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里的花店还在装修。
她没有太多东西,花店的杂物堆成一个大箱子,公寓里的七七八八一共是两个。她在箱子上睡了三天,直到拆改排水管道的第二天她住的地方开始漏水。
没死的话,洪水也会滔天吗?
她在坐在箱子上,箱子放在桌子上,桌子在地上,地板上泛滥成河。
今天是装修队休息的日子,她打了个六个电话把价格加到四倍他们也拒绝工作。死后的人不用管洪水,但可怕的是她还活着。于是关掉水阀后她坐在箱子上,拨通了巴基的电话。
“佩里?怎么了?”
他接得很快,太快了,尽管在这个时候大部分人已经开始上床睡觉了。
“呃……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家漏水了。”
她捂着脸对电话那一头说。
“应该是装修的时候他们弄坏了水管什么的,我关水阀了但是不起作用,我没有修理工具,水真的很多,我害怕把隔壁泡坏了——”
“——等我。”
巴基来的比佩里预想的要快。
他敲门,她说没锁。他打开门,水立刻顺着楼梯往下流去。
“哇哦。”
巴基拎着工具箱看着室内的狼藉,发出惊叹。
刚要睡觉就被水冲了的佩里很凌乱,此刻她穿着一件领口很宽松的白色短袖,运动短裤上还滴着水。
他看着佩里在堆得高高的箱子上抱着膝盖,忍不住笑出了声。
“Bu——cky。”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出他的名字。
“我万分感谢您的到来和帮助!”
他用力抿嘴,可嘴角疯狂扬起,笑意还是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好吧,现在让我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一边说着走进浴室,忍不住想起来上次弄成这样还是上次。
几分钟后他又探出头来,告诉她管道裂了。她瞪大了眼睛,问那要怎么办?巴基说那只能等明天装修队过来再修了。
“那水呢?”
“水阀已经关上了,管道里的水不多了。好在周围两间房子也是你的,暂时泡不了隔壁。至于这些……”他看了看地面,“……你本来就是要装修的是吧?”
“……”
我的钱……
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走过去,在桌子旁边伸出手示意,佩里扶着他的手跳到地上,地板再也不会呻吟了,因为泡涨了的地板裂开了。
巴基在发出笑声前狠狠咬住了下唇。
“还好我装东西够快,”佩里叹气,“好吧,早知道就不打扰你了,今晚真是麻烦你跑一趟咯。”
他笑着,并不在意,只是问:“那你今天晚上怎么办。”
“随便吧,我睡隔壁还没有水的地方。”
“那明天呢?”他问。
“明天让他们修好。”
“但水可不会立刻干掉。”
“那我明天也睡隔壁。”
“那后天呢?”
“要是没干就还睡隔壁。”
“那你的纸箱呢?我记得花束包装纸沾水久了会褪色。”他又看了一眼另一个没封口的箱子,“而且你的投影仪好像有点受潮。”
“……”
她眨了眨眼。
“你想说什么?”
“那个,”他清了清嗓子,看向别处又看向佩里,“我想说我家其实就在后面那条街,离得不远。所以其实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是说如果——”他一手掐腰,一手乱挥,做了许多无意义的手势,“——如果的话,或许你可以,呃,把东西放在我家。”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他迅速补上一句。
“当然,你也可以来。”
佩里眨了眨眼睛,巴基还在等她的回复,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现在是期待和小心翼翼。她不受控制地在他的眼睛里走神,直到巴基又开始说他也可以找一家旅馆他可以帮忙搬东西什么什么的。
“好啊。”她说。
“那我就找个附近评分高一点的旅——”
“——哦我说的是去你家。”
“……嗯?”
“很近的话我们搬一趟就可以了吧,一共才三个箱子。”
巴基又清了清嗓子,飞快点头说:“是的是的,很近,主要是离花店很近,所以很方便。”
她在转身的时候轻轻笑了一声。
虽然他已经来过佩里家很多次,但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巴基家。
小小的,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哦,有个沙发,还有一台电视。东西还是比她多一点。
他把箱子放在电视旁边,快步走过去收走了沙发上的毯子。
“哇,你家……还挺干净。”
她尽力找话了,真的尽力了。
“对我平时自己住所以……”
“那我今晚睡在哪儿?”她问。
“哦你可以睡我房间——”他立刻补上一句,“——我一般睡在客厅的地板上。我需要开着电视才能睡着。”
他们一边说着,走进卧室,巴基去开灯,佩里大致扫了一眼,房间很明显就是没人住过的那种。
气氛还是有点奇怪。
这种奇怪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午夜。
她从卧室探出头,客厅的电视还开着,巴基躺在地上盖着毯子,好像已经睡着了。她去箱子里拿东西,担心声音太大,又拖着箱子一步步向卧室里走去。
其实,巴基也没有睡着。
他当然听见了她窸窸窣窣的声音,但现在最好的选择是闭着眼睛。
——一直到她拖着箱子被地上的电视线绊了一跤。
她咚的一声坐在地上,电视线从插座里飞了出去,足球比赛的背景音停止了。
房间里更暗了,只有拐角的小灯还在顽强的工作。
巴基过去把她拉了起来,佩里疯狂道歉,于是他告诉她,他其实根本没睡着。
“我也睡不着。”她说,视线忽而向下。
巴基又坐回了地板上,还盖了下毯子。
“那……”他四处看了看,“你要看电视吗。”
但她的目光被他胸口的狗牌吸走了,她指了指,“你还有那个?”
