小卡扔垃圾桶里了。
章闻韶擦擦小卡上面的脸，吹去上面的灰尘。上面横版印着一群人，怎么掏的这张，张起灵指甲点在男人身上，这是我。
“20世纪八十年代末时你在西沙考古队合影，这是解连环，这是陈文锦，这是齐羽，这是霍玲，其他几个没听你提起过”
“你在哪？”
我是摄影师这句话卡在嘴边，最后诚实说道“我没去”
“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你们都被异香迷晕了，醒来的时候出现在格尔木疗养院，你的队友也在里面，你发现整个队伍被替换了”
“你记得他们吗？”
张起灵凝视着这张小卡“熟悉”
“那我呢？”
小卡被收进了他的格子衫口袋里，顺手得好像就是他的一样，张起灵闻言认真得端详章闻韶的面庞，长指捏住了她右脸颊旁边的肉往左扯了一下，又捻了捻，你知道，这是摸骨相，确认你的长相会不会和记忆里某张脸重合，以此确认你的身份。
随后张起灵后退了半步。
已经算得上否定的回答，章闻韶没什么反应，反而笑咪咪得说“你记得吴邪，胖子，不记得我?”这语气，要是寻常人会升起心虚感，偏偏老张是个一就是一，二就是二的性格。
张起灵直视她的眼睛，那眼神极富压迫性
“你?”
章闻韶毫不怯色得回视去，待到张起灵收回眼神时，忽然捏碎了口袋里的茶包，专注得看起博古架上的展品来，偏偏这就是真正被遗忘的真实反应。
“你一直在喊我”张起灵补充道，游客的嘈杂声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说的要不就是在梦里要不就是在天授的时候，老张是个谜语人，你早就知道了。
“喊的什么？”张老师?还是张起灵
“小哥”
“我什么时候喊过你小哥?”章闻韶差点把手中的古董摔在地上。
“张老师”张起灵忽然改口
嘿！这瓶子蔫坏，搁着试探你呢？
章闻韶坐在大厅的茶桌上，吴山居内饰是典型的江南仿古建筑，青砖黛瓦，这茶桌也换成黄花梨木的了，吴老板最近发达了。沏了壶碎银子，趴在茶桌上，张起灵坐在椅子上翻着相册，一张张翻去思考良久，会突然出声或者眼神示意章闻韶，章闻韶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要给娃娃讲睡前故事的好妈妈，或者在茶厅里面扇扇子的说书先生，喝口茶就要继续拍板接上回道。这相册是吴邪提供的，胖邪两人出去到现在都没回来。
张起灵的求知欲旺盛，他想要看到一切和他回忆有关的东西，光是这本相册里面信息的内容量就够考验一个人对他的了解程度了，章闻韶讲得口干舌燥，喝了三壶茶水跑了四五趟厕所。有时候也会口误和说错，一看这瓶盖的眼神和微表情，熟悉他的人就知道和他记忆中的不对，不过这种情况比较少见，不对吧，只能是这感觉不对劲。不过，朋友又不是机器，哪怕是ai都不能记得所有的细节，还有因为个人视角限制对一件事的认知或许会大相径庭。
如果让他发现你一直在观察他的微表情而调整内容，那不显而易见的别有用心，位置就会往后调三挡。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最珍贵的是感情吗？其实最难得的就是信任，张起灵这人不能全知全能得讨论他，单从一点上来讲，如果他对你没有信任了，你把他的微表情看破天了你或许都感觉不到，他盖棺定论你不是值得信任的对象的时候，直接走了头也不回。
和他单独相处时最麻烦，似乎在和全国最顶尖的侦查员相处，待人接物，为人处世，你做出行为的那一刻就知道你是什么人，干什么事的，说话接近哪个地方的口音。
