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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过去

巨大的“Victory!”字样在屏幕上灼灼燃烧,如同烙印在WE战队的耻辱柱上。震耳欲聋的场馆欢呼声如同沸腾的海啸,穿透对战房的隔音层,汹涌地拍打着AE每一位队员的耳膜。

“赢了!!!我们赢了!!!”

窦豆、纪三七、陈宸三人如同挣脱了枷锁的猛兽,从座位上弹起,嘶吼着,用力地拥抱在一起,拳头砸在彼此的后背上,宣泄着压抑了整场、乃至更久的狂喜与激动。

白勋维摘下耳机,长长地、近乎虚脱地舒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疲惫,更带着沉甸甸的骄傲。

江野的动作却显得有些迟滞。他缓缓摘下隔音耳机,那震天的声浪瞬间将他吞没。

屏幕上,胜利的图标熠熠生辉,而那个刺眼的“JUN”的死亡记录,如同一个被钉死的耻辱标记,牢牢定格在最后一条击杀信息上。

赢了。

真的赢了。

胸腔中,那股积压了整整两年、混杂着污泥、铁锈和血腥味的浊气,仿佛被这胜利的狂潮猛地冲开堤坝,汹涌而出。

他本该像队友一样欢呼、跳跃,将所有的压抑尽情释放。

然而,当视线扫过那个ID,扫过WE选手席上那个失魂落魄、脸色灰败、甚至一拳砸在桌上导致耳机滚落的身影时,一种更为复杂、更为沉重的东西,压过了胜利的狂喜,如同冰冷的海水漫过脚踝,带着刺骨的寒意,将他拖入记忆的深渊。

他没有靠在椅背上,也没有闭眼。他只是僵直地坐着,目光穿透了眼前沸腾的现实,投向了更遥远、更晦暗的过去。那屏幕上徐骏(JUN)狼狈的模样,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开了尘封已久的、布满毒刺的记忆之门。

时间倒流回三年前。

那时的“Valery”江野,是联盟最耀眼的新星,是当之无愧的“野花”,是无数新人心中的偶像与标杆。青训营里,徐骏(当时的ID还是“Storm”)是同期中最具天赋也最桀骜不驯的一个。

他有着惊人的反应速度和与生俱来的射击手感,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但也像一把锋芒毕露却容易伤人的匕首。

“野哥,这波我这么打,是不是比你更快?”年轻的徐骏指着屏幕上的回放,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自信,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他刚刚完成了一次精彩的1v2残局。

江野坐在他旁边,没有计较他话语里的锋芒,只是专注地看着屏幕。“快是快,但风险太大,你看这里,”他用鼠标标记了一个点,“如果你选择拉这个角度,而不是硬拼那个拐角,队友陈默的闪光弹就能帮你覆盖,成功率一样高,但生存率提升一倍,比赛不是Rank,活下来才有输出。”

徐骏撇撇嘴,显然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把江野的话记在了心里。

那时的江野,对这位锋芒毕露的后辈,是真心实意地欣赏和栽培。

他看到了徐骏身上那股与自己当年相似的锐气和潜力。

训练结束后,江野常常会单独留下徐骏。

“Storm,过来,看这个Demo(比赛录像)。”江野点开一场欧洲顶尖狙击手的比赛,“注意他的架点习惯和开镜节奏,不是单纯的快,是预判和节奏的结合。你的狙够快,但缺了这份‘稳’和‘诡’。试试在常规架点后,多留零点几秒,或者用晃身骗枪。”

深夜的训练室,常常只剩下他们两人敲击键盘的声音,江野毫无保留地分享着自己从无数次失败和胜利中总结出来的经验、技巧,甚至是独门的架点位置和地图理解。

他会亲自下场和徐骏对练,用更刁钻的角度、更极限的反应去磨练他,也会在徐骏打出精彩操作时,毫不吝啬地给予肯定。

“不错!这波预判有进步!”

“这个瞬镜有点我当年的意思了,再快零点一秒就完美了!”

“记住这种感觉,Storm,这是属于顶级选手的嗅觉!”

