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凝重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叫阵打破，寒气在冰晶间流转，将宋南那双没有瞳仁的惨白眼睛映得愈发诡异。她转向洞口方向，声音带着洞悉一切的冷意：“看来，寻仇的已至门外。”
冰窟内被封存的尸骸回应着她的话语，空气中弥漫着亡灵的低语。
哪吒从踏入这尸骸冰窟起就积压的怒火，此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具体的宣泄口，他脸上溅着的夜叉血尚未干涸，在冰晶折射的微光下呈现暗紫色，衬得他眼中杀意愈发凌厉。
听到敖丙的叫嚣，他笑了一声，火尖枪在地上拖动着，发出铮然回响。
“来得好啊。”
枪身嗡鸣，赤芒流转，与他眼中那几乎要压制不住的金红之色相互呼应。
“倒省得我去找。”
他转身便向外走，混天绫在他身后无风自动，如一道血影。
*
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海面之上，一条银龙盘旋在海雾中，鳞甲在阴沉的天光下闪着冷冽寒芒，敖丙龙睛怒瞪，死死盯着从洞中出来的哪吒。
“哪吒，你杀我巡海夜叉，该当何罪！”龙吟声震得崖壁上碎石簌簌落下。
哪吒立于累累白骨之上，那些嵌在山壁中的骷髅纷纷震动颅腔，为他无声呐喊。
灼热枪尖烧灼着眼前的一切，锋锐直指敖丙：“尔等血食生民，也配问罪于我！”
敖丙混不在意地扫了眼地上吃剩的残骸，龙脸上无半分愧色：“原是为了这些贱民搅事。我龙族掌风弄雨，泽润四方，享用些许血食，乃是天经地义！”
“好一个天经地义！”哪吒周身灵气激荡，屹立于海天之间，衣袍在狂风暴雨间猎猎而动。
就在敖丙张口欲要吐息时，哪吒已如离弦之箭般射出，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串残影，敖丙还未来得及反应，尖枪便直取龙首，所过之处，空气都被灼烤至扭曲。
敖丙只觉逆鳞处一阵剧痛——那杆火尖枪已刺入了他最脆弱的龙心。
“你......”
伴随一声轻微的细响，龙心被串在枪尖，轻易挑出，在高温中散发出滋啦的声响。
龙血喷涌而出，敖丙的龙目瞪得滚圆，满是难以置信。
乾坤圈脱手飞出，金光暴涨间重重砸在龙脊之上，骨骼碎裂的脆响清晰可闻，敖丙惨叫一声，庞大的龙躯，难以承受脊骨断裂的重量，轰然坠落在白骨堆积的海滩上。
不过两息，胜负已分。
“弱肉强食，天地至理！”临死前敖丙仍不甘地嘶吼着，濒死的血染红了硕大的龙目，“龙族长盛不衰，龙食万物！”
血如泉喷，一条闪烁着灵光的龙筋被生生抽出，敖丙的魂魄在惨叫声中逐渐逸出躯壳。
巨量的血晕染海面，深蓝色的海被喷涌出的赤红染成更深重的颜色，翻腾，冒泡，大地在晃动，海里另一股威压正在急速靠近，整个海面如同煮沸般翻滚起来。
海平面升高近万尺，难以形容的巨大头颅从海中缓缓升起起，一个抬首，便并入高空，不见首尾。
乌云在海面上积聚，电闪雷鸣，云层间隐约略过的厚重阴影，鳞片，青色的鳞片在电弧的反射下，映照出森冷的光。
“哪吒。”
巨兽的眼睛从乌云中闪现，散发着黄橙色的凶光，宛如天上的月亮，将周围一切物体的光尽数吸纳。
天与海黑成一片，唯有那两只月轮般的眼睛，凶猛的，残酷的扫视地上的一切。
东海龙王，敖光。
“李靖，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我要他偿命!”低沉的声音沉重如战号，周围村落中的凡人被如此巨大的声浪冲击，瞬间七窍流血而亡。
小芜的耳朵也流出鲜血，我不得不运起术法，在耳朵上覆盖一层法膜，免得她因这龙的声音震死。
遮天蔽日的龙身下，唯余一抹鲜红站在了海平面上，哪吒不退不避，仍由长雷撕破天空，落击周围。
总兵李靖早闻这边动静，不多时，带着兵将赶到，当看到海上的惨状，李靖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他对在乌云中翻腾的龙王连连告罪。
他对哪吒喝道：“逆子！还不快向龙王请罪！”
此时哪吒正与龙王对峙，听闻此言，哪吒猛地转头，眼中金红未退：“请罪？该请罪的是他们！”
李靖虽怒极，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那片白骨山壁，片刻后移开，语带不忍道：“自古以来便是如此，舍小保大。龙王在此千年，行云布雨，维系一方水土......”
