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脱
雪山深处,寒冽的风从一座小小的喇嘛庙头顶拂过,带来冰冷和肃杀的气息。
庙里的灯都熄了,四周黑黢。只看见,夜色下,连绵不绝的山峦依稀有皑皑白雪的影子,映衬着天上的星星,愈发明亮。
耳边,连虫鸣也没有,只有寂静。
喇嘛庙的后院,有两个小小的黑点。
视线拉近,其中一个,正是解雨臣和吴邪在担忧的江月。
她站在院里,穿着一件厚厚的黑色登山服。鬓边的碎发被夜风吹乱,鼻尖,眼角,耳朵,跟着一起泛红。
她静静凝望着面前的雕像,眼眸晶莹明亮,隐隐有泪光闪烁。
(原来,当时你的心情是这样的.......)
那是一座看上去年代久远的雕像。雕刻刀法并不算多好,寥寥几笔,也不精细,甚至都没雕刻完。
整座雕像最精细的,应当是那张脸,神韵和他本人颇为相似。可是,他的表情,却是在哭。
他在落泪,分明只是一座雕像,却让人发自内心地跟着难过。
(我好像懂了,你那时的感受......)
江月上前一步,脚下堆积的积雪发出轻微声响。纤细的手指冻得发红,微微颤抖,小心翼翼抚上雕像的哭泣脸庞。
触及到石像的冰凉,蓦地,她眼里的泪水也夺眶而出。
她垂下脑袋,将额头抵在雕像的肩膀上,泪水一颗一颗砸向地面的积雪。瘦弱的身体跟着颤抖,在这个无人的黑夜,无声哭泣。
(在那个时候,你是否也像我一样。)
(在那些无人陪伴的日子里,你又是怎样一个人走了这些路。)
(那时候,见到她的你,是不是很难过。)
蓦地,心脏处传来一阵猛烈地疼痛,又急又快,几近窒息。
江月的额头渗出冷汗,用力按着自己的心脏。因为疼痛,胸口跟着上下起伏,缓慢,艰难。
待痛意慢慢褪去,指尖下的心脏,倏尔,感受到一道跳动。
“咚...咚....咚....”
一下,两下,三下......
她怔愣抬起手,似乎还不敢相信。缓缓地,再次将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处。
“咚....咚....咚.....”
在寂静的夜里,这心跳声十分清晰。
可是,她是没有心跳地。
她不该有心跳地。
今夜之间,她竟长出了一颗会跳的心?
江月错愕地笑了,泛红的眼角落下清泪,有感慨,有喜悦,也有难过。
她慢慢抚上雕像的脸庞,动作轻柔,似乎是想帮他擦去眼泪。而后,清凌的眸色逐渐坚定。
(之后的一切,就由我来完成吧。)
.........
与此同时,北京,某脑科医院。
才和解雨臣谈完事,回到医院的吴邪,心情并不好。
清隽的脸庞,眉眼间有着浓浓的疲倦,似乎蒙着一团阴云。
刚和解雨臣会面,他想问一下吴三省,不,是解连环的近况。没想到,解雨臣竟然不知道他的下落,两个人彼此都认为吴三省(解连环)在对方那里。
可没想到,西王母宫后,这个人竟然失踪了......
他满心疲惫地回到医院,在走廊上坐了半个小时,整理好情绪,才打开病房门。
“胖子,我回......”
说到一半,话音却戛然而止。
冷清的病房里,张起灵依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王胖子歪倒在一旁的陪护床上,早已呼呼大睡,张大嘴巴,就差没流口水了。
吴邪下意识收声,却发现没看见小哑巴。
随即,他轻手轻脚退出病房,先到这层的护士站去找,小哑巴平时最喜欢去那里找人护士小姐姐玩了。
穿过空荡的走廊,来到夜晚的护士站,里面只坐着两个值班的小护士。
吴邪走过去,还没说话,一个清秀的护士就露出笑来。
“你是伊伊的哥哥?”
这些天,小哑巴都和这些护士混熟了,所以护士对他们这些小哑巴的“家人”也很熟悉。
吴邪点点头,礼貌问道。
“她还没回病房,所以我来看看她在你们这里吗?”
护士就摇摇头,“上午她一直都在这里玩,下午就来过一次,之后就没看见了。”
吴邪不免皱起眉头。大晚上的,这小丫头跑哪儿去了?
