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凌霄精挑细选出一栋二层小楼。它位于内城边缘,离喧嚣迷离的街道有一段距离,胜在安静——严凌霄在某天早上被屋外的动静吵醒后,在街道口守了三天,把可能是自己邻里的人全砍了一遍,直到半条街的屋门旁象征有人居住的红色玉石全部变成代表“无主之物”的白色,他才停下。
他踩着遍及街道的鲜血和尸体,前胸后背皮肉翻滚、仿若无事地在自己门口树起一块牌子:“请保持安静,谢谢。”
自此,他的睡眠顺心许多。
在杀戮之都,他不需要考虑人际交往问题。每个人都是敌人,不可能是朋友、盟友。两个人前一天在食楼中称兄道弟,没两天便在同一场决斗中遇见。他们勾肩搭背时,严凌霄正在二楼喝炖汤。放了水果和药草的清炖肉汤格外鲜甜,冲淡了萦绕鼻尖的血腥气,又隐隐与之融为一体。毒药的麻痹感在舌尖绽开,也是一种新鲜体验,让他开心得只喝了一口就去找给自己端菜的侍者,请他尝厨房中盛滚汤用的拳头大的铁勺。
当晚,严凌霄没回屋子,而是走进一家伎院找罪魁祸首,引发了一片混乱。当场中只有他一个人还站着,其余人踉跄着逃跑,他便用脚下这帮人的人头支付房费,听了一晚上他们生前最爱的乐曲。
严凌霄在自己的下一场比赛的场地上遇见了这对自己有印象的半日兄弟,特别好心地留下两人的性命,道:“你们兄弟两个一起和我打,还是你们决出胜负后,我让一只手一只脚和胜者打?”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冲上来,然后,大哥的匕首和严凌霄的黑刀同时捅穿了弟弟的咽喉,“大哥”自己也被严凌霄抛出的黑刀截断腰椎。无色魂力线控制下的黑刀摇摆,魂力线缩短、切割其腹部,黑刀被严凌霄收回在手中。严凌霄走过去,捡起“弟弟”的剑,确认已经彻底了结了手中武器前主人的性命,随即看向恐惧得手脚发软的“大哥”,眼睛弯起,道:“我让你一手一脚。取而代之的,是你的‘弟弟’的一手一脚。”
他得到了自己的第十九场胜利。
两个月的时间足够严凌霄摸清这座堕落血腥的城镇中那些隐于众人之口的规则。不仅仅是决斗场中的其他九个人、路边的内城居民、外城居民,各个店铺中的侍者和管理者都不能相信。能被杀戮之王选为仆从的人本身就有相当的杀人能力,而在其顺服于杀戮之王后,仆从若想让自己坐上更高的位置、享受更加优渥的待遇,也要贡献血液。
他们赚取血液的途径之一便是帮子民对其他人下手。
在杀戮之都,但凡是受到杀戮之王庇护的仆从、即便是食楼中的侍者,子民一旦杀死他们,就会被巡城者制裁。轻则付出血液、肢体,重则被取走器官乃至性命。当有人发现这一点,他们便开始用血液或者自己在杀戮场的获胜次数换得仆从杀人或暗算其他人。
严凌霄无所谓。他自信自己就算杀红了眼也不至于错杀。
直到他在第四十六场决斗中遇见一对龙凤胎。
那是一对兄妹,或者姐弟?黑发黑眼,如出一辙的容貌让人一眼能看出他们的血缘关系。他们两个的身高在一众男女之中格外明显。作为场上最弱小的两个存在,他们本该在第一时间就被杀死,然而,其他七个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严凌霄身上,以至于严凌霄愣神的瞬间立即被七个人抓住。
解决掉其他人后,严凌霄折断穿过自己手臂、肩头和腰部的箭头,拔出箭杆,一刀甩开两个孩子掷向自己的匕首和武器,踩住悄无声息游到他脚下尸体中、试图偷袭他的小蛇的七寸。
外放兽武魂。
这对龙凤胎很有默契,他们绕着严凌霄而行,确保他看向一人时另一人绝对不在他的视野范围内。见黑发男人没有动,他们并没有放下警惕,而是更加绷紧神经。他们见多了杀戮之都中的腌臜手段,又是和自己的同胞兄姊站在同一个决斗台上,应该早已认清现实,脸上表情都麻木呆滞,动作却还想搏一搏。
十岁,九岁?严凌霄不确定自己是因为中的毒而觉得晕眩还是因为别的,眼前发黑,心口鼓涨,头骨阵痛,胸口似乎酝酿着一腔怒火或者乌云。
他闭上了眼。
男孩先冲过来。女孩抛出了一线青绿。
严凌霄站在男孩身后。一把黑刀自男孩背后贯出、带着他撞上自己的同胞姊妹,黑刀一次刺穿二人的心脏。游荡在血泊中的小蛇和咬住严凌霄的另一把黑刀刀锋上的小蛇一起消散了。
杀戮之都中为什么会有年纪这么小的孩子?严凌霄不信在这种鬼地方还有人敢生孩子,婴幼儿也不大可能能顺利活到这么大,那他们就只能是被关进来的——问题是,大陆的法定成年年龄是十四岁,只有十四岁之后的人会被判重刑、才会被通缉或追杀——更不可能是两名杀戮之王的仆从的孩子……吧?会有父母如此对待自己的孩子吗?还是说仆从的复活能力也可以传承给子嗣?
