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如何驯养一只鹰?折断它的翅膀,消磨它的野性,让它明白谁才是它的主人,即使离开了笼子,也会自觉飞回来乞食。
但想要驯养一个人,要付出的心血和时间远比驯养一只鹰更多,好在比比东很擅长这件事,她是君王、师长、母亲,人们受她的恩泽,得到梦寐以求的东西,就会心甘情愿地为她效死,殊途同归。
但这种方式对你完全行不通。
明明刚刚被捡回武魂殿的时候,还只是个面黄肌瘦一只手就能拎起来的小孩子,骨头怎么就这么硬,她已经对你足够宽容了,把你养大,在你身上倾注了前所未有的耐心,为的只不过是让你说出那句“我永远不会背叛教皇冕下”。
可你不会,你不想,你不愿意。
积威日久,她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最恼火的时候,她甚至真切地对你动过杀心,宁可两败俱伤,也不能让你有流落到旁人手上的可能。
和她相比,你实在太过孱弱,不需要动用武魂,只要轻轻把手放在你的脖颈上,甚至不用太大的力气,但就在她想要这么做的时候,她的指腹感觉到了你脉搏的轻微跳动。
平稳的,匀净的,那时候你躺在她的腿上睡着了,头发乱七八糟地散落在她的衣摆上,让她想到了某种炸毛的小动物,伸出的手缓缓收紧,却是轻轻拢起了你的发丝。
她再一次确认了你是个奇怪的小孩,醒着时在她面前时刻一副心惊胆战的样子,睡着了却这么没心没肺,是潜意识里觉得她不会伤害你吗?
如果你有幸知道教皇冕下的想法,一定会老实地回答,不是,你真的只是没心没肺罢了。
平常上班面对一群潜在的精神病患者就已经够心力交瘁了,如果睡着了还要继续提心吊胆,你迟早要神经衰弱,活着赚死了算,至少梦里就算死掉应该也不会多痛苦。
不过你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差一点失去什么又得到了什么,现在,你正握着比比东的手,精神力差距越大,调律的难度就越高,面对着对你敞开的蛛网,你的精神游丝几乎寸步难行,那种黏滞的包裹感和你调律胡列娜时的感觉类似,却又远比那更加强大、固执、不为所动。
但你依然要抓住能够调律她的每一次机会,因为她是你能接触到的魂力最高的目标。
武魂殿的大人物们通常不会光顾你的塔,也许是因为不信任,又或者是因为轻蔑,换成是你,要对一个小女孩坦露自己的精神图景也会很别扭,何况以他们的实力,靠自己也能压制调和武魂的躁动。
其实比比东也是如此,你确信她并不需要你现阶段拙劣的调律,比起需要,你更觉得她是在主动充当你的练手对象。
除了教育方针太过斯巴达外,教皇冕下的确是个好老师,真的。
“抱歉,冕下。”你轻轻放开了她的手,“我好像还是帮不上您的忙。”
慵倦掩下的睫羽轻颤,倚着桌边一手支着额头阖眼假寐的女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你无法用“明眸善睐”或者“顾盼生辉”之类的字眼来形容她的眼睛,那对她而言都太过轻佻,即使她此时正温和地注视着你,眼中还带着些微的倦意,依然威仪具足。
“已经很好了。”她的声音依然让你听不出情绪,“你还小,有足够的时间成长。”
“嗯……但我还想再快一些。”
那只持握着武魂殿至高无上权柄的,纤长美丽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按在了你的发顶上。
仿佛对你的回答感到了满意,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蓝电家的一只小龙出了点问题,他们求到了我这里,你能做到的,对吗,「奏者」?”
和过去没有什么区别的对话,胡列娜好像真的没有把你的新能力告诉她,还是说,比比东又一次地容忍了你?
据说从圣女时期时,她的修为就已经达到了深不可测的境界,时至今日,她已经是武魂殿历史上权力最为集中的教皇,能做到这件事,当然不可能全靠爱和正义。
她一定很清楚,你在她面前乖顺的样子全都是装出来的。
你永远不会按照她的心意,完全坚定、义无二心、彻底恒远地归顺臣服于她,你会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她忍耐的边界,直到她对你失去耐心的那一天。
你当然还是怕比比东的,什么样的究极慕强者才能对一只手就能碾死自己的同类生出除了恐惧之外的感情?反正你不是。
她的威严和恐怖无需任何转述或证明,只是坐在你面前,就能让你清晰地感受到。
但就是在这种试探中,你渐渐感觉到某种近似于刀尖行走一般的愉快感,跌下去就是万劫不复,但在这之前,基于你的价值之上的,她对你的爱和忍耐似乎永不止息。
塔里的生活实在太过无趣,你一定得给自己找点乐子不可,在高□□塌之前,这场在你面前扮演仁君、恩师、慈母的游戏,教皇冕下竟然会一直陪你玩下去。
蓝电家的小龙。
蓝电霸王龙宗,越强大的兽武魂,的确就越容易有失控的危险,你听到的一些有关蓝电家的传闻也印证了这一说法,不过能让向来眼高于顶的这家人求到武魂殿来,该不会是什么特别棘手的问题吧。
你打发邪月去藏书阁给你借龙类武魂图谱,他给你带来了书和一束花,但把东西送到后竟然不走,就杵在一边默不作声地盯着你。
他阴森森的注视实在太有压迫感,你翻了一会儿书后终于忍无可忍,把书“啪”的一合,想了想,还是把逐客令的说辞改得稍微客气了一些:“你怎么还不走?”
