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原阳在考试前一天跟我说他也要和我去读C大的时候，我觉得我耳朵好像是出问题了。
“今天是愚人节吗？”我打开手机，然后点开了日历。
“不是。”原阳说。
“那是你大冒险输了？”虽然日历上没显示今天是四月一，但我仍从手机上移开视线，然后对他露出有着八颗牙齿的标准笑脸。
“不是。”原阳说。
“那是昨天下雨的时候忘记关窗，”我脸上的表情一变，这次换上了无比担忧的神情，“感冒烧坏了脑子？”
“不是。”原阳还是说。
“难道你的意思还能是你暗恋我许久，然后你终于下定决心表白，并且还打算跟我一块儿去读我想读的学校了？”我一口气说了好大一串，并且由衷的希望他能看在我已经开始迷茫的情况下再次给出一个跟前面相同的‘不是’。
但是原阳忽然冲我微笑，直笑得我毛骨悚然，然后他说：“是。”
我只得沉默，把心底那点儿开心跟喜悦给压下去，同时在心中暗叹：他好不给我面子。
2.
原阳跟我不是什么青梅竹马，而是高二的时候忽然空降到我们班的学生。
高一时候还会因为帅哥或美女犯花痴的小女生当时都在忙着低头看书，班上一多半的人也都已经被迫挑起了辅导班的重担，在为了最后的冲刺做努力，就连后几排的也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忙着低头看书。所有哪怕这个新来的空降学生的样貌着实不赖，也没能像众多言情小说的男主降临那样在我们班里掀起什么多余的波澜。大家顶多在他的自我介绍后配合着鼓鼓掌，然后感慨他长得真不错，然后就开始继续埋头看书。
而他如果是透明的冉冉新星，那我就是高调的透明人。
我的学习成绩说不上好，但也实在说不上坏，老师对我没什么印象，我对升学没有多余的渴望，整个人就是水里的浮木，大流往哪儿涌我就往哪儿漂。
至于家庭，不算小康，顶多在下流算是比较好的程度，初中的时候尝试申请过贫困家庭，谁知班里的名额很有限，办好一系列有着繁琐手续盖好章的单子都还没来得及交上去，老师就说可以不用再申请了。
我对升学毫无想法，毕竟理科我一窍不通，文科我不想成天翻来覆去的死记硬背，只想早点出去赚钱，好为成天操劳的父母分担。
但老爸跟我说砸锅卖铁也要让我上学，因为读书才是好的出路，你看现在的社会遍地都是大学生，你如果高中毕业了，哪个正经公司会乐意要你？
话糙理不糙，于是我只得开始往自个儿脑子里拼命塞东西，哪怕上课的时候自我感觉好像是在听天书，也要强打起精神记好天书里的每一句。
原阳来的时候我前桌一边鼓掌欢迎新同学，一边回头看了我一眼，“你同桌来了。”
我没听清，又往前凑凑，耳聋的样子像是已经年过九旬的老太：“啊？”
她以为我没听明白，指指讲台上的那个人，跟我低声解释：“全班不是43个人吗，他来就是44了，你也不用一个人坐了。”
“哦，好的。”我点点头，往讲台上看了看，“我现在只希望他是个大佬，能教教我数学到底怎么写。”
3.