护士回想了一下,提醒道。
“不过,她下午来的时候好像挺伤心的。过来问我们,哪里有卖纸钱的,她说她要给她妈妈烧纸钱。”
“她妈妈?”吴邪瞪大眼睛,黑边眼镜都滑落一截。
小哑巴哪来的妈妈?
护士点点头,表情也跟着有点悲伤。
“对,伊伊说她妈妈是因为生她的时候不幸去世了,所以想给她烧点纸。”
吴邪:“!!!”
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今天才生的?现在去烧纸了?
“那她去哪里买纸钱了?”
他们来北京后一直在医院,小哑巴更是认不得路,可别给走丢了!
护士看吴邪着急,赶紧问了下白天值班的同事,给了一个距离医院两条街的位置。
“麻烦你了,谢谢。”
吴邪匆匆告了声谢,赶紧往医院外面跑。
这死胖子,准是又和小哑巴说了什么他编造的故事,所以小哑巴才会想去烧什么纸钱的。
大晚上的,人要是走丢了,小哑巴还属于黑户。报警的话,派出所该还是会管的吧。
从医院电梯出来后,他漏夜狂奔两条大街,火急火燎地往护士说的丧葬店赶去。
深夜,街上的行人和车子并不多,加上这个医院位置稍微有些偏,更是渺无人踪。
“伊伊,伊伊!”
吴邪心急如焚,在街边的两条人行道左右到处看,生怕错过小哑巴的身影。
“伊伊——”
“伊伊——”
跑着跑着,来到一个冷清的十字路口。
红绿灯在街头闪烁,路上却没有一辆车,斑马线上也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地。
冷风一吹,迎面吹来几张白色的纸钱。
吴邪伸手一抓,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过十字路口,再拐过街角的弯,一个小姑娘蹲在路边,边哭,边往火堆里放纸钱。
“呜呜呜呜妈..(妈)我好...想你.....”
午夜十二点,一个小姑娘在无人的十字路口烧纸钱,也就鬼片敢这么演!
吴邪也被嚇了一跳,脚步顿了下,才敢继续往前走。
小哑巴的头发被冷风吹得乱糟,脸上挂着两道明显的泪痕,还在持续掉眼泪。哭得小脸通红,像个流浪的小疯子似的。
她边往火堆加纸钱,边抽抽噎噎道。
“我...我多烧...钱给你....”
“你要...保佑...我..爹...快点好起来....”
说到这儿,她猛地抹了一把眼泪。
“我不想...成孤儿啊啊啊啊——”
最后,情绪彻底崩盘,开始嚎啕大哭。
吴邪在后面看着,本来还挺悲伤的。结果小哑巴一哭,他又觉得有点搞笑。
“噗——”
不厚道的某人,差点没来个喷笑表演。
对不起,实在没忍住。
他花了好一会儿才管理好自己的表情,憋笑憋得脸发酸。
“呼——”
长出了一口气,吴邪稳定好情绪,走过去。
“伊伊。”
听到声音,小哑巴转过头,露出泪流满面的小脸。一看见吴邪,哭得更伤心了。
“吴邪...哇啊啊啊啊啊——”
“我....会不会变成....孤儿啊.....”
见她哭得好不难过,吴邪又觉得有些不忍,安慰道。
“不会的,小哥再过几天就会醒的。”
他蹲下身,和小哑巴平视。
“真的...吗?”
小哑巴红着眼,湿漉漉的杏眸看着他,透着担忧和胆怯。
吴邪不由心软,嗓音温和道。
“当然是真的,医生说小哥只是受伤比较严重,所以得多几天才会醒。”
“可...可是,”小哑巴又有要发洪水的架势,“可是我....没有妈了...”
“哇啊啊啊啊啊啊——”
话都没说完,小姑娘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张着嘴巴,嚎啕大哭。
吴邪蹲在她身边,莫名感觉自己在哄骗流浪儿童,不禁有点头疼。
看着嗷嗷哭的小哑巴,他果断抬手,捂住她的嘴巴,一本正经道。
“谁说你没有妈妈的,胖子就是你的妈妈!”
胖子,谁让你和小孩子乱说呢,现在我只能牺牲你了。
话落,吴邪瞬间感觉被自己捂住的小嘴巴安静了。
垂眸一看,小哑巴红通通的眼睛,瞪得像对红灯笼,似乎被这个“振聋发聩”的消息给炸傻了。脸上似乎写着一行字“我没读过书,你别骗我。”
趁她没反应过来,吴邪赶紧糊弄,不是,哄道。
“虽然你的亲妈妈不在了,但你可以把胖子当做你的妈妈嘛,是不是?”
