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悬锋孤军的存在是王朝抗争的象征，但心怀家国的战士历经千辛万苦来到最终战场，却发现高高在上的神明轻轻一指就能抵过他们数年的努力。
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王，你真的要解散悬锋孤军吗？”一路走来的伙伴和下属都发出质问。
曾经以前并肩作战的兄弟，现在刚回悬锋就要面临着被解散的结局，这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过残忍。
“我们不是为了纷争而拼杀，是为了悬锋的荣耀而战斗。先王欧利庞被俘，朕也即将登上王座，为什么不解散？”万敌问，“还是说你们对现状有所不满？”
万敌并不想用话术堵住悠悠之口，此刻，他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俯视着曾经的同伴，现在的臣民。新王身上华贵的宝石和首饰换了一套又一套，最终还是选择了冥海带出的那一套。
即便这一套首饰是陪葬品。
“可是王，如果不能待在军队，那他们将去哪里？”
“流离失所、习惯纷争的战士绝不会愿意待在城邦内耕地。”
“王，您应该明白我们追求的是什么。”
万敌捏捏眉心，暂时搁置遣散悬锋孤军的命令，转而谈起次日的登基典礼。
“歌耳戈女士将在明日与先王欧利庞进行决斗，但歌耳戈女士被囚禁数十年，两者之间力量悬殊，诸位有什么建议吗？”
这也是万敌这几天最担心的事，欧利庞这些年来虽然也养尊处优，但实力在哪里，歌耳戈女士在没有外力帮助的情况下，想要赢得格斗难如升天，甚至还有可能失去生命。万敌尊重歌耳戈女士的选择，所以他打算做两手准备。
“这就要取决先王欧利庞心中是否还有战士的荣耀。”有人说。
战士不会趁人之危。
在场人一时提不出任何有用的建议，公平的格斗不能掺杂任何手段，否则就是背叛纷争的信念，所以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
次日，万敌的登基典礼上，时隔近二十年的光阴，迟来的公平格斗再次开启。面色苍白的歌耳戈女士眼神坚毅身姿挺拔，先王欧利庞缓缓从囚笼走出，擦拭白剑。
“歌耳戈，你打不过朕。”欧利庞下定论。
歌耳戈握着手中利剑，冷笑，“打不打得过要试试才知道，闭嘴欧利庞，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就让她来亲手终结曾经伴侣的生命。
欧利庞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万敌，突然哈哈大笑，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用白剑切断了自己的左手臂。
“欧利庞，你做什么？！”
“当然是公平格斗，多年前你我不分上下，现在就让尼卡多利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勇士吧……”
欧利庞的剑术精湛，歌耳戈也不遑多让，但作为玄风城的战士，两人打到最后竟直接丢掉武器肉搏，看得人心惊胆战。
当然，心惊胆战是为了歌耳戈女士，毕竟先前她还看上去一副随时都会晕倒的样子，现在的格斗更像是在燃烧生命，一双有些突出的眼睛亮得吓人。
“欧利庞，去见塞纳托斯吧！！！”
手甲刺入欧利庞的胸口，歌耳戈女士的腹部也被欧利庞刺伤，她却不顾疼痛一意孤行，手甲撕裂了欧利庞的胸口，直至欧利庞彻底力竭瘫倒在地上，眼睛逐渐灰白。
“这场公平决斗……我，欧利庞王，为悬锋而死，荣耀无憾！”他挣扎着看向万敌，“迈德漠斯，希望悬锋最终摆脱预言，不会……败于你手……”
随即头一歪，彻底失去了呼吸。
与此同时歌耳戈女士也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她用尽全力喊出最后的一句话——
“悬锋的未来……绝不会灭亡于一场预言！新王迈德漠斯，受创世神注目，浴血戴冠！”
“母亲！”
早已等候的衣冠冲上祭台救治歌耳戈女士，她却强硬要求医官将自己带下祭台，把这方天地留给悬锋的新王。万敌即便万般担心，无奈也只能听从她的命令，幸好医官说并未伤及要害。
注视医官带走母亲，万敌一人站在祭台上，竟有些荒芜之感。好像从此以后他成为悬锋新王，周围所有人都将弃他而去，无论是他一直想要报复的父亲，还是刚刚重逢的母亲。
他在万众瞩目下一步步走向祭台上的王座，头上的王冠闪闪发光，镶嵌的昂贵宝石耀眼夺目，原本是他最喜欢的样式，此刻他却没有心情去欣赏，沉默着接过看着祭台下的悬锋人。
“王迈德漠斯，悬锋光耀！”
“王迈德漠斯，悬锋光耀！”
“王迈德漠斯，悬锋光耀！”
高台之下是欢呼的子民，高台之上则是些许迷茫的新王。登王来的轻而易举，仿佛只是完成了命定的仪式，万敌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他在冥海深处做的一场梦，直到天际金光乍现，子民伏倒在地。
