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嘉再次醒来,她发现自己在厕所的地砖上躺了一整夜,夏季炽热的阳光洒在灰白色地上,留下一圈橙黄色的光晕。
她艰难抬起酸软的手摸了摸额头,烫人的温度。
经过一晚上的发酵,现在她连呼吸都无比滚烫。
这样下去不行,她还要去上班,但等她强撑着站起来,布满划痕的手机屏幕上时间已经指向中午12点。
而果不其然,一点开手机,里面叮叮咚咚的信息跳了出来。
大部分是歆剪理发店同事发来的,少有几条夹杂着老板的信息。
同事乔珊:陈嘉你怎么还没来上班?老板说要教你手艺呢,这下好了被眼尖的人抢先一步。
她略过其他阴阳怪气不怀好意的问候,接着点开老板的信息框。
头像是一个女人曲线窈窕的侧腰,可皮下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
赵哥:怎么不来?生气了?就因为昨天我跟小敏走得近?
陈嘉呼着热气,胃里翻滚起来,忽然有点想吐。
她接着往下看。
赵哥:人家小敏很上进,抓住机会就来找我学手艺,小嘉你要多学学。
陈嘉没再往下看,她在原地晃了晃然后靠在盥洗池边上,跳动的额角在这一刻切断了某条无形的线,她神色变得沉静,拿起手机给乔珊发信息:
我发了高烧,现在人实在爬不起来,麻烦珊姐帮我跟老板请个假,谢谢。
手机屏幕被镜面中的阳光折射到,陈嘉条件反射闭上眼,接着她猛地扭过头,镜面上干干净净。
上面的字又不见了。
是的,她想起了两天前开始的异样,至于为什么记忆会短缺,陈嘉还没有头绪。
这几天过得实在太像一场梦了,她用冷水洗了把脸,企图让自己更加清醒。
昏昏沉沉的脑子在向她发出警告,轰隆作响的耳朵听不见手机的信息提示音,陈嘉头重脚轻地钻进卧室,一头栽倒在床上。
*
陈嘉是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吵醒的,她撕开沉重的眼皮,看着周围的一切,突然觉得陌生。
但等顾巍的声音闯入她的耳朵,一切又变得熟悉且真实。
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一股力气,被床封印的陈嘉挣扎起来想要出去开门。
没等她起来,隔壁房间补觉的男室友被惊醒,他几乎是跳起来跑到门口,骂骂咧咧地打开门。
“谁啊!敲门敲得想让整栋楼都听见吗?!”
陈嘉听见顾巍难以置信的质问:“这里怎么会有男人?!陈嘉还藏了男人?!”
男室友语气不明地笑了两声:“里面那个漂亮小妹妹叫陈嘉?你是她男朋友?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福气。”
不知道是哪句话触怒了顾巍,他厉声道:“别把我和她扯在一起,她不配!”
男室友不敢触霉头嘟囔着回了卧室,而顾巍的脚步声快速来到陈嘉的房门口,他像是憋了一口气:“陈嘉,给我出来。”
陈嘉心里惴惴,她想到了之前发错的信息,一时间她跟无头苍蝇一样慌乱无措。
没等到回应的顾巍抬高了声音不耐烦道:“信息也不回,你是死了吗?!别忘了你欠的债,就算死了下地狱,你也得给我把债还了!”
心头瞬间被巨石压住,陈嘉抿了抿嘴唇,表情灰暗下去,她在顾巍彻底发怒之前打开了门。
“抱歉,我……”
“你什么?之前你信誓旦旦保证会去挣钱,把钱还了,结果却是窝在这个破地方睡大觉?”
“我不是!”
陈嘉仓皇抬头,正对上顾巍嫌恶的眼神,她一下失了语,喏喏开口:“我发烧了……你放心,我只要病好了,就出去上班,我一定会把钱还给你们家。”
“发烧?”
顾巍皱眉上下打量着陈嘉,眼前纤瘦的女孩眨着无辜委屈的杏眼,双颊驼红,他从对方红润的嘴唇掠过,最终冷哼一声:
“你借口悔婚,也是用这副故作可怜的样子欺骗我哥的吧,别装了,你爸妈不肯还彩礼,你们全家上上下下全是诈骗犯知道吗?”
说到哥哥顾珏,顾巍心情差到了谷底,他态度恶劣道:“我哥被刺激得发了病躺在病床上,而你却好端端地站在这里,陈嘉,我真恨不得你去死。”
“说谎也要找个聪明的借口,”顾巍瞟向隔壁,他早就听见男室友在靠墙偷听,但他只想撕扯下陈嘉全部的体面,“难道说,你嫌外面的钱赚得太辛苦,决定在这个破地方赚些不费力气的脏钱。”
“我警告你,那些来路不明的脏钱你最好别交到我手上,我嫌恶心。”
“你不要胡说!”
陈嘉气得脸更加红,可她翻来覆去也只会几句说辞,“我光明正大挣钱,你不要污蔑我,还有我不是诈骗犯,和你们家定亲的事我事先不知道!”
“我刚刚才高考完,爸爸不让我上学却要我去嫁人,我没办法只能选择逃出来,我也不知道你哥哥会受刺激,我已经在尽力弥补了,求求你别再说了。”
陈嘉抽泣着哀求,她站在逼仄的出租屋里,整个人无助极了。
顾巍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但他很快冷下脸,“收起你假惺惺的样子,我不吃你这套。”
陈嘉顾不上为自己辩解,浑身被浓重的悲伤和委屈淹没。
顾巍看她不停哭,只觉得心烦,他撂下一句“没死就行,尽快还钱。”匆匆离开了出租屋。
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门口卷起一阵风,抽噎着的陈嘉盯着那阵风渐渐停止了哭泣。
好像,也没有那么难过。
她抬手慢慢擦干脸上的泪水,情绪渐渐变得平静。
陈嘉机械性地做着擦拭的动作,用一种旁观者的姿态漫无目的地扫过四周。
这个地方,有一点奇怪。
但她说不上来。
隔墙偷听的男室友从房间探出头,他的眼神放肆黏腻,如同肮脏的下水道生物爬过陈嘉的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哎,你真是做…那个的啊?那现在有单生意你做不做?”