走出胜者通道,严凌霄来到中心柜台,询问和自己同一场的人的编号以及杀戮之都的下限年龄。
侍者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一边递给他抄写好编号的纸条一边道:“杀戮之都来者不拒,适者生存。
“您看见什么都不用奇怪。这里是存在千年的杀戮之都。”
严凌霄回到自己的屋子。
之后的几天,他没有参战,而是站在杀戮场的一楼大厅,仰望上方显示二十个比赛场地中参赛者编号的魂导器屏幕。
第十一天,他在屏幕上排列的七号比赛场地的参赛者名单里看到了两个熟悉的编号。他们曾和他参加同一场决斗。
严凌霄交了自己的半斤血液,入场观战。
入场的十名参赛者中赫然站着一对年幼的龙凤胎。黑发黑眼,十岁或者九岁?他们弱得在一众人中最为突出,被其余人随手杀死了。两条青绿色的小蛇随着主人的死亡而淡去。
走出七号比赛场的看台,严凌霄再次站在中心柜台前。
“成为杀戮之王的仆从后,你们还有生育能力吗?”严凌霄的话让侍者脸色一变。
黑刀插入侍者身前台面:“回答。”
“……作为王上的奴仆,我们自当全身心侍奉王上。”侍者道,“请问您还有别的吩咐么?”
生不了。那两个孩子要么是子民们在此间诞下的产物,要么是被武魂殿一些魂师凑人头送进杀戮之都的牺牲品,或者是在母亲肚子里时被一起送了进来。他们曾经是活人。
他终于知道了这个人命如草芥的世界中没有新生儿、人数却似乎从来没有减少的原因。这里只有被送进此地的、一个又一个、不知罪名轻重的罪犯,只有早该离开、却一次又一次回到此处的亡魂,成为注定死在决斗场的、被杀戮之都的力量操纵的傀儡。
这里的人,或者说会动的东西,生是杀戮之都的养料,死是杀戮之都的奴隶。子民中,还活着的人每日在死亡边缘苟延残喘,用一时的享乐麻痹自己,大部分就此沉沦;死去的人得不到安眠,即便被砍断脖子、刺穿心脏,也要无知无觉地继续在自己的死亡之地徘徊,不断经历各式各样的死亡方式。至于杀戮之王的仆从,他们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向其献上忠诚,得到名为“复活”的、堪称“不死”的奖品,却仍能感受到痛苦和温情,近乎永生永世地为其服务、存在于这样的世界中,看不到尽头。
生与死的界限在杀戮之都已然模糊,无论生者死者,都被这座城镇困锁在血色中。
难怪严祁说理应只有濒死的嗜杀之人或者迷途之人才能进入杀戮之都。
严凌霄沉默地俯视侍者,眼中红光闪烁不定。白翎在他的腰包中奋力挣扎,想要挣脱他按在搭扣上的手掌。
他手中的、桌上的两把正邪刀上突然浮现一层浅薄的、冰冷的血光,隐约散发出一股威棱邪意的寒气,让侍者不由一惊,下意识地退远一点。
严凌霄收起武魂,离开了。
当天晚餐,他再次被下毒。严凌霄看着桌上的饭菜,嗅到了微不可察的矿石的味道。
他抬头叫住要回厨房的侍者,语调平淡:“谁和你做的交易。”
侍者回身,微鞠一躬,镇定自若:“恕我无法告知。”
黑光一闪,严凌霄的黑刀稳稳插入侍者身后的墙壁。正邪之一利落切断侍者的左臂。
“说。”
侍者脸色发白,右手在正喷涌血液的左肩断处一抹,反手挥出一条带刺长鞭,直卷严凌霄的头颅。
左刀反扯住侍者手中长鞭后一扫,侍者及时松手,却也被严凌霄的力气扫下二楼围栏,坠落在一楼大厅,砸中一套桌椅茶壶。水云回牵引墙上黑刀,紧随着严凌霄跃下二楼。半空中,他握住重回右手的黑色长刀,瞳孔变为菱形,左刀挥舞为盾、挡下并反击了周围袭向自己的攻击。
