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殷澈,是殷寿的女儿,殷商的公主。
但在父王登基之前,我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宗室女。父亲的大哥殷启是大商的太子,是祖父最喜欢的儿子。我不晓得为什么祖父那么喜欢他,但我却清楚的感觉到,祖父并不疼爱我父亲。
怎么会,父亲和大伯都是祖父的儿子,当然是一视同仁的,只不过大伯是太子,所以平日才格外注重一些吧。
殷郊是我哥哥,大我两岁,但我时常觉得,他脑子不好。
四肢发达,头脑不遂。
这是我对殷郊中肯的评价。
我父亲殷寿是大商的二皇子,说实话,在我心里他一直是个大英雄。
比起殷启,父亲生的更加高大,他长年在朝歌城外征战,是朝歌的主帅。我小时候站在父亲身边,总要把头整个仰起来才能看到他的脸,他就像一座巍峨耸立的高山,站在他身边就会觉得无比安心。
我儿时不常见父亲,他整日里忙着调教质子旅,忙着东征西战,他是祖父手里的利刃,是质子心中的榜样,是殷商子民心里的战神。
他明明,是比殷启更厉害的人呀,但为什么祖父只夸大伯不夸夸他呢?
祖父偏心。儿时的我常常这样跟父亲抱怨。
父亲听了以后,总是笑着摸摸我的头,他说你还小,不懂。
父亲是很疼爱我的,小时候他教我骑马射箭,我做的好他就会笑眯眯的捏着我的脸夸我聪明,他不曾对殷郊这样过。
殷郊十岁就被扔进质子营里跟那些质子一起摸爬滚打去了,做不好就要罚,做的好了也不夸,从来没有因为他是自己的儿子就松懈一点。殷郊对此非常生气,他当着父亲的面说他偏心,就疼妹妹不疼他。
然后就被罚洗了姬发一个月的袜子……
我从前一直觉得父亲是最爱我的,直到我十四岁那年,殷漓死的那天。
殷漓是殷启的女儿,比我大一岁,那日殷漓听说颍州送了殷启两匹跑的极快的马,便来找我去看看。
殷漓是大伯的心头肉,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人,她跟我说我们去跑两圈,也看看这颍州的马到底有多快。
我已经四年没有跟殷漓一起出去跑马了,那天也不知怎得,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
颍州送来的,果然是好马。我们骑着马在草地上飞驰,风吹过发梢,凉丝丝的,快活极了。
但殷漓的马越跑越快,她的声音也越来越慌。
她说殷澈快救救我,我控制不住这马了。
我拼命的往前冲,我说我来了,你别害怕。
就差那么一点,我就能抓到她了。
耳边一声鸣叫,殷漓的马不知怎的突然向前跪了下去。
我的马被它撞了一下,一个急刹,前蹄在空中疯狂乱蹬。
我拉着缰绳被甩的头晕眼花,我最后一眼看见的是殷漓从马上飞了出去,然后我的马也倒下了。
人仰马翻。
我胳膊大概是摔断了,疼的我浑身都是冷汗,我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殷漓躺在远处一动不动。
那段路我好像走了很久,久的好像天都黑了下来。殷漓脸色惨白,我伸出好的那只手扶她,摸到了一手滚烫粘稠的液体。
她头下是一大块尖锐的石头,笔直的戳进她的脑后。
我坐在地上,什么都听不见了。直到赶来的侍卫将我抬回去,直到我躺在床上,眼前还是那一片鲜红刺眼的血,和殷漓惨白如霜的脸。
母亲满眼泪水的看着我,竭力隐忍不哭出声音,她对我微笑,说澈儿没事,疾臣给你看看就好了。
疾臣捏着我的胳膊,死命的扭了几下,我听见我骨头咔嚓咔嚓的声音,真的很疼,疼的要死,换做平时我早就大呼小叫哭天喊地,但如今我只是死命咬牙,一声不吭。
疾臣满头大汗,说王姬的胳膊已经接好了,但还需静养,不能再有磕碰。
我疼的浑身衣服都湿透了,整个人在打冷颤,母亲用热热的毛巾擦着我的脸,半张脸还没擦完,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怒吼。
叫的是我的名字。
彼时父亲还在质子营里排兵布阵,殷郊和姬发他们躺在地上偷懒。
通报的侍卫话音未落,殷郊就从地上跳了起来,连带着后面的姬发姜文焕鄂顺崇应彪都蹦了起来。
你说什么?殷郊咬牙切齿的问。
太子殿下气极了,说要让小王姬偿命,您快跟主帅说,想想办法吧!侍卫哆嗦着跪在地上,脑子里还是殷启提着长剑杀出去的可怖景象。
我闭着眼睛都能想到殷郊那个大脑超负荷的样子,让他跟父亲说明白事情的原委,估计我人都在奈何桥了,后来从姬发他们口中,我证实了我的猜想。
殷郊二话不说跳上马,留下一句姬发你去说!然后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
我哥哥,虽然脑子一般,但行动力还是好的。
我看着殷启提着那把比我半个身子都长的剑冲了进来,他满脸通红目眦尽裂,看我的眼神像要把我生吞活剥了。
殷澈!我要你给阿漓偿命!他举起剑朝我劈下来。
母亲最先反应过来,她猛地扑过去抱住殷启,回头朝我大喊,快跑!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真的从床上跳下去跑出了宫殿,我听见殷启的怒吼,侍女的尖叫,还有母亲的声音。