陈嘉抬起柔弱苍白的脸静静盯着他,男室友逐渐收起暗示意味浓烈的笑,他好像从陈嘉的眼里看到了一丝锐利。
陈嘉:“滚。”
她的气势惊人,男室友心里没底,他赶忙关上门,“切,还有两副面孔呢,果然会装。”
陈嘉没在意这个小插曲,她拿出忽然震动的手机,是顾巍发来的信息,上面只有两个字:
开门。
她的心又攥紧了,慌里慌张地打开大门,外面没有顾巍的身影,只有地上的一个透明塑料袋。
塑料袋里面是各种治感冒发烧的药。
陈嘉抱着袋子,心脏忽然怦怦跳了两下,刚才顾巍的谩骂被她远远抛在脑后,她的嘴角克制不住地偷偷勾起来。
其实顾巍好像也没那么…坏。
她拿出一盒药照着说明书服药,药力很快上来,陈嘉迷迷糊糊陷入昏睡。
*
时针慢行,白天被泛着凉意的夜晚替代,埋在床上的陈嘉睁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神清气爽。
她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床头柜上的袋子发了一会儿呆,良久,褪去热意的脸颊又渐渐升温。
顾巍。
她念着这个名字,忍不住捂住脸颊,眼中含水。
虽然他对她态度很差,可说到底对于顾巍的哥哥,她也要负一些责任。
涉及到亲人,情绪激动忍不住说些失控的话,也是情有可原。
再说,那些药不是凭空来的,顾巍对她的好不是假的。
陈嘉想通了之后,觉得自己应该再多包容一些,
她突然想起还没回复顾巍的好意,点开对话框,思索了片刻:
谢谢你的药,我的病好多了。
等了好一会儿对面也没有回信,陈嘉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半。
糟糕,夜海会所!
但夜海会所领班没有发来任何信息,陈嘉抚了抚乱跳的心脏,打下几个字:
领班,我已经退烧了,我明天来上班行吗?
领班很快回复:感冒的恢复期是七天,五天后你再来。
陈嘉:好的!谢谢领班!
她松了口气,还以为夜海会所的兼职会打水漂,还好,昨晚领班的冷漠也只是就事论事,其实夜海会所还是很有人情味的。
这个阶段,她真的很需要这样一份高薪兼职。
点开顾巍的对话框,划来划去最下面也只有她发出去的信息,陈嘉有些黯然,之前这个时间他明明还给她发过信息。
睡觉了吗?
希望早上能收到他的回信。
身上被汗水浸透的衣服让陈嘉格外不舒服,她拖沓着步子走进厕所。
此刻,出租屋除了她空无一人,厕所里淋漓的水声回荡在空荡的出租屋里。
沾染了水汽的玻璃移门被推开,陈嘉揉着头发走出来,她习惯性地走到镜子前。
镜面积攒的水汽凝成几串水珠滚落下来,像极了她之前流的眼泪。
好碍眼。
陈嘉徒手擦过一道,光亮的镜面照出她圆润漆黑的眼睛,无害中透着倔强。
随着时间点滴过去,血红色的字缓缓隐现出来。
【玩家】
【虚拟游戏】
然后……就没有了。
怎么会?
陈嘉诧异地靠近镜面,昨天还多出来字的,今天怎么会没有?
这会不会只是一个恶作剧。
但镜子后面是一堵扎扎实实的墙,墙的背面什么也没有,不存在有心人专门为她制作出这一场古怪诡异的恶作剧。
强烈的疑惑让陈嘉感到焦虑不安,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阻隔起来,她很想找到办法突破那层屏障。
她有预感,如果突破屏障接触到背后的东西,那将会是一场颠覆性的巨变。
但是脑中仿佛起了厚厚的黑雾,她所有的思想被无孔不入黑雾潜入占据,随即那股熟悉的钝痛再一次袭来。
“啊!”
陈嘉用力抓住发根撕扯,可头皮的刺痛和脑中的钝痛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陈嘉忍不住磕在冰冷的台面上,一开始幅度轻微,可效果完全不明显,接着她下了狠心抬起头重重磕下去。
砰砰几声,钝痛终于被更剧烈的疼痛压制,而破开黑雾,她的脑中出现了一个人名。
顾巍。
顾巍!
陈嘉念叨着这个名字,齿间因痛意不自觉地碾磨起来,在那一瞬间,她仿佛要把这个名字嚼得粉身碎骨吞咽下去。
印着红字的镜前,陈嘉停下了神经质的动作,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一切似乎和顾巍脱不开关系,或者说他在其中很可能是极为重要的一环。
陈嘉仔细回忆血红色字出现那天她和顾巍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顾巍发消息给她,但她没有回复。
而接着的第二天,她和顾巍没有联系。
第三天,她回复了顾巍一句她自认为发错的信息。
所以,她真的发错了吗?
线索像毛线球缠绕在一起,她决定要做一个实验。
陈嘉拧着眉打开手机给顾巍发了一条信息。
我收回刚才那句话,你送的什么破药,我快被你毒死了!
对面回复得很快。
顾巍:?
顾巍:什么意思?我买的都是进口药,你别不识好歹!
果然,他是醒着的,只是故意不回复。
恶劣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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