徐骏在江野的倾囊相授下,进步神速。他的ID“Storm”开始在各种次级联赛和训练赛中崭露头角,被誉为“Valery”最得意的门徒,是未来之星。

江野看着徐骏的成长,是欣慰的,就像看着自己精心打磨的利刃终于开始闪耀寒光。

他甚至会在媒体面前说:“Storm的天赋比我当年更高,他需要的是时间和大赛的历练。” 这份认可,在当时是极高的赞誉。

然而,随着徐骏实力的飞速提升,那颗名为骄傲的种子,在江野无意间的“压制”下,开始疯狂滋长,最终扭曲成了致命的毒藤。

正式比赛中,作为队伍的核心双箭头,江野和徐骏常常是火力输出的保障。

但无数次的关键时刻,当两人同时面对目标,或是争夺同一个击杀时,结果往往是残酷的:

屏幕右上角:

[Valery] 使用 AK-47 爆头击杀了 [Target]

[Storm] 助攻

或者:

[Valery] 使用 □□ 击杀了 [Target]

[Storm] 的子弹只慢了零点零几秒,打在了尸体上。

一次,两次……十次,二十次……无论徐骏如何苦练,如何想要证明自己,在决定性的瞬间,似乎总有一道无形的屏障,让他永远比江野慢那么一丝,差那么一点。江野的操作,精准、冷静、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预判和高效,像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

而徐骏的快,则带着一丝用力过猛的急躁。

“就差一点!野哥,你抢我人头!”一次赛后复盘,徐骏看着自己又是“助攻王”的数据面板,终于忍不住抱怨,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和委屈。

江野皱了皱眉,指着录像:“Storm,不是抢人头。你看这里,对方有队友支援的脚步声,你如果强行补枪,位置会完全暴露在那个窗口的狙击枪下。我补掉他,是因为我卡的角度刚好能避开那个窗口。结果最重要,团队胜利大于个人数据。”

道理是对的,但落在徐骏耳中,却像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说教,一种对他“能力不足”的掩饰。

他看着江野平静的脸,看着队友们对江野话语理所当然的认同感,一股邪火在心底疯狂燃烧。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他江野?为什么所有的光芒、所有的赞誉、所有的关键先生都是他?我Storm明明反应更快!我明明更年轻,更有冲劲!凭什么永远要活在他的阴影下?凭什么他说的就是对的?就因为他出道早?他是“野花”?

妒忌,像毒蛇一样缠绕住徐骏的心脏。他看着江野在赛场上一次次力挽狂澜,看着粉丝们为“Valery”的名字疯狂呐喊,看着赞助商和媒体的长枪短炮永远优先对准江野……他内心那个“证明自己比江野更强”的执念,逐渐扭曲成了“必须取代江野”的疯狂**。

江野的每一次成功,都像一根针扎在他脆弱的自尊上;江野每一次对他的指导,在他扭曲的解读里,都变成了“炫耀”和“压制”。

裂痕在无声中扩大,徐骏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训练时也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

江野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以为是大赛压力,还试图找他谈心:“Storm,最近状态有点紧?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的实力没问题。”

徐骏只是敷衍地点头:“知道了,野哥。”

然而,暗地里,一颗毒牙已经淬好了毒液。

那场决定性的季后赛半决赛,对手是当时如日中天的老牌劲旅“王朝”。

赛前,一个神秘的中间人联系了徐骏,开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天文数字,以及一个承诺:只要确保“王朝”赢下关键局,不仅能拿到巨款,还能在赛后舆论中操作,将失利的矛头引向“状态下滑”、“刚愎自用”的队长Valery,为徐骏上位铺路。

“你甘心永远做他的影子吗?你的能力,值得做唯一的太阳!” 对方的话语如同魔鬼的低语,精准地击中了徐骏心中最黑暗的角落。

贪婪、妒忌、以及对“证明自己”的疯狂渴望,彻底吞噬了徐骏的理智,他同意了。

比赛异常胶着,打到了决胜图的关键局。

江野凭借超神的发挥,硬生生将AE拖入了优势局面。

最后一波决定胜负的团战前,江野在战术板上快速布置:“Storm,你跟我双拉A大,我闪你出,集火秒掉他们的狙击手,然后下包!其他人……”

“明白!” 徐骏应道,声音听不出异样。

然而,当闪光爆开,江野率先拉出吸引火力,为徐骏创造最佳输出机会时,预想中徐骏毁灭性的枪声却没有响起!

徐骏的角色,在拉出的瞬间,枪口诡异地“滑”向了墙壁,射空了一梭子子弹!同时,他卡在了一个极其别扭的位置,不仅没能补枪,反而挡住了江野的部分退路!