“你看啊,胖胖会给你扎辫子,会给你买吃的,还一直陪着你,和妈妈是一样的。”
吴邪想过了,小哑巴失忆了,现在就认为闷油瓶是她爹。既然王胖子已经编出小哑巴的妈妈去世了,那他就干脆顺着往下编。
妈妈不在没关系,胖妈妈在!
胖子,你丫可不能怪我啊,这可是你自己种的因。
好一会儿,小哑巴才看着吴邪,慢慢开口。
“可是..可是...胖胖要拿...我的吃的....”
她有点纠结,但是没纠结为什么王胖子成了她的妈妈。而是王胖子当她的妈妈,会拿她的吃的。
吴邪哑然失笑,“那他要是拿你的吃的,你就来和我说,我帮你拿回来。”
小哑巴似乎真地在思考这个问题,半响才点点头。
“好....”
见她真应了,吴邪忍不住笑开了,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奈道。
“你还真是好骗啊,要是以后被人骗走怎么办呐。”
小哑巴立即反驳道。
“我不..会的。”
吴邪注意到她眼里的认真,好看的眉眼舒展,似西湖的湖面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好,你不会。”
小哑巴一直看着他,不由有点出神。
十字路口,橙黄色的路灯下,吴邪半蹲在她面前。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衣裳,很衬他的气质斯文又干净。
路灯的光投下来,落在那张隽逸的脸上,将线条刻画地流畅柔和,映得黑边眼镜后的眼睛也带着点光的色彩,温柔如水。
小哑巴像个小花痴一样,盯着人看了好一会儿。
(哇,吴邪真好看。)
“好了,”吴邪站起身,“街上是不允许烧纸钱的,我们收拾好就回去吧。”
“来。”
他伸出手,将小哑巴拉起来。
小哑巴手里还捏着一沓纸钱,站起来,盯着吴邪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语出惊人道。
“吴邪....要不你...当我..妈妈吧?”
收拾火堆的吴邪立即转头,小狗眼睛里满是震惊,脸上写满三个大字“使不得!”
“!!!”
他正思索该如何委婉(果断)拒绝,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穿着荧光绿马甲的交警,朝这边大步走来。
“你好,我是北京市****交警。”
交警同志走过来,率先帅气地敬了个礼。
然后,看着吴邪正在收拾的火堆,严肃道。
“先生,十字路口是不允许烧纸钱的。”
吴邪也没想到交警同志这么晚了,还在上班。他本来想着赶紧把火堆收拾了,带着小哑巴回医院的,结果这下遇到交警了。
于是,一大一小站在深夜的路口,愣是被交警叔叔严肃教育了半小时,知晓在路边烧纸钱的危险性,并保证下次再也不会犯了。
交警同志看两人态度好,尤其是小哑巴以为自己犯下什么塌天大祸,怕人要把吴邪和她抓走,差点又要哭。
“对不起...我下次...不烧了...”
“你别抓..吴邪...抓我吧....”
她本就才哭过,白生生的脸上还有两道泪痕,眼睛又红又肿,看上去可怜得不了。
交警一时也心软了,十分体谅地拍了拍吴邪的肩膀。
“小姑娘亲人才去世,心里难过,能理解。”
“你这当哥哥的,要好好安慰她。”
吴邪听得汗颜,但这时也不好反驳,只能点头。
“我会的我会的。”
交警:“这次就不罚款了,你们收拾好就赶紧回家吧,晚上太冷了。”
话落,交警同志就骑着小车车消失在路的尽头。
吴邪带着小哑巴收拾完火堆,处理好没烧完的纸钱,再回到医院时,已是凌晨一点。
推开病房的门,王胖子上完厕所刚要往床上躺,看见颇为狼狈的两人,他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道。
“怎么了你俩,大半夜不睡觉,跑哪儿做贼去了?”
吴邪直接瘫在沙发上,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还说,还不都是你整出来的好事!”
王胖子有点懵地指着自己。
“我怎么了?”
说着,又看见小哑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还有明显哭过的脸。
“小哑巴,怎么了,你被吴邪打了?”
小哑巴走到昏迷的张起灵床前,按着这几天的习惯,对他喊了一声。
“爹...”
路过王胖子身边时,又对他喊了一声。
“妈...”
王胖子登时清醒,从陪护床上蹦起一米多高,惊道。
“小哑巴你喊我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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