他向你伸出一只手,你翻了个白眼,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接着他微微用力,把你拉进了他的怀里。
紧密的、用力的、密不透风的拥抱,却与**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像是在确认你的存在,有时候你会觉得他们对你的感情和喜欢啊爱啊什么的都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在求救。
在这个地方,软弱和疲惫是不被允许的,唯独在你面前可以,因为即使试图遮掩,面对你的能力也依然会无所遁形。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有神明的话,他一定是个很热衷于恶作剧的家伙,这样的能力应该适合给一个慈悲为怀大爱无疆的人,而你根本和这些字眼南辕北辙。
如果他们要向你求救的话,对你们彼此都是一件很折磨的事,不是吗。
不同于对胡列娜克制的尝试,这一次,你在精神穿刺上用上了十成十的力道,他闷哼了一声,身体脱力,带着你栽倒在了地上。
反正地上铺着长绒毯,摔一下也磕不到后脑勺,他脸色煞白,额头上冷汗涔涔,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依然没有放开环着你的手臂。
就着这个姿势,你伸手,仿佛怜爱一般地抚摸着他垂落下来的银发,向他确认由你施与的痛楚:“很疼吗?”
“这么讨厌我吗?”
他起初没有说话,过了很久之后,才这样问道,还没等你回答,就又迅速换了另一个说法:“……恨我吗?”
这两个字眼的情感厚度是不一样的,对他来说这件事很重要吗,觉得爱愈深恨愈切?但说实话,虽然有时候确实觉得这对兄妹很烦人,但你对他们的感情确实也没强烈到能用上“恨”这种字眼。
“不恨啊,”你懒洋洋地说,“我恨你干什么。”
他的睫毛很长,和发色一样是浅淡的银灰色,掩着赭色的瞳仁,让人联想起月光下的玫瑰或者雪地里洇开的血之类的场景,而他眼尾宛如展翅蝴蝶一般妖异的纹路,更是让许多人连与他对视都会心生畏怖。
而你按了下他的眼睑,他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但哪怕是你隔着眼睑戳了下他的眼球也没有动弹,这反而让你感到了无趣,指尖转而去拨弄他的睫毛,触感微凉而柔软。
睫毛本该是略显粗砺的,被什么打湿软化了吗?
你弯起眼睛:“你看,又不是你把我关起来,将来如果有什么人要把我带走,你也阻止不了。”
正处在抽条年纪的少年的面容愈见清峭挺拔,手掌覆上去的时候,明晰消瘦的骨骼轮廓贴着你的掌心,你轻轻叹了口气:“邪月,一个人的爱恨额度都是有限的,我的感情还没有过剩到可以挥霍到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人身上。”
看着他的神情,你有些开心,把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晃了晃这张漂亮的脸:“现在来猜猜看,我会什么时候开始恨你?”
邪月走后你靠在塔楼的窗户边撕他带来的花,倒不是在对着植物无能狂怒,只是他们给你带花本来就是让你撕着玩的,塔楼的高度实在很适合把花瓣抛洒下去,看着它们在日光里随风翩转,仿佛蝴蝶跌落。
你神清气爽,要是你的仇人也都能是这种下场就好了。
第一次来到武魂城的玉天心在塔楼的阴影里仰起头来,恰好撞见半空中落花飘洒摇坠,炽盛的阳光烫进他的瞳仁,让塔楼上那个倚在窗边的身影看起来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愣住了,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却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一场幻梦中,常春藤缠绕的高塔,落花如雨纷坠,就像幼时听过的童话故事里的场景,而那个影子理所当然的应该是公主、夜莺或蝴蝶,勇者穿过荆棘后才能窥见的秘宝。
感到有趣地,他咧开嘴角,锋利的犬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露出了一个跃跃欲试的笑。
当然,总有一天他会知道,你和这些轻盈美好的幻想没有任何关系。
骗子、烈鹰与风暴才是实际与你相称的字眼,但如果命运以此嘲笑他看走了眼,他也只会露出和现在一样的笑容,回答它。
那不是更好吗。
勇者拯救公主,恶龙恰好和魔女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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