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那个小小的、坚硬的方块,像一块烧红的炭,无时无刻不在灼烫着空荼的皮肤,提醒着她那不容置疑的、危险的存在。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似乎都能感受到那折叠的纸张边缘带来的细微摩擦感,如同一个无声的、持续不断的警告。
回到工位时,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深处那短暂的决绝已经被一层更深的、小心翼翼的警惕所取代。她知道,从她决定藏起那页日记开始,她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钢丝。任何一丝一毫的异常,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她强迫自己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动作甚至比之前更加机械、更加精准,仿佛要将自己完全融入这庞大机构的运行齿轮之中,不留下任何个人情绪的痕迹。她扫描、录入,处理着后续那些无关痛痒的文件,大脑却像分成了两半:一半在高效地执行指令,另一半则在疯狂地运转,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办,评估着周围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那位年长的女研究员又关切地看了她一眼,空荼回以一个勉强算是镇定的、带着歉意的微笑:“刚才有点不舒服,现在好多了。”她不敢多说,生怕言多必失。
主管过来巡视时,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半秒。空荼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后背瞬间沁出冷汗。她低下头,更加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稳定而规律的节奏,直到主管的脚步渐渐远去,她才敢偷偷松一口气。
她知道,这很可能只是自己的过度敏感,是“做贼心虚”的心理在作祟。但在这个地方,过度敏感总比麻木不仁要好。玛奇玛的眼睛,或者说,研究所无处不在的监控系统,可能正以她无法察觉的方式运作着。
下午茶时间快到了。终端上收到了玛奇玛惯例的邀请讯息。
空荼看着那条简短的文字,手指冰凉。放在以前,这会是她一天中最期待的时刻。但现在,这邀请函却像是一张通往审判席的传票。
去,还是不去?
不去,需要理由。一个合理的、不会引起怀疑的理由。突然拒绝,本身就是一种异常。
去……她该如何面对玛奇玛?如何在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金色眼眸注视下,隐藏好胸口那个滚烫的秘密?如何维持住那个“听话好孩子”的假象?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拙劣的演员,即将登上一座灯光刺眼的舞台,而台下唯一的观众,早已看穿了她的剧本。
最终,她还是回复了:【好的,玛奇玛小姐。】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暴露弱点。她必须去,必须学会在这种极致的压力下,维持表面的平静。这是生存下去必须掌握的技能。
她再次走进那间熟悉的办公室。阳光依旧,茶香依旧,玛奇玛的笑容也依旧温和。
“来了,空荼。今天工作还顺利吗?”玛奇玛如同往常一样,为她斟茶,语气随意自然。
空荼接过茶杯,指尖克制着不让自己颤抖。“很顺利,谢谢玛奇玛小姐关心。”她的声音努力保持着平稳,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往常的依赖感,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层表象之下,是如同冰面般脆弱紧绷的神经。
她小口啜饮着红茶,味同嚼蜡。玛奇玛聊着一些轻松的话题,空荼努力地倾听,点头,微笑,给出简短的回应。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反应比平时慢了半拍,笑容也僵硬得像是用线强行扯起来的。
她不敢长时间与玛奇玛对视,总是适时地垂下眼睫,或者将目光投向窗外的庭院,仿佛被景色吸引。但即使如此,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温和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
“你看起来还是有些疲惫,”玛奇玛忽然说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是不是最近工作量太大了?或者……还有什么心事没有放下?”
又来了!这种精准的、仿佛能直抵人心的“关切”。
空荼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那双金色的眼眸,努力让眼神显得真诚而带着一丝被看穿的赧然:“可能是……昨晚确实没睡好,加上今天扫描那些旧文件,灰尘有点大……”她将之前对同事的借口再次搬了出来,并巧妙地加入了“旧文件”这个元素,试图将任何可能的异常都归因于此。
玛奇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轻轻将一碟曲奇推到她面前:“多吃点,补充能量。那些陈年档案确实处理起来要格外小心,不仅是灰尘,有时候一些陈旧的信息也容易让人……产生困扰。”
空荼的呼吸一滞。“陈旧的信息”、“产生困扰”……这仅仅是随口的提醒,还是意有所指的警告?
她不敢细想,只能低下头,拿起一块曲奇,小口地吃着,味蕾却完全尝不出任何香甜,只有一片麻木。
接下来的茶会时间,在空荼感觉中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她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竭力维持着镇定,大脑高速运转,斟酌着每一句说出口的话,控制着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直到离开办公室,重新站在走廊上,空荼才感觉自己几乎虚脱,后背的衣物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冷风一吹,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成功了?暂时蒙混过关了?
还是说……玛奇玛早已看穿了一切,只是如同猫捉老鼠般,享受着猎物在爪下徒劳挣扎的过程?
她不知道。这种不确定性,本身就是一种酷刑。
回到宿舍,反锁上门。她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在地,剧烈的心跳久久无法平复。她从贴身口袋里拿出那个纸方块,紧紧攥在手心,仿佛它能给予她一丝微弱的力量。
不能一直这样被动下去。她需要信息,需要了解那个“门”的计划,需要知道玛奇玛的真正目的。她需要……找到羽宫弥。他是唯一可能理解她处境,并且拥有相关知识的人。
可是,他在哪里?
她尝试用个人终端联系羽宫弥,但发出的讯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音。他的通讯状态显示为【任务中,暂无法接通】。
一种孤立无援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向她涌来。
她看着手中那皱巴巴的纸方块,又看了看窗外研究所冰冷的、如同钢铁巨兽般的建筑群。
她就像被困在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玻璃箱里。外面的人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一举一动,而她,却看不清外面的世界,也找不到打破这层玻璃的方法。
胸口那灼热的秘密,是唯一的武器,也是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耐心。
如同在黑暗的雷区中潜行,每一步,都可能是最后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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