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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狭路

后面发生的事,如果这是一部精彩刺激的动作电影,就像《007》或者《会计刺客》那样,拍出来的效果想必非常过瘾夺目,可惜这只是一些无聊的文字,我只能尽己所能把一切如实地记录下来,权当回忆罢了。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轰然的巨响便从底下传来,地板骤然开裂,搞得我一下摔倒在了地上,磕到了膝盖。

“有人放了炸弹!”我叫道“我往哪里跑?”

“冷静,冷静特米。”他说“按照我说的做。”

那之后很多年我曾想过,然后意识到,他完全可以不管我的死活,马库斯一死,我于他,于他背后的政府而言,完全就没有了利用价值。他应该直接把我丢掉,就像抛弃一件垃圾。可是他没有那么做,他没有。我只能认为,他就是一个那样的人,一个善良的,我望尘莫及的,伟大的人。

向下走,向下走,躲过慌乱的人群,绕到四楼的会客厅。

会客厅里有一扇巨大的玻璃窗,宛如一层透明的障壁。我咬牙“你要我跳下去?”

又是沉默,过了几秒,我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螺旋桨声。一架黑色的直升机出现在我面前,他没戴头盔,衣服上还残留着爆炸带来的灰尘,冲我招手。

“把窗户打开!”他冲我喊道。

我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跑到了窗边,紧接着,我发现,这扇落地窗,它没有开关。

我向后退去,身后蔓延的火舌也烧了过来,几乎燎着了我的格子裙边。

我的视线越过透明的玻璃看向他,一墙之隔,隔开的是生与死。伊斯坦布尔的夜色很美,可惜我没看到月亮。这种时候,我居然没来由地非常平静,像是知道自己要死了的那种平静;知道自己不会再有未来,知道一切要终结,所有的幸福,所有的罪恶,在这个五光十色的夜晚里都要走向消亡。

“伊森…”我说“…我想这次要说再见。”

他看着我,久久的凝视着,远望着。

“特米。”他回答我,以我的名字。

我的眼泪掉了下来,这样真没出息。“谢谢你…”我哽咽着说“一直以来,我都非常,非常的感谢你。”

自从十年前我就想这么对你说了,因为我一直一直,从始至终,都深爱着你。不是因为你是不可能任务署的天才特工,也不是因为你是人们口中的英雄。因为你是你,你是十年前那个永恒的,有力而又温柔的背影,对我而言这就是全部了。

“为什么…”他依旧看着我,问我。

你不要以为这是一句温柔的呓语,事实上,因为直升机的轰鸣声,再加上爆炸的巨响,周围的环境已经不能再喧闹了,他是嘶吼着,向我说出那句话的。

为什么呢,为什么。

明明我才见了你几面,和你说了几句话,我就已经那么爱你了。说起来谁会信啊?可是偏偏,偏偏它就这么发生了。我想告诉你自从十年前起我就非常爱你了,但是这种话,我又怎么说的出口呢。

我又向后退了一两步,炙热的气息几乎让我无法呼吸,我想告诉他,今晚的夜空真的很漂亮,我一直没有,也不会再看到比这更美的漫天星星闪烁了。

接下来的事,我愿意解释为命运使然,虽然它让我免遭被烧死的结局,却也勾起了我最不幸的童年回忆。

轰隆一声,玻璃窗顿时化为千万块碎片,又有炸弹爆炸了。我心中先是涌上了一阵劫后余生的喜悦,因为只要我从窗户破裂的地方跳出去,抓住直升机,就可以活下来。

我刚打算往前走,却停住了脚步。

现在的情形,正如同十年前的故事情景再次上演:漆黑的夜色,红色的火,和折射着五颜六色的奇异光彩的玻璃碎片之雨。父母死亡,工厂爆炸的噩梦一下子又在我的心头肆虐,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要逃避的痛苦在这一刻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

我哽住了,好像被扼住了脖颈 ,动弹不得。

“特米,快跳!”他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极遥远的地方传来,一下将我从回忆中惊醒。

“你快跳!我会抓住你的!”他喊着,一边回头和直升机上的人说话,于是那架直升机好像又往我这里靠得更近了些。

我的眼泪落得更汹涌了,还是他,一直以来都是他,想尽办法,要救下这个胆小无助的我。

可是我要往前走吗?我应该吗。

只要跳下去,跳下去我就可以活下来,我就不用死,我就可以继续独自吞咽痛苦,没有结局,没有回响,也不会再有任何幸福。

可是遇见他,遇见他改变了一切。我意识到,我已经无法接受没有他的命运了。没有他,脱离他我已经活不下去了。

可是我知道我和他已经结束了。马库斯死掉那一刻起,已经结束了。我明白,我全部都明白。我想和他在一起,无论是以什么身份,但是那不可能。

但是他在那里,看着我,绿色的眼睛里好像有燃烧着的火。

我恍然大悟,命运给我的礼物就是继续品尝苦痛,走这一条没有尽头的朝圣之路。我无法拒绝他,他要我活着,那我愿意为他而活,即使未来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与悔恨 。

于是我跳,他抓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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