与此同时，敖光的声音伴随着雷霆炸响：“说什么都晚了，哪吒不死，陈塘关必沉！”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威胁，陈塘关内突然传来阵阵哭喊。
在龙族威压下，民舍开始震颤，瓦片簌簌落下，城墙出现道道裂痕。百姓惊恐的哀嚎随风传来，整个关城在龙威中一寸寸陷入地底，海水倒灌进城内。
李靖脸色惨白，转向哪吒，声音中带着颤抖：“哪吒，我知道你是灵珠子转世......但为父对你总有养育之恩，你母亲怀胎三年才生下你，你就忍心看她为你伤心？忍心看这满城百姓因你遭难？”
殷夫人被李靖拦在身后，早已泪流满面，想要上前却被兵士拦住。
在哪吒怔神的刹那，敖光突然发难，巨爪直取哪吒面门！
“小心！”我下意识出声。
哪吒反应极快，乾坤圈反手掷出，却被李靖用诀制住：“不可！”
这一耽搁，敖光利爪已至。
哪吒抛开乾坤圈，火尖枪直刺敖光，又在这时，其余三海龙王齐齐现身，一时间威压如山。
整个陈塘关在龙威下瑟瑟发抖，孩童的哭喊声、房屋倒塌的轰鸣声、百姓惊恐的祈祷声交织成一片。
“三太子殿下，救救我们，救命。”
“龙王为什么会发怒，明明已经把儿女都献上了啊，为什么？”
“都怪哪吒，明明死得不该是我的，咕噜噜，我不想死，凭什么……”
“哪吒不死，陈塘关必沉！”龙王们的怒吼伴随着雷霆炸响。
李靖老泪纵横：“为父知你委屈，但为了陈塘关百姓，为了你母亲......”
殷夫人终于挣脱束缚，哭喊着：“我儿不要！”
哪吒看着眼前的景象，忽觉一阵恍惚。
耳边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他仿佛听见了血液流动的声响。
那些咒骂他的声音一字不落的进了耳里。
有人用尽了此生最后一口力气疯狂咒骂他。
骂他多管闲事，祸及他人，最是该死。
四个龙王发怒，陈塘关真完了。
他就是生出四个孩子，全部献出去也没用了。
孩子没了还可以生，可我死了怎么办!
该死的哪吒，都怪他。
还不如从前那样猪狗牛马似的活着。
死人多到像被水打落的浮萍，一层又一层堆叠着，他们毫无价值地泡胀在水里，好像原来就在那里似的。
为什么死的是我们呢?
每一双被水浸没的眼睛都在这样诉说着，他们的嘴是缄默的，可哪吒知道，他们都在看着他，这些因他而死的鲜活生命都在说：
哪吒你偿我命。
电闪雷鸣间，李靖拔出斩妖剑，一把塞入哪吒手中，握着他的手引向自己心口：“你铸下大错，若执意不肯自刎，龙王又非要有人偿命，那便只能为父替你！”
百姓的哭喊声，龙王们恶毒的诅咒，狂风暴雨中父亲憎恶的脸，母亲流出的眼泪。
师父，我真的做错了吗？
“来啊，杀了为父！”
哪吒如遭雷击，猛地抽回手。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痛哭的母亲，扫过威逼的龙王，看过远处在龙威下颤抖的城关。
百姓们哭喊着、祈求着、而后灰飞烟灭。
终于他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熄灭了，哪吒拿起了掉落的剑。
一人做事一人当。
“此番，再也不欠你们的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剑光亮起的瞬间，天地寂静。
哪吒最后的目光——有滔天的怨恨，不解，也有一丝荒凉，他看向远方，目光却无有归处。
剑刃割裂血肉的声音异常刺耳，鲜血喷涌而出，在夕阳下划出一道凄艳的弧线。
时间在被无限放缓，他即将带着他的赤子之心死去，而天空中弥漫是卑鄙者猖狂的大笑。
宋南神念适时传来：“是时候了，大人。请您用哪吒的身体帮我们完成祈愿——以龙族之血，祭枉死之魂。”
哪吒身体逐渐冷了，他的瞳孔有些涣散，血顺着下颌滴落。
我走到他身边，轻声问他：“可愿与我交换？”
“你……能做到？杀尽这些……”
“能。”
我重重许下一诺。
哪吒看了我许久，他原本是想笑一笑的，可是现在血已经冷了，他也说不出话了。
就在他阖眼颔首的瞬间，我化作流光没入他的躯壳。
天地间只余四条长虫的狂笑，亡者的哭嚎声渐渐远去。
但因着这世间的不平、不公与怨愤，逝者从来难安。
我终于等到了降临的时刻。
哭声、风声、雷雨声，还有刺耳的龙吟——究竟是几条长虫在得意？
我舒展着这具新得的躯壳，仿若大梦初醒。
脖子上的血口长出密密麻麻的红花，将暴露出来的喉管遮掩完整。
呼吸时带起的每一阵流动都如腥甜甘美的花朵。
畅快，自得，气力充沛到能劈山裂海。
只是，故主已亡，火尖枪抗拒着我，混天绫和乾坤圈也各奔东西，这些有灵性的法宝纷纷弃我而去。
只有那柄饮尽了主人鲜血的斩妖剑，仍激烈嘶鸣着，死死焊在我手心。
“这就是得罪龙族的下场！”
那几只泥鳅实在是吵得人心烦。
我不悦地睁开双眼——左眼依旧清澈，右眼却化作扭曲的树结。哪吒的肉身开始绽放，那些以血肉为养分的花朵，开得妖艳而恐怖。
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生长声，血红纹路自脖颈蔓延至脸颊，如活物般微微搏动。
天地间冤魂齐鸣，雨点落入水中，化作扭曲的人面，发出震天战吼。
手中仙剑倏然伸长，再长，直到看不见尽头。
海水中沉湎的人形纷纷攀附其上，随着我的斩击，海波劈开万里沟壑，裂天分海，一剑而已。
于云层中大笑的声音忽然一顿，雨丝飘下，却是红色。
龙首被剑所得，去一，余三。
西海龙王，灭。
剑光过处，血瀑倾泻，天地尽赤，龙身砸进深海，掀起千重怒浪。
浅虐一章哈，没办法是哪吒按原剧情都要来这么一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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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天命红莲系姻缘 独占莲心第三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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