“哦对,这是属于我遗物的那部分。”他开了个不太好笑的玩笑。“他们决定赦免我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小纸盒子,里面都是我的东西。很奇妙,就像是终于出狱了一样。”
“所以……你那次掉下火车之前,没有戴那个?”
赤着脚站在地板上有点凉,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坐在了那张单人沙发上。
“应该是,我忘了。”
他避开视线。
“哦行了别假装我们都记忆缺失了一样刻意不去谈那时候的事情。”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撒不下去这个谎了,当然,如果你还有兴趣那我也可以假装我在九头蛇当过医生——”
“不,不需要那个。”他突然打断她的话,“而且最近,我也想过那次在火车上如果我没有掉下去会怎样。”
“嗯。”她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不是那种对未来的展望另一种人生什么的,就是单纯的如果。”
所以他说。
“我想,应该是和任何一次一样,我会把那些冒险添油加醋地讲给约会的姑娘听,看着她们崇拜的眼神开始沾沾自喜,她们的眼睛会亮亮的吗?也许是吧。然后我就总是想起最后一次差点约到的那个女孩。”
他看着她。
“我就想到你。”
“我还以为你是做噩梦想起来了。”
她干笑一声。
“比如说幸亏没和那个姑娘约会什么什么的可怕事情。”
“但我想。”他说。
“什么?”她没懂。
“我想和你约会。”
安静。
这句话在没有电视节目做背景音的房间里清晰得可怕。她的呼吸在一瞬间停止了,又很快因缺氧而心跳加速。
现在,轮到她张口结舌了。
“但是,”他又说,“我害怕之后的结果。”
“也许你会同意,也许不会。但如果你同意呢?结果无非两种。但如果我们不能在一起,就可以变成朋友吗?但就算是朋友,可我总会想起我们说过的那些话和真挚的拥抱。”
他看着她,眼神真诚而坦然。
“那不是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成立的事情,当然,这也不会发生在别人身上。那些对话和拥抱,只限我们。”
“在斯蒂夫离开之后我以为那面盾牌就是我仅剩的最接近家人的存在。但是佩里,你是一个例外。也许我确实要迈进新的生活了,但是,你——就像你说的那样——让我感觉那个40年代的巴基还活着。而且经历了九头蛇之后的那些,我们还活着。”
“你说的那个哲学的问题,你的办法是不想了。但对我来说,我不会和过去割席。冬兵存在我身上,那巴恩斯中士也会在我身上。如果非要彻头彻尾全新的迎接新生活才算重生,那重生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我说过,我一直在找寻回忆,包括无可避免的那部分。所以从逃出九头蛇之后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想跳过那个问题。”
“虽然事实上,我还没准备好接受那些不期望看到的可能性。但是、所以佩里,我想说的是,我对你的……感情,比喜欢更复杂。但是我知道,我确实,很喜欢你。”
我确实很喜欢你,佩里。
他的剖白结束了。
她的呼吸急促,侧过脸去没有看他。但很快,她又转过头来。
“巴基。”
她看着他。
“这会很累。”
——那些不被你期望的可能性很有可能发生。
“我知道。”
而他明白她的意思。
“但我还是想,试一次。”
她看着他的眼睛,微微愣神。
那种感觉又来了,在凌晨的广场,空气冷冷的,被火星灼伤的手指在轻轻颤抖。
她打了个哆嗦。
“不好意思,但你有多余的毯子吗。”
“什么?”他没反应过来,“哦,有,我去找一条。”
他去卧室翻衣柜,佩里看着地上那条毯子,顺手拿起来。
他拎着毯子回来了,看着她把地上那条盖在了自己身上。
“拜托,你那是什么眼神。”
她把毯子严严实实的盖好。
“我衣服被水弄湿了,刚才出来翻纸箱就是想找衣服来着。我真的很冷,好吗?”
“不是,没什么。”他轻轻咳嗽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她打了个哈欠,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从坐着变成了半趴着的蜷缩。她的头枕在扶手上,视线依然聚集在他胸口的狗牌上。
“我的一位朋友曾对我说过一句刻薄话,”她忽然说,“但我当时根本不信。现在来看,那时候的你真的是长了一张很明显上了战场就回不来了的脸。”
她笑着叹气。
“可惜我那个时候太年轻,根本就没意识到这一点。”
他勾了下嘴角。
“巴基。”
“嗯?”
“无论那是依赖还是安全感还是什么,喜欢并不会因为参杂了其他的感情,就变成别的东西。”
“所以——”
她越过沙发扶手,向下俯身。
“——我也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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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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