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佳14岁生日在暑假的某天，正好那天她和班里几个同学相约去了游乐园，疯玩儿了一整天。
吃喝玩乐，虽然短短一天她就挥霍光辛苦存了整整一学期的早饭钱，虽然几个同学都不知道那天是她生日，但那是她有生以来过的最愉快幸福的一个生日。
回程路上，独自坐在公交车上，叶佳不停摩挲着手腕上一百块买来的水晶手链，尽管它被戴在她手腕上之后远不如在展柜里被打光灯照耀时那么璀璨，但她依旧非常喜欢这串手链。
无论如何，这都是她自己给自己买的第一份像模像样的正式生日礼物。
她忍不住内心还反复回味着买这串手链的时刻，她和几个同学在光鲜明亮的饰品店里挑选饰品，嘻笑着的样子，青春年少，阳光灿烂。
她感觉这才是她这个年龄少女本该过的青春……
虽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就花出去的，是自己挨过不知道几顿饿才攒下的早饭钱，但付款的那一刻，她仿佛真的短暂体会了一刻电视剧里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挑选珠宝时的快乐。
钱真是好东西，有钱真好，以后要继续刻苦学习，只有一年就到高中了，胜利在望，高中再坚持三年，就是大学……忍忍，再忍忍，等上了大学，她可以申请助学贷款，那时候也成年了，可以打工赚钱，可以在外面租个便宜的单间，就她一个人住，从此离那个家远远的，远远的。
还未到家，快乐的余韵就被突如其来的电话打得烟消云散，叶佳接到了后妈打来的电话。
本以为是打来催促她快点回家，不料电话那头后妈发了好大的脾气，要她立刻马上赶紧去医院，只言片语中她得知，是小她一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叶昊出了车祸，现在正在进行手术。
啧，那头肥猪居然没有被当场被创死，真是可惜，她忍不住恶毒地翻了个白眼。
叶佳挂断电话后不紧不慢，转了两趟公交车到了那间医院，看见了手术室外等候的爸爸和后妈。
后妈看到叶佳来了，就像找到了情绪宣泄口。
“怎么来得这么慢？等了你两个小时才到。”
“……没有直达公交车，转了两趟车。”
“你怎么不打车过来？你都不着急么？那可是你弟弟！”
“没那么多钱。”
“你身上不是有几百块钱么？一天就把所有钱都用完了？！死女子……你、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要不是因为你这两天一直在你弟弟面前炫耀你要出去玩儿，你弟弟也不会出门，也不会出车祸……医生说膝盖骨头全都粉碎了只能截了……他那么小，以后的人生可怎么办啊，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你去过生日怎么不带他？你让他一个人出门他才出的车祸，都是因为你……”
叶佳忍不住缓缓眨了眨眼，的确，这几天她简直得意忘形，几次都故意在叶昊面前炫耀，夸大其词，编造会有很多同学给她送生日礼物，有钱男同学正在追求她，还会送给她很值钱的生日礼物的事来刺激叶昊这个丑逼妈宝男。
虽然事实是她从未敢告诉过任何同学生日日期，甚至也没有真正和哪个同学关系要好到互送生日礼物。毕竟生日礼物是要互相送的……她从小到大几乎压根儿没有零花钱去用于社交，别人要是真给她送来什么生日礼物，轮到别人过生日，她哪儿来的钱买礼物送还别人呢？
所谓礼尚往来，懂得这个道理似乎还是小学一年级时候的事，当时班上有个女生，好像家里老爸是个土大款来着，有钱有势的，不知是为了显摆还是单纯想分享快乐，那女生非要在班里搞个生日派对，让全班同学给她过生日，作为回礼，据说她家里会送来一个大蛋糕请全班同学品尝。
班主任老师估计也很馋那块蛋糕，立马同意，在寿星同学生日宴前一天还特意叮嘱每个同学要给寿星同学准备生日礼物。
叶佳回去也问后妈要钱买礼物，后妈说：“小孩子家家过个生日哪儿需要那么多过场？你自己随便做点儿手工送给人家吧。”
于是叶佳只好自己用美术课的材料做了张贺卡，贴上一直很不舍得用的贴纸，认真写上了生日祝福。
到了寿星同学过生日的时候，叶佳和班里其他同学排好队，轮番给寿星同学送礼物说贺词。
寿星同学站在讲台上，穿着粉色蕾丝裙，头顶闪耀小皇冠，手持蛋糕刀，为献上礼物的同学分发她那块总共三层高的高级奶油蛋糕，万众瞩目，高高在上，俨然一个小公主。