是个大佬，但是这大佬长得还挺生人勿近的。
原阳下来在我旁边坐下的时候，我只感觉旁边坐了个好大的冰块，那点希望能来个免费家教的小心思也在看到他的脸的时候全都缩回去了。
我被他的冷气冻得没敢跟他搭话，拿出草稿本，继续往脑子里塞东西。
我一直痛恨填鸭式教学，但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用这种方式进行自学，最痛苦的是别人半节课能明白的东西，我要花上一天或两天的时间才能搞定。
妈妈，你骂我的时候说得对，少时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原阳在我旁边坐了一会儿，看了眼讲台上上课的老师，又转头看了看我。
“你好。”他跟我说话的开头是这两个字。
“能借用一下你的数学书吗？”结尾的是这句话。
我转头看了他半响，忽然意识到这是个打探他学习成绩如何的好机会。
我把书放到桌子中间，一副哥俩好的架势，然后很殷勤地问他：“同学，你的数学成绩好不好啊？”燕国地图甚至没来得及展开十厘米，就已经露出里面的匕首了。
“还行吧。”原阳说。
“那您能帮我看看这道题吗？”我很不满他没有直说的虚伪谦虚，因为这样的话我就不好顺势说那你能辅导我一下吗。但是我脸上的表情依然很谄媚，并且把写了新一道题的草稿本也给推过去。
这道题老师还没讲到，但是我已经在试图用现有的知识去解题了。我对自己的脑子很有数，要想超过班上的同学，起码得多跑十来圈来做练习。
老师这会儿正在带着班上同学进行又一次的话题跳跃，班上同学刚开始还要凑热闹，现在都跟听多了祥林嫂那句话的人一样懒得买他的账，不是低头做书上的题就是抬着脑袋发小差。
原阳看了看我的草稿本，想了想，冲我伸出手，示意用一下笔。
我立马把笔双手捧着递过去。
原阳没取下笔盖，点点本子上其中一个步骤，跟我说：“你这个步骤有点多余了，其实……”
我听了个一知半解，最后得出结论：大佬的知识储备不错，很有耐心，但是好像不怎么会讲题。
我看他‘这么简单的题我到底为什么还要给你解释’的脸一眼，再想一想我刚得出的结论，在心里叹了好长一口气，把那个结论改了：好吧，不是大佬不会讲题，是我太弱智听不懂。
4.
我跟原阳现在已经玩熟了。
玩儿这词可能用的不太恰当，准确的说应该是我终于跟他混熟了。
他每门课成绩都不错，老师对他的情感除了喜欢还是喜欢。而大佬虽然不会讲题，但是起码也能让我从一窍不通变成一知半解，我自然也没有放过任何跟他打好交道的任何机会。
小到体育课买水，大到他玩儿手机的时候替他打掩护，我一直履行着世纪好同桌的职务，只为了自己惨不忍睹的成绩能从最开始的二三十冲向五六十分。
可能努力就会有回报，我的成绩开始稳步上升，晃晃悠悠的到了五十，然后六十，再然后就成功卡在六十以上不动了。
我倒是没想过一口气能吃成个大胖子，毕竟这事儿不现实，但是确实很感谢当初被我认为讲不来题的好大佬。
于是双手捧着我给他买的钢笔递给他，意在感谢。
“免礼平身，”原阳接过了那支钢笔，然后很给我面子的看了看，“所以你为什么要送我钢笔？”
“我看你平时都喜欢写字帖，总不能这会儿送你支毛笔吧？”我答，坐下来拿着书给自己扇了扇风，“这个虽然不贵，但是算我的一点小心意。你看这钢笔看着就很低调内敛奢华大气，非常适合你这种学霸人士。”
假的，其实是我想买东西送给他，但实在想不到送什么了。
“嗯，”原阳没像说‘免礼平身’那会儿一样调侃我，冲我认真地点了点头，“谢谢。”
“我们俩谁跟谁，”我忽略到心里的那点不习惯，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我还没谢谢你教我题呢，用不着跟我这么客气。”
原阳想了想，再次看着我：“我懂了，不客气，这是你应该送的。”
我冲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5.