“是创世神大人！”
两只巨大的羽翼几乎遮蔽刻法勒的光芒，烈阳日轮悬浮在创世神背后，卡厄斯目空一切，却坚定向高台上的王飞来。
卡厄斯靠近，万敌明显感觉他周身的温度比起之前下降不少，他没来得及开口，卡厄斯又近一步，漂亮的脸靠近放大，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面庞。
“卡厄斯，唔——”
万敌睁大眼睛。
如烈阳一般的男人太过耀眼，悬锋人对力量的崇拜让他们不顾流泪的风险抬眼，刚好看到创世神亲吻新王额头的一幕。
如同一只纷飞的金色蝴蝶落于额头，比体温还要高的温度将万敌拉回现实，直到柔软的嘴唇分开，他才呆愣愣地抚摸额头。
“卡厄斯，你这是？”
卡厄斯羽翼微扇，不语，但他的眼里却满是怀念和绝望，好似眼前这一切发生过无数次，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浴血戴冠的王啊，注定战死于孤城，或是……只有手中。
创世神金色的眼眸颤动，下一秒，直接消失在了祭台。
“卡厄斯……”万敌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低喃。
直到创世神离开，祭台下的民众才惊呼出声：
“王受神明垂怜！！！”
“创世神选择了吾王！选择了悬锋城！”
“快让圣城那些养尊处优的人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神眷者！”
……
那日的纷乱很快过去，万敌没有时间纠结卡厄斯那一吻和悲伤的眼神，因为悬锋积攒的沉珂太多，而且悬锋孤军还未能安置，圣城就送来了金织女士的贺信。
“金织女士无法到场祝贺，特请三相神殿的圣女，半神缇里西庇俄丝来贺悬锋新王登基。”
“哪一位？”万敌问。
“缇宝大人。”圣城派来的使者战战兢兢回道。
缇宝大人还在路上，金织女士遣使者先行通报，好让悬锋提前做准备。
“知道了，带使者下去休息吧。”万敌说。
悬锋新王太有气势，圣城使者强撑的脊梁在踏出王的宫殿后瞬间弯曲，冷汗沾湿了衣裳，旁边的悬锋人哈哈大笑。
“圣城来的娇生惯养之徒果然没志气！”
殿内，万敌看着金织女士的信叹了口气。
他前些年带着悬锋孤军四处征战，但都避开了圣城，因为他担心圣城里的两位半神察觉出他身上创世神的气息，从而引起不必要的纠纷。因为黄金裔的身份，圣城的逐火之旅万敌也略知一二，逐火很明显与创世神冲突，两位半神打算收集火种开启再创世，这不是在打创世神的脸吗？
“唉，恼人。”
半神缇宝要是真到了悬锋城，还不知会掀起怎样的风浪，况且现在整个翁法罗斯都知道悬锋城降临了一位创世神，以后怕是麻烦更多。
再看一眼克拉特鲁斯写的信件，万敌又叹了口气。
悬锋孤军已经开始在城内当街溜子，说是为了寻找供奉给创世神的祭品，但动不动就争抢打架，差点引起民众恐慌，他要怎么做才能平息他们的躁动呢？
有了。
万敌提笔书写，师承卡厄斯的字迹潇洒飘逸，一个完美的方案逐渐成型——他要为创世神建造一座神殿。
军队一半人为神殿塑像，另一半人则派去种植谷物作为祭品。在这个信仰至上的王朝，疯王尼卡多利一死，创世神成了悬锋人的新信仰，军队自然也不例外。以为创世神做事的名义，让无所事事的军队去塑像和耕作，既暂时抚平了军队的焦躁，也能平衡士兵和普通民众之间的关系。
但可能就是要委屈创世神，之后还得出面宣布耕作物归于民众。
卡厄斯现在在哪里？
万敌承认他想卡厄斯了，离开冥海的每一天都在想念。这想念就如同冥海的水，幽凉缠绕于周身，无法挥退，也不舍挥推。
他想，他需要去旧神殿见一面卡厄斯，理由是询问圣城使者缇宝该以什么礼仪对待，创世神或许会很乐于解答他的问题。
万敌来到空旷无比的旧神殿，无人敢打扰创世神的宁静，是以天地间仿佛只留下创世神一个。
创世神此刻坐在白石堆砌而成的高座上，一条腿盘起，另一条腿垂坠下来，低眉垂目，对一切无比淡漠，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卡厄斯缓缓抬眼，此刻的他沉溺在每一次轮回，目睹坐在高座的悬锋新王一次次死亡，他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绝望困囿自己。
“卡厄斯老师。”万敌开口。
那种孤寂行走在时间长河、背负着沉重责任的感觉逐渐消失，卡厄斯的眼神也逐渐有了焦距。
“迈德。”他说。
万敌：“嗯，是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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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神的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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