一道沉闷的拍水骨裂声在一楼大厅中响起。严凌霄的落点正是还没完全爬起来的侍者的腰腹,蕴含魂力的一脚踩爆了对方的腹部、脊椎和盆骨,内脏和骨头的碎片炸了满地,溅上桌椅残骸。他的黑刀正好分割了侍者的头颅和身体。这道伤口中没有血液流出。
短暂的寂静后,食楼中响起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哨、鼓掌和喝彩。他们期待目睹巡城者的降临,期待看见他人受到制裁,期待血液再次覆盖地面、蔓延至眼前脚下。
严凌霄保持着与白翎的融合,将所有人的表情和动作尽收眼底。等正邪吸收完侍者的血液,他没有解除武魂附体,走到一边,一桌食客忙不迭为他让出位置,供他坐下。两把黑刀丝滑插入脚边石地。
大敞的门外,沉重的马蹄踢踏声愈来愈近。
一队身穿黑甲的骑士走进食楼。领头的骑士隔着面罩与严凌霄的血眸对视。
骑士朝严凌霄略略点头,身后走上两名骑士,收拢地上侍者的尸体碎块。巡城者们离开了。
整栋食楼鸦雀无声。
他们不明白编号六七九二为什么没有受到巡城者的惩罚。
因为他是严氏血脉。因为他处于和血契伙伴合体的状态。
严凌霄抬起手,泛出冷汗的手心遮住他的眼睛。他盖住上半张脸的手依旧很稳,但是他的下半张脸乃至肩膀都在因为某种原因颤抖,嘴角扭曲、似哭似笑,另一手紧握成拳、指甲掐进手心,再如何压制也无法停下。
“……呵呵……”
他还是没忍住,从口中泄出一声濒临癫狂的冷笑,转瞬又恢复缄默。
半晌,严凌霄放下手,站起身,在一众食客和侍者或震惊或惊恐的目光中一步步上楼,回到自己一开始坐的座位。
侍者连忙上前,为他撤走桌上下了毒的菜肴。
严凌霄并不意外这些人态度的改变。他环视一圈身旁明里暗里瞥向他的人,直到无一人敢看他时才收回目光。食楼中缓慢地响起窃窃私语,所有人的动作都变轻,二楼尤甚。
严凌霄睨向一直站在自己桌旁、等待吩咐的新侍者,声音嘶哑,双眼通红,仿佛要滴下血来,道:“一样的菜,再拿一壶酒,谢谢。”
唐三此时在瀑布下练昊天锤
前面打完架好不容易给严凌霄顺毛了,一年多没见结果对方又要发疯了,允悲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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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戮之都全是私设(思考)之后可能不会写太详细,这里先大概讲一下:无论是否是杀戮之王的仆从,死在杀戮之都的人都会继续存在,两者的区别只是仆从可以反复复活直到一点灵魂不剩,其他人的灵魂最多存在三年,基本上是重复生前四十九天的生活,期间会像活人一样被杀死
死在杀戮场的人例外,他们只会重复随机“复活”在杀戮场,十一天一次轮回,直到灵魂消散
仆从对此是知情的
这是神性被盗走一部分的杀戮之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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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生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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