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门总部，待客室。
“……若渺她，”琥嘉难以理解，“什么情况？”
紫妍冷声道：“那不是萧若渺！”
萧若渺才不会这样看她——
好像她在出演戏剧，她是唯一观众，高高在上、令人厌恶！
其余人默然。
紫妍说得很对，那种观赏欢愉剧目的表情不可能出现在萧若渺脸上。
陌颜神色微沉：“大长老肯定知情。”
突如其来的变化，轻而易举地解决陨落心炎。
迦南学院众人皆是震惊，唯有苏千不甚讶异，似早有预料。
“我要陨落心炎。”
少女如是说道，理所当然。
全场哗然，苏千却毫不犹豫地点头。
院长未归，大长老是最高话事人，其余长老无法反对他做出的决定。
但这不妨碍他们疑惑、茫然。
——说好的死守异火？
——大长老在想什么！
“萧若渺”展露的实力固然恐怖，但能让苏千将陨落心炎拱手相让，她的身份更值得探究。
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会为迦南学院找到新的异火……
轻松从容，不以为意。
了解萧若渺的人在想这位是谁，为什么会这样出现。
不了解萧若渺的人惊异、忌惮。
心绪复杂，目光各异，少女却只落在屋顶上，收起赤色双翼。
“若渺……”
琥嘉想要上前。
少女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将她的脚步钉在原地。
身后，吴昊瞳孔收缩。
“你不是萧若渺，”血修罗的声音惯常嘶哑，“你是谁？”
少女没有回应，只意味不明地扬唇。
“我很想跟你们好好聊聊，”她道，“但现在没有时间。”
“——别打扰我。”
声音一模一样，语调截然不同。
“萧若渺”戏谑地笑，跃下屋顶。
琥嘉下意识想追，却被苏千制止。
身为强榜第八，她与这位大长老有过交集。
此刻，他拦在她面前，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复杂。
“……你们换个地方住，”苏千道，“别打扰她。”
此话一出，琥嘉陷入沉默。
她与吴昊对视一眼，在彼此眸底看到问号。
“……大长老确实知情，”琥嘉赞同陌颜的话，“可他不讲！”
强榜前十都认识不少长老，却没能得到一点信息。
——苏千没为任何人解惑。
“所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紫妍看着琥嘉和吴昊，眼眸睁大，“你们不是萧若渺的队友吗？”
女孩难以置信，两人无言以对。
是什么让你对名义上的队友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你也不知道？”视线转向萧炎，“你不是她表哥吗？”
萧炎：……
是什么让你对名义上的表哥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与琥嘉和吴昊对视一眼，萧炎莫名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但至少这两位和萧若渺确实是朋友，而他跟她就比陌生人熟一点。
见他们都不说话，紫妍握紧拳头。
“人类真奇怪！”
躺枪的林修崖等人：……
不敢动.jpg
“……要是薰儿在就好了。”
琥嘉低声道出这话，得到其余八人赞同的目光。
叩门声忽然响起。
*
黑暗无边无际，意识沉沉下坠。
她踽踽独行，入目皆是混沌。
耳边喧闹嘈杂，男女老少的声音交叠不休。
她凝神去听，却分外模糊。
时空毫无意义，前路没有尽头。
她不知走了多久，荒凉淹没灵魂，近乎枯寂。
洪流奔涌，从原初至现在。
她说，不对。
——于是她睁开眼睛。
“醒了？”
萧瑗声音轻佻，一如往常。
……什么情况？
萧若渺有些迟钝。
她想舒展身体，可她做不到。
她想按住眉心，可她做不到。
甚至，她连眼睛也眨不了。
——身体控制权不在她手里。
萧若渺能清楚感知外界发生的一切，却无法给予任何落到实处的反馈。
少女思考几秒，反应过来。
位置互换。
她与萧瑗。
……萧若渺有点想笑。
她看着萧瑗敲开房门，对里面的人道：“你们好。”
*
白衣少女坐上主位。
目光扫过神色各异的九人，唇角弧度意味深长。
他们都有戒备，或多或少。
紫妍最先沉不住气：“你是谁？”
“怎么这么警惕？”少女与她一同开口，声音含笑，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会伤心的。”
紫妍皱眉：“别用萧若渺的脸露出这种表情！”
“这话说的，”少女眼睫轻眨，“我就是萧若渺啊。”
紫妍毫不犹豫：“不可能！”
女孩死死地盯着她，像领地被侵犯的幼兽——她也确实符合这一形容：“把身体还回去！”
“小紫妍真冷漠，”少女轻叹，“令人难过。”
不等炸毛的女孩说话，她就笑盈盈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叫我……”
紫妍拍案而起：“住口！”