太子殿下,求您饶她一命吧……
我拼命的跑,可是我要跑去哪里,整个皇宫都是殷启的,我头脑渐渐发昏,胸口疼的要炸开。
去找父亲,去找父亲,去找父亲。
我最后的理智告诉我一定要找到父亲,我顺着石梯向下跑,这石梯真长啊,白花花的一片,看的人眼晕。我恍惚了那么一瞬,脚下就一空,一个台阶没踩稳,笔直的滑了下去。
十几个台阶啊,我就这么结结实实的滚了下去。
我仰面躺在地上,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散架了一样使不上力,一呼吸胸口就像有人捅了我一刀,疼的喘不上气。
但我的听觉似乎发达了不少,我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听到后面急促的脚步,听到殷启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
疾风闪过,眼前出现一柄长剑,殷启还是追了上来,长剑劈头盖脸的朝我招呼过来。
一声脆响,又是一柄剑,硬生生扛住了这一下。
殷郊咬着牙架住了殷启的剑,然后手上一使劲,一把将殷启的剑搪飞出去,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殷郊!你要造反吗!我听见殷启的怒吼。
殷郊也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我,扶我坐了起来。
我这时眼前才清明一些,逐渐能看清东西。殷郊双眼通红,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似乎要把牙咬碎。
我对他笑了笑,表示我没事,但我估计此刻笑的比哭还难看,要不然怎么殷郊看着我眼眶越来越红了。
王兄!
父亲终于赶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东西南北那几个小子。
这是要打群架吗,怎么还带这么多人回来了,大伯这么不禁打,哥哥一拳就能放倒他。
王兄息怒!
父亲恭敬的对殷启行礼,然后转头看着我,眉头紧皱。
息怒?殷寿!我女儿死了!都是因为她!当年我就该杀了她!她就是来要殷漓的命的!
我感觉殷郊抱着我猛的哆嗦了一下。
是呀,当年你可不是差点就杀了我吗?
是殷漓带我去骑马的。
我缓缓开口,声音居然无比冷静。
她说颍州给了您两匹快马,想跟我试试有多快,对不起殿下,我差一点就可以抓到她了。
殷启冷笑一声,转头道,殷寿,你怎么说。
我看着父亲的眉头逐渐松开,他张口,一字一句道,
但凭王兄处置。
殷郊在我旁边倒吸一口冷气,母亲不敢相信的看着父亲,身后东南西北那四个小子同时喊了一声主帅!
我那一刻想,我是不是从马上摔下来脑子摔坏了,我父亲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呢?我是不是听错了,我是他的女儿啊,他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弃我的。
殷郊在旁边急的脑门青筋暴起,他朝殷启跪下,急切的道,
殿下!殷澈还小,我愿替她去死!求殿下饶她一命!
我这傻哥哥,天天想着替别人去死。
殷启冷哼一声,抬手抢过殷郊的鬼侯剑搭在我脖子上,剑身冰凉,刺的我脖子里的血管砰砰的跳。
太子!比干叔祖从老远的地方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
住手!快住手!
皇叔的体力真好,刚才还在老远的地方,我眨两下眼他就跑到我跟前了。他气喘吁吁的按下殷启的手,把鬼侯剑卸了下来。
人死不能复生,太子何必徒增杀戮。大王下旨厚葬殷漓,宗庙也会为殷漓祈福,让她早登极乐。殷启,你不要冲动。
还得是叔祖,搬出了大王,搬出了宗庙,这才勉强让殷启罢手。
后面他们说了什么我再听不清,刚刚勉强恢复的意识又开始模糊起来,母亲冲过来握着我的手,她看着我,突然睁大双眼,脸色难看的要命。
澈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我没怎么呀,我愣愣的看着她,母亲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用帕子擦着我的鼻子,拿下来的时候帕子上都是血。
我这才反应过来是我在流鼻血。
但我的鼻子好像不疼。
殷郊看我这半死不活的样儿,在旁边吓得手足无措,双手胡乱比划着像打了一套拳法,最后他发现了我背上的血。
他拨开我的头发,衣服背后红了一片。
殷郊,头!是头!
姬发最先发现是怎么回事,殷郊听完,伸手在我后脑勺一摸,手拿出来的时候浑身一抖。
我看见一手的血。
就和殷漓死的时候一样。
但凭王兄处置。
父亲的话在耳边回荡,我看着父亲,眼前一黑,周围一切万籁俱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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