致命的零点几秒延误!王朝战队的狙击手没有被秒掉,反而抓住了江野暴露的破绽!

“砰!”

沉闷的□□枪响。

[King.Sniper] 使用 □□ 击杀了 [AE.Valery]!

核心输出瞬间倒地!AE的进攻节奏被打乱,兵败如山倒。王朝战队抓住机会,一波反打,拿下了关键局,最终淘汰了AE。

赛后,铺天盖地的质疑涌向江野。

“Valery关键局暴毙!”

“最后一波在干什么?梦游?”

“状态下滑严重,该让位了!”

更致命的是,一个“匿名内部人士”爆出了“猛料”:几张模糊的聊天记录截图,指向江野在赛前与可疑账户有大额资金往来,暗示他“收钱打假赛”!结合他关键局那“匪夷所思”的死亡,舆论瞬间被引爆!

江野百口莫辩,俱乐部迫于压力启动调查。而就在这时,一个“关键证据”出现了——技术部门在江野的比赛电脑后台,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赛后不久被删除的转账记录访问痕迹!这几乎坐实了“假赛”的嫌疑!

江野如坠冰窟,他猛地看向徐骏。

徐骏避开了他的目光,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虚伪的“痛心”和不易察觉的“轻松”,对其他队员说:“唉,没想到野哥会这样…太让人失望了。”

那一刻,江野什么都明白了。

那个访问痕迹,只有能接触到他那台专用训练机、知道他开机密码的徐骏,才有机会栽赃!那场关键局的“失误”,是彻头彻尾的背叛!

愤怒、屈辱、被最信任之人捅刀的剧痛,瞬间将他撕裂!他想冲上去质问,想揭穿徐骏的谎言。

但俱乐部的管理层已经做出了冰冷的决定:开除江野,并公告其“涉嫌假赛”,以平息舆论,保全俱乐部名声。

徐骏,则顺理成章地被扶正为核心。

江野的辩解在“铁证”和汹涌的舆论面前,苍白无力。

他从万众瞩目的“野花”,一夜之间跌落深渊,成了人人喊打的“假赛狗”。

他卖了所有值钱的东西赔偿违约金,带着一身骂名和满心疮痍,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沦落到在网吧当网管。

“呼——”

一声长长的、带着微颤的呼气,将江野从冰冷刺骨的回忆深渊中猛地拉回现实。

对战房内空调的冷风拂过汗湿的额发,带来一丝凉意,但掌心却残留着方才激烈操作后的余温,以及…另一份更坚实的温度。

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骨节分明,带着训练留下的薄茧,沉稳而有力。

江野抬起眼,撞进了路泽深邃的目光里。那里面没有疑问,没有探究他刚才片刻的失神,只有纯粹的、滚烫的欣慰与骄傲,还有一种“我懂你走过什么”的了然与无声的支撑。

“我说过,”路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门外隐约的欢呼与门内队友的激动余韵,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笃定,“你是最锋利的那把刀。”

屏幕上,徐骏那个灰败、溃败、甚至带着一丝狰狞的头像特写,与记忆中那个虚伪痛心又隐含得意的年轻面孔重叠,又最终被此刻的狼狈彻底覆盖、粉碎。

江野的目光从路泽的手,移向自己微微颤抖却重新充满力量的指尖。那些被背叛的冰冷,被诬陷的屈辱,网吧昏暗屏幕前日复一日的煎熬……

所有的黑暗与沉重,在路泽灼热的目光和掌心残留的温暖触感下,仿佛被投入熔炉的寒冰,嗤嗤作响,最终蒸腾殆尽,只留下被淬炼过的、更加冰冷也更加坚韧的锋芒。

他伸出手,不再是开场时被动地寻求依靠,而是主动地、坚定地握住了路泽的手。

力量从指尖传递,是并肩作战后的庆祝,是劫后余生的确认,更是对那份厚重信任的回应。那温度,滚烫,如同新生的烙印。

“刀,归鞘了。”江野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力量,嘴角勾起一个锐利而冰冷的弧度,“但随时可以再出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屏幕上WE选手席那个瘫软的身影,补充道:“而且,专斩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之徒。”

路泽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带着全然的认同。

江野挺直了脊背,他不再是那个被背叛、被践踏的Valery,他是江野。

属于Valery的旧账,在这一刻,由江野亲手,用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和无可辩驳的实力,完成了最彻底、最响亮的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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