少女从善如流地停下：“现在信了吗？”
紫妍睁大眼睛：“你……”
魔兽敏锐的直觉给予否定，即使不论这点，单看面前之人和萧若渺明显不过的差别也能得出答案。
但那事除了萧若渺和苏千没人知道！
他们都答应过她，不会告诉别人！
“你说你是萧若渺，”见紫妍愣在原地，不知如何继续，陌颜接道，“当我们是傻子吗？”
与紫妍溢于言表的愤怒不同，陌颜很冷静。
女人眼神锐利：“大长老对你这般客气，我们当然不会得罪，只是想知道萧若渺去了哪里。”
“你这样强，”她微微一顿，语气带上似有若无的讥诮，“怎么要用萧若渺的身体？”
“好厉害，”少女看着她，声音拉长，“陌颜姐～”
她仍带着笑意，轻佻、戏谑、恶劣、令人生厌。
陌颜一个寒噤。
萧若渺这样叫她，或清冷如高山积雪，或平静似无澜水面，或显出笑音让她心旷神怡。
偶尔明媚，即是春日灿阳高悬，光芒照耀万物。
面前之人这样叫她，这种语调……
她只觉浑身不适，鸡皮疙瘩散落一地。
偏偏对方没有停下的想法——
“我们第一次见面，陌颜姐就和我推心置腹，”少女眉眼弯起，“我可感动了～”
她清清嗓子，模仿道：“这个世界是畸形的。”
陌颜瞳孔微缩。
她大概理解紫妍的感受了。
但她不是紫妍。
其余八人讶异看来，大概没想到她会对哲学有兴趣。
女人不甚在意，只紧紧盯住少女。
后者笑得摇曳：“你依旧认为我不是萧若渺？”
“你不是，”陌颜笃定道，“你只是有她的记忆。”
此话一出，紫妍恍然大悟。
她瞪向少女，那讨人厌的家伙对陌颜点头……
点头？
承认了！
“我有她的记忆，”少女慢条斯理，“也能体会她的感情。”
“——我就是她。”
“强词夺理！”
紫妍忍无可忍，径直跑到少女面前，挥动拳头：“把身体还给萧若渺，否则……”
“否则什么？”少女打断她，“你对这具身体下得了手？”
这副完全不把她威胁当回事的态度让紫妍气闷，她握紧拳头，就要挥出，却始终没有动作。
正如对方所言，她不可能打萧若渺。
“你们就看着她威胁我？”视线转向琥嘉和吴昊，少女难掩失望，“不合格的队友。”
琥嘉原本垂眸思索，此时豁然抬头。
“怎么？”对上女人凛冽的眼神，少女游刃有余地调笑，“被这个评价戳到肺管了？”
“可你们确实不合格——”
琥嘉十指扣拢，手背暴起青筋。
吴昊看着她：“……萧若渺不可能说这种话。”
“没错，”琥嘉对他笑笑，比哭还难看，“但这是事实。”
吴昊哑然。
其实不至于如此，琥嘉想，她早就明白自己和萧若渺的差距。
曾经同行的队友必将走远，直到她再难望其项背。
会有遗憾、不舍、不甘，但她可以调节过来。
以她的心性，不会纠结这个问题，难以自拔。
可……
萧若渺对战外敌，她只能看着。
萧若渺消失不见，她只能看着。
少女坐在主位之上，言语挑衅，她还是只能看着。
无力感遍布全身。
外院闻名、叱咤风云的小妖女从未如此狼狈。
……如果薰儿在，一定不会让她这么嚣张！
“你也和他们一样，只是看着？”目光落在萧炎身上，少女似笑非笑，“表哥？”
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到，萧炎一僵。
猜测已近成型，他索性道出。
“你……”少年语气迟疑，“是萧若渺的第二人格？”
少女微怔，继而眼睛亮起。
她欢呼：“我喜欢这个说法！”
九人惊诧看来，少女十指交叠，唇角弧度加深。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她莞尔，“我是萧若渺的第二人格。”
“——你们可以叫我萧瑗。”
*
被其余八人盯住，萧炎压力山大。
全村希望深吸口气，竭力回忆。
可恶，上辈子怎么就没读心理学相关的专业？
“双重人格，就是……”
斗气大陆也会有这种情况吗？
萧炎思考一瞬，果断放弃。
他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围棋时的惊讶，华夏文明的成果出现在与地球无关的世界，还很受欢迎——
萧炎感到骄傲。
这份情绪很快就掠过，他已习惯斗气大陆，上一世隐于脑海深处。
现在想起……
围棋都有，出现双重人格很正常。
听完他的解释，其余八人皆感恍惚。
严皓神色复杂：“长见识了。”
林修崖语气感概：“是我孤陋寡闻。”
柳擎皱眉：“主人格不知道副人格？”
他虽败于萧若渺之手，却并未记恨她，反而承认她的实力，甚至敬佩，当然不愿她处于劣势。
“……按理讲是这样，”看着萧瑗戏谑的表情，萧炎硬着头皮道，“副人格拥有主人格的全部记忆，主人格对副人格一无所知。”
除非主人格足够敏锐，亦或副人格主动告知。
“若渺知道我，”萧瑗展颜，“我们关系可好了。”
“现在不说你就是她了？”
紫妍这话隐约带刺，萧瑗却不恼，只笑盈盈道：“当然，他解释得很清楚。”
副人格有与主人格不同的经历——于旁人是意识思维层面，于他们是亲身体验——由此塑造出和主人格不同的性格。
萧炎讲得简单易懂，在座的又都是聪明人，没道理不明白。
紫妍只是看不惯她这副模样——仿佛刚才一口咬定自己就是萧若渺的那个人不是她——才出言，却被她轻飘飘地还回来，不由一噎。