章闻韶第三次往左转20度回流紫砂茶壶时就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落点，他很喜欢观察人的行为习惯。亲密关系中的秘诀就是不能拿自己当外人，章闻韶自顾自喝了三壶茶水都没顾着他，更没故意照顾他问他要不要。这招似乎管用，张起灵自己会拿起旁边的杯子往里斟。
张起灵点头认可时不会超过五度，有时候在她讲故事提到某些地点和他个人信息时会突然抓住关键词。相处下来你会发现，他和老友对话时不会客气，此时章闻韶被他五连击问时伏在桌子上思考的样子，也不会觉得麻烦她，而是喝口茶盯着照片思考，等待着她的回复，偶尔会补充几句他突然想起的只言片语。
不过那简直是谜语，这种提示对章闻韶的回忆一点用处都没有，这些语句被章闻韶顺手记载在手机的备忘录中。
一本相册过完，王盟过来顺口问：他要点外卖了，问他俩要不要，章闻韶喊到要，得到的回答是自己点。
也是，以为王盟每个月领的五百工资也请得起客来了，不过最近应该涨上去了，王盟应该不止这点工资，还有别的渠道，比如吴邪让他办事时来的外快。
章闻韶刷某黄色外卖平台，五秒内做出选择——吃这家窑鸡，转头问张起灵想吃啥，当然小哥没什么想吃的，于是窑鸡双人餐下单。
章闻韶突然讲道，之前她在考古队点外卖的时候可麻烦了，有些人不吃辣的，有些人宗教原因得吃清真餐，还有人得备注不要香菜，要是不管他们自己点自己的，如果自己的外卖先到了还一时半会吃不上。
张起灵沉默得看着紫砂壶，章闻韶猜大概他在想，原来她在队里不是一个行为自由的人，第一说明了她没有话语权，或者对标这她的专业能力在队里排不上号，第二说明她可能是个讨好型人格或者精于世故的人，怎么来看这种世俗的形象都和他们这种到哪都被当大佬捧着的人不一样，至少永远不会看人眼色。
而这个时候张起灵说
“你在哪个考古队?”
作为今天谈话中第一个跳出关于他记忆的回顾，而去探究她的个人信息。
“国土资源部下属的地质灾害评估小组，来检查溶洞结构的稳定性”
今天是工作日，而并非节假日，章闻韶似乎不用上班，确切来说，从她平时直播的时间段和来吴山居后，就没有见过她要去上班或者和上级汇报的行为。
他们趟过的那趟鱼凫王朝墓，后面来了很多行内人来打听，金万堂也上了趟门问问有没有内部消息，信息费他可以给到和秦汉大墓一样的价格。
老九门明器交易流水各家怎么都有点知情，吴邪出来这趟没出手过名器，附近收明器的和解家的、新月饭店的拍卖会都没他的货。
显然是个好兆头，这种大墓里面没带出来好东西，那些金银财宝、古董帛书都留在里面。吴邪趟过了带着南瞎北哑都屠了一遍，那是安全得不能再安全了，难道还有天下第二陵邪乎?
至于什么25年，岁星纪年的，管你什么巨门，一堆炸药全靠开，门炸不了从其他地方进去，有吴邪下去的痕迹这群狗鼻子灵的还怕找不着发财的地吗？
章闻韶看着朋友圈的动态，呵呵一笑，你们就造吧。吴邪进去的时候都没人相信真有这地方，吴邪转一圈回来的时候，这群人马上就抄家伙立即出发了，现在也不知道到哪一步了，他们可精得很，全部换成卫星电话，一天才通话一次，就怕别人找到他们的定位。
举报这群人吗？又不太现实，这些人里面和高层走的近，黑白道里都有些人罩着，自己也不是鱼凫王朝的君臣公主，管它们怎么造作呢？
这半小时，外卖就送到了杭州市河坊街的吴山居里，这两只窑鸡不过十几秒，还烫手，就被顺着解剖结构撕成了诱人的形状，张起灵突然用同样的手法掰开鸡骨，章闻韶的视线望去，他的神色在说怎么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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