坦白说一个女生，旁边坐着个长得不错的男生，没点儿不好的心思都是对不起对方的脸。
我觉得这不是我的错，主要是他长得太好看了，而且混熟了居然……还挺可爱的？
比如说——
“这是给你带的饼干。”原阳从我身后过去，在自己椅子上坐下了。
“就只有饼干啊？”我打掉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一边拿起饼干一边问，然后毫不客气地就拆了外包装。
原阳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把自己手里拿着的那瓶还冒着冷气的可乐放到了我桌上。
“错了哥，错了哥。”我现在跟他说话基本十句有半句都是在逗他，还真没有话里那个意思，奈何原阳每次都信，我忙跟他讨饶，“你拿走，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没，这就是我给你买的。”原阳说。
“真的？”我对此怀疑，“那你喝什么啊？”
原阳从自己抽屉里抽出另一瓶绿茶，“我喝这个就行了。”
“好的哥。”我选择为他点了两个赞。
原阳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喝绿茶我不得而知，但他抽屉里时常会出现新的一瓶，每次他取出来的时候我都忍不住凑过去看，感觉他的抽屉像是有魔法。
“没有魔法，不要封建迷信。”被我这么问过后的原阳跟我说，“只是我每天都会买，你又不太关注我，所以在你看来就像是我的抽屉有魔法了。”
“好的哥，知道了哥，”我选择性无视了他那句莫名其妙带着点儿酸的‘你又不太关注我’，认真地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所以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喝绿茶？”
“因为这个口味很清爽，”原阳解释，然后拧开盖子喝了一口。
他喝这个的时候还看着我，看得我觉得很微妙，默默偏头去喝他刚给我的那一瓶。
6.
成绩固定在七十分后我就开始稳步往上爬，老爸那段时间总变着法的给我改善伙食。对他不成器的女儿成绩上去了这件事儿，他整个人都显得很容光焕发。而我对着那些应该学会但就是学不会公式陷入新一轮的迷茫，感觉头发都被我扒拉下了一大半，再这么扒拉下去恐怕就得去当女版的火云邪神了。
从二三十分提到六十分后我一直以为这些题很简单，这些题看着就那样，但越往后我越发现自己其实连底盘都扎不稳，固定七十分后我感觉我的感觉就像是鱼刺卡在喉咙里，不上也不下，关键是倒醋也没什么用。
那段时间原阳也在努力看书，他一边读书一边给我讲题，但是没有我有的痛苦。
我每次看他都会默默在心中感慨人和人的差别怎么会这么大，还是说人生真的是什么不容松懈的赛道，稍不注意就被拉下好长一截。
“你发神了。”原阳忽然冒出一句。
我看他一眼，他看我一眼。
我这才如梦初醒，使劲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啊不好意思，这样，你再给我讲一遍吧？”
原阳看着我没说话。
我双手合十冲他讨饶，“真的哥，你就再跟我讲一遍吧，我这次一定好好听。”
“你以后打算考哪个学校？”原阳问我，放下了手里的钢笔。
我看他，他看我。
“C大吧，”我没问为什么新学期还没开始，他就问起我期末才该问的问题，“但是我感觉我考不上。”
我感觉我考不上了。
C大小也算是名牌大学之一，但我报的主要原因是我想去读文学专业，而C大主要是以文为主。
可是我感觉我考不上了。
感觉自己是个废物的情绪也不是头一天出现，但我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晰的意识到我真的是个废物。
“那就考。”原阳说。
“考什么考，”我说，“没必要的努力还有什么必要去努力。”
“有必要，”原阳看着我，从抽屉里取出那瓶绿茶放在桌上，“以后这个你和我一起喝，我把我的智商分你一半。”
“绿茶给你多少钱啊到底，”我无语，“我雪碧给你双倍！”
“现在开心了吗？”他问。
“没有很开心，”我老实作答，“但是已经没有刚刚那么难过了。”
“那就好，”原阳弹了弹瓶子，“等你调整过来后我们再继续。”
“行啊，”我说，“但是你对我太好了，我觉得你不收点什么报酬都说不过去。”
“我又没说是免费的，”原阳把那瓶绿茶递给我，“如果你收到了C大的录取通知书，就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那提前说好，一定不能杀人放火坑蒙拐骗。”我立即说。
遵纪守法，从你我做起。
“废话。”原阳斜了我一眼，就像看二百五似的。
我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喝好几口，然后用手背很不雅观的擦擦嘴巴：“那你到时候能不能告诉我，你进了什么学校。”
“现在也可以告诉你。”他从兜里取出纸巾，帮我擦了擦手背。
“我才不要，”我等他帮我擦好手背，才用力把自己的那个瓶盖给拧上，“你在考试前一天和我说这个才有惊喜。”
“好的，”他点了点头，“那我等那天到了再告诉你。”
一边儿修一边儿发嗯嗯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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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绿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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