别的同学好像都是买了玩具或文具，哪怕是几块钱的小东西，也像模像样的用花纸包装成礼物的样子，只有叶佳拿着一张轻飘飘的粗糙的自制贺卡，显得最没诚意，所以寿星同学明显不高兴了，蛋糕只分给她很小很小的一块，不足别的同学三分之一。
她那时候也是被高级蛋糕香甜的味道馋迷糊了，什么自尊啊脸面啊之类的东西一时间全都抛在脑后，没有第一时间把那盘蛋糕拍在那个贱人脸上，骂贱人狗眼看人低，让贱人在生日宴出个大丑，真是太遗憾了。
她当时是真的太稀罕那盘蛋糕了，毕竟她没过过生日，也从来没吃过这种高级蛋糕，美滋滋自顾自端着那盘蛋糕回到座位，珍惜地用小勺子一点一点挖到嘴里，想要尽量延长这份奢侈的香甜在口腔里和唾液缠绵的时光。
等纸盘上最后一丝甜味被刮干净了，去扔纸盘的时候，叶佳才后知后觉发现，那张她花了一晚上用心做的贺卡被揉成团，和礼品包装纸还有纸盘等垃圾一起堆在垃圾桶里。
她整个人傻愣在那里，不知所措，那一刻她想过把贺卡偷偷捡回来，又觉得去翻垃圾更丢脸，周围来往的个别同学也很快注意到了那张被遗弃的贺卡，对她投来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眼神。
嘴里香甜的奶油似乎顿时变成了恶心的酸臭。
恶心到她这辈子再也不想碰奶油蛋糕。
她真该在接到那盘蛋糕的时候就一盘子扣在那个一副施舍表情的小贱人的脸上啊，尽管这么多年过去她早都已经忘记了那贱人的脸长什么样子。
果然，想说的话不当场说，想做的事不当场做，之后总会让人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她一点儿也不后悔，在叶昊率先挑衅，炫耀他成绩从全班倒数第三进步成倒数第五，爸妈奖励了他一百块钱零花钱之后，她立刻编造出一个属于她的生日宴会，很多同学给她送生日礼物，有钱男同学正在追求她，叶昊长得丑没人要这些事来回击。
叶昊长得丑没人要不用编造，是事实。
回想起叶昊那头肥猪对她的谎言信以为真后满脸妒恨的表情，他嗫嚅半天才想到念了个B*tch口型骂她还以为她不懂那是什么意思的蠢样子，她忍不住立马都能笑出声……不过现在可不是能笑的时候，叶佳努力绷住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模样。
叶昊全班倒数第五就能有一百块钱奖励，她常年正数前五以内却什么奖励都没有，也不知道后妈给她亲爸吹的什么枕边风。果然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是真的。
不过现在好球了，真好，从此以后她永远也不用和叶昊比较然后愤愤不平躲在角落里咒骂命运对自己不公了，毕竟截肢以后叶昊就从废物变成物理废物了，她还有什么好愤恨的呢。
叶佳忍不住内心各种幸灾乐祸，抬眼迅速扫了一眼她颓丧的亲爸，又扫了一眼手术室门口的显示器，上面依旧显示手术中，她在心里无声的祈祷手术最好快点失败，比起照顾残废，叶昊还是死了才最好。
后妈劈头盖脸责骂完一长串仍然发泄不够，稍微歇了一口气，见叶佳反应不大，又开始歇斯底里责骂起来，车轱辘话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无非就是怪叶佳没有尽到一个做姐姐的职责，她不该刺激弟弟，让弟弟独自出门。
叶佳越是没心没肺的样子，越是让后妈更为恼火不爽，她目光一顿，攫住叶佳的手腕举起来。
“你手里捂着这是什么？你还买了手链啊？你长没长心？你弟弟现在还在生死关头，你怎么还在这儿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你到底长没长心啊？！”
“啪——”
手链扯断，透明的水晶珠子滚落一地。
叶佳的目光随着地砖上滚远的珠子滚到墙角，之后珠子被轻轻弹了回来，滚动一小段，终于静止，她抬起眼，手术室门口的显示器上依旧显示手术中。
“又不是我开车撞的。”
“你说什么？你个死女子，你当姐姐的没一点责任感么？还不都是因为你他今天才出门，还不都是因为你不带他啊！”
徒手拍在身上的巴掌算不上多疼，并不足以让叶佳掉眼泪，她此刻也才猛然惊觉，她已经15岁了，身高比后妈还高一节，她早就不必像儿时那样总是惶恐忧惧被后妈虐打。
发现这个事实的瞬间，叶佳没了还手的**，勉强受了几掌意思了一下并不存在的孝顺，之后便后退闪避了后妈的魔爪。