闻名内院的蛮力王握紧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着实难受。
陌颜若有所思。
她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别的不说，大长老的态度作何解释？
不能完全否定，毕竟确有可取之处。
若真是双重人格，也许萧若渺或萧瑗早就认识苏千？
内院院长与远古家族有关这事是萧若渺告诉她的，几经调查，她已得出结论。
邙天尺，雷族长老。
萧若渺能知道这点，必然和远古家族有关。
她、薰儿。
萧这个姓氏指向明显，但落幕的辉煌不可能提供这些。
大概是古族？
曾经关系友好，灭亡后“继承”遗产……
也可能是其他几族。
总不会是魂族吧？
陌颜的思绪被萧瑗打断。
少女身体前倾，兴致勃勃：“跟你们讲讲我的经历吧。”
不等九人回应，她就自顾自道：“我有两个朋友。”
……所以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意愿，只是自己想讲。
林修崖默默吐槽，听她道：“我看上其中一位，向他表白。”
青年神色凝住。
他对上萧瑗的视线，少女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
其余八人没发现他们的眉眼官司，只十分无语。
萧瑗与萧若渺的差别很明显，萧若渺没有那方面的感情不代表萧瑗没有。
但为什么要跟他们讲？
他们毫无兴趣！
……好吧，还是有一点的。
“——然后被另一位骂‘老牛吃嫩草’。”
九人：？
“我那两个朋友关系很好，”萧瑗陷入回忆，“我时常怀疑他们有什么。”
九人：！
“……你那两个朋友，”琥嘉有些犹豫，却还是道，“是男是女？”
“男，”萧瑗向她展颜，“但我也喜欢女人。”
琥嘉眼眸睁圆，脸颊泛起绯色。
“你……”
别用萧若渺的声音说这种话！
“我性取向为美。”
萧瑗理所当然，琥嘉陷入沉默。
温度散去，她冷笑低头。
很好，什么悸动都没了。
“后来他们反目，”萧瑗扯回话题，“一人死亡，一人重伤。”
九人：？！
少女像模像样地哽咽，手指抹去眼角不存在的泪：“我唯二的朋友……”
一声叹息，满含悲痛。
九人：……
虽然、但是，你这副人格的经历还挺丰富！
你自己看看这发展正常吗？
待客室陷入死一般的沉默，罪魁祸首却似一无所觉，目光环视四周，笑意如初。
许久之后，紫妍打破沉默。
女孩眼中的震撼尚未褪去，萧瑗的过往予她洗礼，单纯的魔兽增长见识，加深“人类真复杂”的刻板印象。
她发表疑问：“是你看上的死了还是骂你的死了？”
萧瑗不假思索：“当然是骂我的死了。”
“当然”这两个字实在微妙，回想起萧炎对副人格经历的解释，紫妍看萧瑗的眼神变得莫名。
陌颜似忍不住：“那你和看上的在一起了？”
萧瑗沉默一瞬，不情愿道：“没有。”
……果然。
陌颜眸色深沉。
副人格——如果她真是——根本没有正常人的情感。
难过和遗憾是真的，却隔了一层，远不到她演出的程度。
看上与喜欢是真的，却非常人理解的那种，只是在表达亲疏。
她……
话至此处，萧瑗顺理成章地不悦，起身准备离开。
“表哥，”视线落在黑衣少年身上，选择性忽视其余八人的表情，“跟我来。”
萧炎：……啊？
他尚且沉浸在副人格离谱的经历里，觉得这情节和上辈子听过一耳朵的狗血剧相差无几，就被点到名字。
猝、不、及、防。
对上萧瑗眸中明显的笑意，萧炎有些迟疑，却还是起身跟上她的脚步。
待客室外是曲折回廊，萧瑗转过一个又一个拐角，熟悉程度让萧炎这位磐门主人都自愧不如。
他看着她的背影，感到难言压力。
少年垂眸，神色显出凝重。
褪去轻佻戏谑的外表，这位副人格显然很危险。
萧炎并不知道，他眼里高深莫测的副人格正在和他认为的主人格讲话。
从进入待客室到出来没多久，萧若渺却看到很多，听到很多，由此产生的感受也很多。
但最重要的是——
「……你说的那两个朋友，」萧若渺声音干涩，「是不是一个叫魂天帝，一个叫萧玄？」
“是，”萧瑗愉悦，“一下就发现，不愧是我！”
「……你不是喜欢薰儿母亲吗？」萧若渺难以理解，「怎么又和师尊……」
“一夫一妻制，”萧瑗理直气壮，“没听过？”
萧若渺：……
她、要、吸、氧！
瑗：你们都是单身，关系又这么好，我向他表白还被你骂，我怀疑你们不是很正常吗？
萧玄：……
瑗：你们都反目了，他都死了，你也还是单身，我怀疑你们不是很正常吗？
魂天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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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双重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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