其实后妈有一点还算好，除了喜欢日常在言语上折辱叶佳，不给叶佳任何零花钱以外，她并没有心狠手辣虐打过叶佳。一来是因为叶佳从小就很乖顺，从来没犯错让后妈抓住什么把柄，二来因为叶佳是个女孩儿，她重男轻女的亲爸都不在乎她这个女儿，平日只拿她当空气，先前家里经济条件稍宽裕些的时候，亲爸也是明显紧着后妈和好大儿的，他们三俨然才是亲密一家人，因此后妈也没对叶佳起那么多歹毒心思。
今天这种打她撒气的情况是真气急了，所以失了风度，像个疯婆子。
医院护士过来提醒家属安静，用指责的眼神扫过他们一家人，一直沉默不语的爸爸被人公然扫了面子，于是炸然高声怒吼了后妈几句，后妈这才止住对叶佳的找茬，一屁股坐爸爸旁边抽泣啼哭。
叶佳找了个离那对夫妻很远的座位坐下，始终没有去捡地上散落一地的珠子。
去死，都去死吧。
可惜，叶佳恶毒的诅咒并未起效，叶昊的手术很顺利，他切除了全部的小腿和膝盖，成了残废。
之后的那些什么交通责任划定，双方赔款协商等事情叶佳没有参与，不过叶佳听说肇事司机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赔偿款，后续还将面对高额的各种治疗费护理费康复费，多的费用也只能家属自己担着。
家里本就还欠着十来万债款，那是患癌的爷爷死前流水般花出去的治疗费，最后人也没救活。
所以现如今弟弟这番车祸，对这个家庭而言真是雪上加霜。
看着坐在家里愁眉苦脸的亲爸和后妈，她感觉自己一点儿也不心疼这两人，反而幸灾乐祸。
没多久从医院接回没了双腿后只会哭泣尖叫发脾气的废物弟弟回家，一家四口人继续过着日子。
他们家的生活似乎突然从以往压抑的灰色变成了更为浓厚的深灰，但叶佳感觉自己似乎反而度过了有生以来最轻松的一个暑假。
后妈必须全天全方位伺候她的好大儿，他们没钱找专业的陪护来完成这项工作，正好后妈是个家庭主妇，这项工作自然理所当然落在她的身上。
曾经让后妈在这个家挺直了腰板扬眉吐气的好大儿，她精心娇惯出的废物点心，现在成了彻彻底底的累赘拖油瓶。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迁怒和矛盾，叶佳一连好几天都是一大早找了借口出门，在家附近瞎逛了几天，她恰巧找到个正在找人发传单的兼职工作，那位老板不嫌弃她是个童工，她也不嫌弃人家给的工资低，发了三天传单，她有了人生第一笔私房钱。
体验到了自己赚钱的快乐，叶佳更积极地到处找类似的兼职工作，可惜大部分地方都不要她这个童工。
但是好歹之前存了点私房钱，叶佳有钱坐公交了，她把公交当旅游观光车，一站又一站坐到离家很远的地方，又一站站坐回家。
生于斯长于斯的大城市，好歹在她心目中有了点儿形状和风貌。
等到傍晚回家，叶佳早已经饥肠辘辘，冰箱里随便翻点儿人家一家三口的剩菜剩饭自己热来吃，她很是怡然自得。
然后她还能一边吃饭一边欣赏余兴节目，叶昊的小房间里总是传来的各种声音，废物又在发脾气抱怨哭疼。
后妈终于忍不住抱怨起她的好大儿，指责他软弱无能，不能振作起来完成康复训练和忍痛学习。
过了一会儿这两母子似乎互相抱怨完，依偎在一起长吁短叹怨天尤人。
叶佳忍不住嘴角挂起微笑，她在这样沉闷的家庭氛围里品出一丝报复性的快乐。
真好，她的亲爸后妈废物弟弟，一家三口过着愁云惨淡的低迷生活，这一家人越过越衰，她一个人兴兴向荣。
后妈从弟弟房间里出来，看见她坐在那里，愣了一下，之后疲惫的脸上生出明显的厌恶，一张嘴就想从她身上找茬。
叶昊的腿截肢成了残废之后，后妈对叶佳的仇恨值与日俱增，似乎现在连看一眼叶佳全须全尾活蹦乱跳的样子都能轻易惹怒这个女人。
叶佳见好就收，在后妈想到理由叫住她之前灵活溜走，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那天晚上，叶佳做了一个清晰无比的梦，梦到她之后的人生。
她好像似乎，是一本校园言情小说里的反派恶毒女配——手底下的头号喽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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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头号喽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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